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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賣花人

  赫連若畔看湖畔景致看得津津有味,已將近六月,湖畔行人漸多,就連青樓楚館的花坊都比天涼時熱鬧。


  從赫連若畔所處的位置正好將船舫上的情景,誰吃了什麽,誰喝了什麽,哪一桌的年輕公子喝醉了酒劃拳劃到桌子底下,哪位靚麗姑娘的煙羅裙絆了哪位風流少爺的腳,哪顆蠢蠢欲動的心撞上了哪雙秋水含情默默,小小船舫亦有眾生百態,依山傍湖自成一派天地,無不落入赫連若畔眼中。


  踩了姑娘裙裾的桃花眼少爺弓著腰連連道歉,躬身間一雙眸子不住往姑娘的俏臉上瞄。姑娘大度,微微一笑轉身便走,這一笑間,少爺直了眼:“姑娘,姑娘且等等……”巴巴跟上去摸出個白玉簪賠罪。


  白玉簪子圓潤剔透,從赫連若畔這裏都能瞧到那一抹奶白晃地陽光灼目。


  姑娘漾起淺笑,從賣花人手中拈起一朵灼灼玉蘭簪於發間,盈盈拜謝:“公子要道歉,便替妾身付了這朵蘭花錢罷。”


  少爺瀲灩桃花眼跟著那朵玉蘭漸漸飄遠,暈陶陶地將白玉簪子插在賣花人的花簍裏,暈陶陶轉身,暈陶陶提了衣袍追上去……


  碧水湯湯荷初綻,誰家美嬌娥拐了誰家少年郎。


  赫連若畔冷眼看著,波瀾不驚,視線落到賣花人身上,偏巧賣花人抬了抬頭,方方正正一張臉,濃眉大眼懸膽鼻,隻可惜右眉毛尾尖兒上一點黃豆大小的痦子破壞了美感。


  赫連若畔先是一驚,而後仰頭唏噓:何其有幸,畫像的畫師雖然畫錯了眉眼,好在沒忘了點上那一點黑痣。


  為了確保萬一,赫連若畔還是慢悠悠從袖子裏掏出一疊畫像,慢悠悠從一疊子畫像裏抽出一張臉帶痦子的,撩一撩眼皮,更是唏噓難止:“這痦子……著實大了一些……”


  大是大了點,盡管它大似櫻桃青梅,可起碼位置點的對,而且對得甚好。


  若不是這個痦子,赫連若畔實在不能憑著這張細眉細眼朝天鼻的畫像找出正主。


  楚葛雲暫先放下筷子,抹抹嘴湊過來:“是赤家人?”


  “有些像。”赫連若畔一邊鎮定自若地點頭,一邊盯著楚葛雲抹嘴的袖子感慨:怎地這麽粗俗的動作他都能抹出貴公子的氣度。


  楚葛雲向來是個有風度的,隻是和赫連若畔混的久了,漸漸地也不太注意這些細枝末節,隻是皇家教育深入骨子裏,即便他掀袍子爬桌子都能爬地異常瀟灑玉樹臨風。


  所以直至赫連若畔飛身跳出窗子的時候還在想:皇家這幾位皇子,先不說心眼如何,賣相卻一個賽一個。


  赫連若畔不管不顧地跳了,這一跳,端是風姿翩翩,皎皎若月明,渺渺若仙臨。滿頭銀發更是熠熠奪目堪與朝陽爭輝。但凡不留神抬頭看到的,俱都瞪大了眼,或讚歎或驚奇。


  楚葛雲巴巴地挨過來看畫像,連個紙片都沒摸到,眨眼赫連若畔就翩翩然落下,他倉促一拉沒拉到,又怕追下去打亂赫連若畔的打算,隻能倚在樓上看著。


  赫連若畔翩然落下,正落在瞠目結舌的賣花人身前。


  賣花人原本被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子驚得一顆心撲撲跳,如今又被赫連若畔驚得連心髒都差點跳出來,當即如臨大敵似的將花簍子緊緊抱在懷裏:“你,你,你是誰?”


  看他戒備的神色,赫連若畔滿臉黑線。


  難不成他還以為她是來搶這個花簍子不成。


  市井小民無見識,怎懂她深遠的考慮。赫連若畔微垂眸,淡煙眉似蹙非蹙,姣好唇似勾非勾,眉目一轉,如泣如訴:“公子……我,我找你找得好苦……你怎麽……不記得我了嗎?”


