第一百六十三章 若我的女兒出嫁
赫連若畔舉步就走:“泉宴,你們一個個都告訴我,他有多痛苦,好似是我負了他一樣。”嗤嗤一笑,“即便負了又如何,那你們隻當是我負心吧。不要再讓我聽到類似的話,我累了,也煩了。”
她這麽說,泉宴霎時覺得心灰意冷。
出門之前的情景在腦中浮現,泉宴如遭雷擊,隻愣在那裏不知是不是該跟上赫連若畔的腳步。
出門時楚沐風把他叫到麵前:“旁人問不了,隻有你能問,你問問她吧,若是她真的厭煩了,我放她走。”修長的指拈了一根銀針把玩,可泉宴還從未見他這麽認真的時候,“近幾天她不怎麽講話,想是過的不開心。有我在眼前晃來晃去,她如何能開心地起來。”
“晚上就不必回來了,送她到衛國府。通知楚葛雲今晚到衛國府找她。”
泉宴是領了命令出來的,隻要赫連若畔對王府或者楚沐風表現出絲毫的不滿,她就要把赫連若畔送離王府。
楚沐風已經做好了再不見麵的準備……
三年都沒下的決心,隻因看到赫連若畔不開心就決定放棄。
泉宴想想都覺得不甘。
馬車停下,赫連若畔跳下馬車,入目是紅彤彤的巍峨大門,門上的“敕造衛國府”金光耀眼。
看赫連若畔驚訝,泉宴從後麵策馬走來,沒有下馬,居高臨下道:“赫連小姐,從今天開始您就住這裏,也算回家了,恭喜。”吩咐下屬,“替赫連小姐把東西搬進去。”
赫連若畔眯起眼眸朝後看去,泉宴赤紅的紗衣拂過赫連若畔的眼,透過紅紗所看到的東西是一應的大紅,好似目之所及之處都變成紅色,紅得耀眼,又夢幻。
四人一抬的箱子一方方被抬進大門,箱子接連從身邊過去,好似無止盡一般。
泉宴生硬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如一柄劍狠刺向赫連若畔心間:“這是昔日醉顏樓積存數百年庫存,不要拒絕,這不是給你的,這是王爺給衛國公赫連大人的。赫連大人因我醉顏樓喪命,醉顏樓該賠。”
一個個數米長短的箱子幾乎鋪滿了衛國府的長廊,又鋪滿前院,鋪滿蜿蜒曲折的青石小道,鋪地無處可鋪……赫連若畔蹙眉看著侍人還在往裏抬。
箱子過後,是一擔擔陶罐盛裝的陳年佳釀。
泉宴策馬立在赫連若畔身邊,英姿颯爽如即將出鞘的利劍:“陳年女兒紅百譚,花雕百譚。你也不必拒絕,昔日衛國公在世時曾說,‘若我的女兒出嫁,必以百年女兒紅百年花雕迎賓,以求百年好合’。這是王爺送衛國公的。”
之後是冰絲綢緞千匹。
泉宴用馬鞭拂了一拂:“冰絲輕薄堅韌,綢緞厚重滑潤,皆是上上品。赫連小姐,昔日衛國公亦說過,‘若我女兒出嫁,冰絲綢緞千匹以做嫁妝,不求大富大貴,隻求自我死後她生前,她能不受凍,不受無衣之苦’。這也是送衛國公的。”
再然後,又是數百侍人抬數百黑色精雕梨木箱,泉宴命人開箱,清一色玉器珠寶,陽光下光芒耀眼:“瑪瑙翡翠俱是珍品,玉是一水兒的老坑玻璃種,瓷是宮廷天水蘭印花瓷,畫是古畫,字是名字。另有成品首飾百斤……”
見赫連若畔唇微啟,她躬下身,微眯了眸將食指放在唇邊:“噓……”犀利的視線落在赫連若畔的清潤眸上,“不必拒絕,衛國公說,‘若我女兒出嫁,珠寶首飾筆墨紙硯琴棋書畫樣樣不能少,雖都是些世俗之物,可我就要她世俗,隻是旁人有的,她也要有,旁人沒有的,我也給她備著’。”泉宴頓一頓,冷意凜然,“這也是王爺送衛國公的,與赫連小姐無關。”
說罷,揮揮手,又一匹馬急急行來,沈清泉玉帶束發,手裏捧著一方小盒子。他的視線也清冷無比,隻看了赫連若畔一眼便道:“赫連小姐,昔日衛國公在北疆有封地千頃,此是聖上禦批聖旨,請小姐收好。”
他將盒子遞給站在一旁的衛國府總管陳了恨,陳了恨瞠目結舌地接下。
泉宴道:“恭喜赫連小姐重歸衛國府,從今天開始,小姐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隻要不違反朝廷法令,不違反人間道義。”一字一頓,眸冷似冰,“從現在開始……你與齊王府……再無關聯……齊王府諸人,醉顏樓諸人,丞相府諸人,風氏諸人……無赫連小姐的邀請,皆不能擅自前來打擾。”
沈清泉仰頭望天,接了一句:“當然,我們王爺約束的是我們這些下人,楚葛雲雲亦飛風無劫不含在內。赫連小姐日後想見誰見誰,想與誰關係好就與誰關係好,我們王爺絕不幹涉。”
赫連若畔低著頭不發一言,衣袂飄揚,依舊如謫仙般淡雅出塵。
她就這麽站著,周遭氣場依舊讓泉宴和沈清泉有些微膽寒。
泉宴舉著馬鞭遲遲沒有落下,想了想,又退後兩步,道:“伏羲琴與琴譜都在這些箱子裏,至於琴師蘇沅……王爺放他離開王府,他現在亦是自由人,小姐若是喜歡,他隨時可以來衛國府。”到最終,終於忍不住輕歎一聲,“你就當真……恨透了我們王爺嗎?當真沒有一點挽回的餘地?”