  此話一出,周遭人無不嘖嘖歎,將視線轉到賣花人身上,眼神或鄙夷或氣憤或暴怒或冷淡。竟有這樣的紅粉知己意中人,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氣,怎地就被這小子得了。


  賣花人哪有精力顧忌周遭情景,當即就耷拉下臉,驚訝又恐懼地結結巴巴:“這,這位小姐你可不能亂說,我,我,我,我不認識你……”


  好嘛!祖宗三代修來的福氣還不懂得珍惜,作孽啊……


  周遭討伐聲漸起,尤其以公子哥俊俏少年郎們喊得最凶,直喊得賣花人恨不能有個地洞鑽進去。


  赫連若畔心頭暗喜,隻差撫掌為這些個起哄的鼓鼓掌,不錯不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效果有了,赫連若畔演戲演上癮,當即緊張又不安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又殷切不已地去簽賣花人的手:“公子,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可你一氣之下跑出來不要緊,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少年青年們義憤填膺,赫連若畔更是情真意切,“公子氣得離家出走,可家裏擔心的緊,二老為此纏綿病榻數日,我,我實在沒辦法才敢貿然來找公子……您就和我回去吧……”


  上至花甲下至總角之齡,無不感念讚歎。少年郎們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喉管,恨不能自己化身賣花人攜了佳人歸。


  由此可見,賣花人是個不開竅的,不僅沒有被赫連若畔的美色所惑,反而跟見了妖精似的如臨大敵,將花簍子抱在胸前,幹笑:“姑,姑娘莫要說笑,鄙人雙親已經亡故數十年,姑娘你是不是,是不是認錯了……”


  他邊說邊退,一步留神左腳絆了右腳,擰麻花似的撲通一聲坐倒在地,手腳並用往後爬,邊爬邊發出嚇傻了似的囁嚅聲。


  赫連若畔是什麽耳朵,自然將他的囁嚅一字不差地聽了進去。


  什麽,狐大仙饒命……


  貌美是狐狸……


  “公子小心。”赫連若畔一步跨過去,極其緊張小心地去扶賣花人,無視對方嚇傻了的神情,湊近他的耳朵,麵上笑得若觀世音彌勒佛:“赤公子,家人在到處找你,怎麽不回去?”


  “你胡說,我家就我一人,哪有什麽家人,我也不認識你。”


  赫連若畔頓了頓,深深地伏在他耳邊吸了口氣,淡淡的異香盈鼻,赫連若畔笑得愈發開懷,隻眸光冷凝,魂草的味道……還有清心粉……


  在樓上看這人身材精壯四肢勻稱有力,絕不是尋常賣花人該有的容貌體型,這才下來一探,不想竟然讓她探到有意思的東西……


  不想,還不等赫連若畔問出些有用的消息。賣花人頸側一涼,以為狐仙在吸他的精氣,兩眼一翻就蹬了腿。


  “昏了?”赫連若畔甚至無奈地摸摸臉皮,長生境三年,呆的滄桑了也是有的,不過也沒有這麽誇張吧,還是這人長了翡翠玻璃心不太經得住驚嚇?


  賣花人不知道,他最大的罪孽就是,讓向來不善糾結相貌問題的赫連若畔糾結上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不等周圍行人有所反應,赫連若畔拎起人就走。


  眾人傻了一般,大睜著眼睛看一位弱不禁風美若謫仙的玉人跟拎菜籃子似的拎著賣花人的腰帶大步離開。


  趴在二樓欄杆上的楚葛雲無奈扶額:姑奶奶,你好歹也遮掩遮掩。這麽個大男人被你拎著就走,這場麵在尋常人看起來著實有些刺激,就是他也有點受不了啊。


  楚葛雲這邊還沒歎完,赫連若畔已經拎著人上了樓,將那人往地上一放,道:“赤家人,身上有魂草的味道,像他這種情況,服用魂草已久,沒得治了。”


  楚葛雲一驚又一愣:“若兒在和我說笑?魂草哪是那麽容易得到的,還讓他長時間服用?他又沒什麽價值。”


  是的,不是沒什麽價值,是完全沒有價值。遠遠一看他就知道,這人修為絕不超過三階,而且似曾服過散功類的藥物,如今靈力已經丟的差不多,如果不仔細探查,看起來已經和普通人無異。


  魂草多是一些修者捕獲高等靈獸用的,用來清除高等靈獸與生俱來的殺戮氣。這種給靈獸吃的東西怎會喂給人吃。難不成這人不懂魂草用法,以為自己吃了就能抓到靈獸?

  不過現今這個時候,土地貧瘠,一些靈力強勁的草藥幾乎絕跡。想找到一片魂草難上加難。


  赫連若畔翻開這人的眼皮看了看,又摸摸他的脖頸,淡淡道:“先把他交給執癡,有了線索就不怕找不到其他人。”


  楚葛雲道:“怪不得執癡找不到人,靈修誤食魂草會造成記憶錯亂,他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如何回去。”


  赫連若畔還想把這人帶回去讓浮夢好好看一看,看能不能看出其他線索,當即便告別楚葛雲帶著人回府。


  楚葛雲也記掛著還沒有擺脫神杖的白澤,也準備回丞相府。不過要讓赫連若畔繼續提著人溜大街,他擔心京都人民的心髒受不了,好說歹說才讓赫連若畔招來家丁,幫著把人帶了回去。


  隻可憐剛準備現出身形自動請纓幫著赫連若畔拎人的吳樂道。他還沒撤下結界,這邊陳了恨等人已經帶著家丁過來,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著昏倒的賣花人離開。


  吳樂道度量大,不和陳了恨計較。重又隱了回去,再次懸著老心肝尋覓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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