不等赫連若畔回話,她冷冷一笑:“清泉,走了。”
馬鞭揚起,馬車馬匹齊齊絕塵而去,頃刻間,王府侍衛侍人散盡,隻剩下赫連若畔和以陳了恨為首的一眾衛國府侍人。
“小姐?”陳了恨誠惶誠恐地端著手裏的一方小盒子過來,輕聲問,“這些東西要怎麽辦……”
赫連若畔微抬頭,一抹冰冷笑意自唇角溢出,涼意刺骨。
陳了恨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小姐,這東西要怎麽辦……這個……”
他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自從齊王令他到這裏看守衛國府之後,雖然大場麵也見了不少,但也沒見過這樣的。
“這、這、這……王爺是把齊王府都搬來了?”陳了恨小心又小心地說了一句,輕聲道:“我先派人將東西收起來?”
“不必了。”赫連若畔眸色清冷,唇間笑意淡漠地讓人害怕,“東西收起來。封庫。”
“是。”
楚沐風……
赫連若畔冷冷一笑,再看一眼衛國府上金光燦燦的“敕造”二字,又看滿園的紅箱子黑箱子,眸光愈發凜冽。
何時,衛國公說過這樣的話?
何時,他與衛國公聊過她赫連若畔的嫁妝?
赫連若畔踩著滿地的箱子走進內院,陳了恨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門外又傳來馬蹄聲響,楚葛雲推開門房的阻攔,氣喘籲籲地衝進來,未進門就著急地喊:“若兒,若兒等等我!”被樹枝絆了一跤撲倒在箱子上,顫巍巍爬起來,一臉驚訝,“這都什麽東西,若兒你要搬家?”
楚葛雲也帶了侍衛來,吩咐自己身後的人:“去,幫忙把這些東西清理清理,找個地方放著,擺在這裏算什麽,又擋道又不好看。”
楚葛雲的侍衛和衛國府的侍衛忙前忙後地搬箱子。楚葛雲追著赫連若畔來到正廳。
陳了恨小心地將木箱子放下,也退出去幫忙。
楚葛雲一把拉住麵無表情隻顧著往前走的赫連若畔:“若兒,我好不容易才回來,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不想見我嗎?”
“若兒?”
赫連若畔深吸一口氣,將麵上的寒意隱去,換了柔和的表情,拉下楚葛雲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手:“別晃了,頭暈。”
楚葛雲從善如流:“我不晃了,那你給我講講,這一個月是怎麽回事。雲亦飛說你住在六哥那裏,六哥的眼睛怎麽樣了?他怎麽會失明了?他的眼睛能不能治……若兒?”
赫連若畔衝杯茶遞給楚葛雲,專注地望著他,輕聲道:“我沒問。”
楚葛雲不解,轉而了然,臉先紅了紅,柔聲道:“沒關係,是我唐突了,我不該問你這個。”躬下身看赫連若畔的表情,又將她全身打量了數遍,突然道:“若兒,你是不是氣我和雲丞相走的時候沒有和你商量。那時候我……”
“我不生氣。”看他著急,赫連若畔連忙搖頭解釋。
楚葛雲如釋重負地笑了笑,眼裏的溫柔似是能溢出來:“你不生氣就好,我隻是想你一個人在京城,楚佞臣不考慮你的安危,我卻不能不考慮。我又沒了皇子的名號,我自己也倒罷了,與你在一起……我怕……”
看她惶恐的樣子,赫連若畔心底暖的似是要化成了水,拉著他的手笑道:“好了,現在不怕了,你不是做了雲氏的家主麽?我再需要什麽就可以找你,為了我,你安心做家主,多和風無劫聊一聊,風雲兩家聯在一起才能長久,你說對不對?”
楚葛雲鮮少見赫連若畔有這樣溫柔的時候,當即有種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好不容易贏得鐵樹花開的感覺,飄飄然不知所雲:“先前京都靈修處境艱難,正是因為雲家與風家各為其主,而且風家當時家主是風無量,那時風氏總部又不在京城,兩家聯係地甚少。”頓一頓,輕笑,“現在好了,風無劫做家主之後就重新啟用了風氏在京都的古宅,大力發展京都產業,雲氏在京都有政權,正好和風氏聯合,可以遏製一部分反靈修的勢力。”
聽他侃侃而談,全然沒有以前什麽事都不太放在心上的淡薄感。赫連若畔心裏又泛起一陣陣的酸,微笑道:“以後雲風兩家相依相扶,風無劫比你大些,又比你有經驗,他說的話你要聽,好不好?”
楚葛雲隻聽她溫柔地說“好不好”好似一尾輕羽搔在心間,化作滿腔的柔情萬丈,隻一味點頭,哪裏還能分出心神來分辨赫連若畔到底說了什麽。
“對了,還有一事要找你幫忙。”
楚葛雲挨著赫連若畔坐下,拈了茶盞,將一盞涼茶喝出了蜂蜜甜漿的味道,也不問什麽事就滿口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