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結局(1)
其間慘烈不表,隻說一戰後。
戰後,塵封境統治者敗,百姓歸順。玄龜重生,詛咒解除,靈脈修複,靈修血脈得以延續。
然而,大勝之後,齊王楚沐風莫名失蹤,隨他一起失蹤的還有一位銀發紫瞳女子。
世間傳言,齊王半魔之體,本就是落入塵世渡劫來的,此時劫難解除,自然回到來處去。亦有人說,那女子銀發紫眸,世間有關於銀發仙人的傳說,那女子必是落世助齊王渡劫的仙人。
大軍凱旋,被派出去尋找齊王的人還在繼續,但仍杳無音信。
隻有參與此戰的人知道,齊王和那女子隻怕是凶多吉少。旁人明白,雲亦飛更明白。他知道楚沐風參戰時已經是強弩之末,修為幾乎耗空了,再加上雙目不便,對上楚佞臣後隻有一擊之力。當時七彩強光衝天,遮天蔽日。強光落下後,再看不到楚沐風與楚佞臣的身影。
直到一年後,戰事帶來的混亂平複,楚沐風與赫連若畔二人依舊無音信。
搜尋還在繼續。
又一年,隱王雲亦飛登基,為天下之率。
搜尋還在繼續,未果。
到這一年,朝廷終於貼出齊王楚沐風與其王妃赫連若畔犧牲的訃告。訃告張貼十日,普天下人皆戴白孝以祭奠兩人。新帝下令,以帝後儀製出殯,皇室上下守喪三年,民間守喪百日。
訃告發出的那一日,四神獸齊齊從皇家消失,人說,神獸通靈,這是找主人去了。
這一日,天降暴雨,兩人一騎迎著大雨飛馳在山間小道上,馬上人長發高束,銀發隨著馬匹的顛簸在雨中上下舞動,若流淌的銀河。那人背後綁著一人,被綁的人將頭靠在她的肩上,眼眶烏黑麵色青紫,像是久病未愈。兩人的發絲間或纏繞在一起,似勾纏又似輕撫。
一襲墨黑的披風將兩人包裹,將兩人共同捆綁在這駭人的雨夜裏。
居住在山間的獵人迎著暴雨衝刷晴天要用的獵具,抬眼看到迎麵來的兩人一馬,愣了愣,隨即好心道:“這麽大的雨姑娘要到哪裏去?淋病了不好醫治,不如在我這裏歇一歇。”
女子勒緊韁繩,長發微甩,剔透晶瑩的水珠四散,一滴水落在唇上,她貪婪地舔舔粘在幹裂紅唇上的水滴,笑一笑:“不了,我找巫族。”
獵人望著她:“那是什麽?”
女子不以為意,淺笑一聲揚起馬鞭欲走。
忽的,一道清風拂過,獵人的刀架住她執鞭的手。獵人警覺道:”你是誰?“
女子表情不變:“我找巫族。”
獵人淳樸的眸子微變,眸中光芒盡顯,聲音淩厲了些:“你是誰!”
女子仍是那句話,語音溫和柔順,在雨夜裏更顯其嬌柔。
在這樣的雨夜,真正嬌柔的女子又豈會出現在這裏。嬌柔隻是表象,在她的柔順的目光下,獵人甚至無法直視。獵人將視線落在女子背後那人的臉上,半晌,垂眸道:“隨我來。”
圓月微紅,夜色詭譎,古樸的山間村寨裏。
異域裝扮的豔醴女子推開破舊的寨門,看到馬匹上的兩人,毫不驚訝地揚一揚眉:“赫連若畔?嗬……求我,我便就他。”
馬上的女子轉頭看一眼枕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緩緩勾起唇角:“我求你救他,幽月。”
月隱入雲,夜色茫茫,古樸村寨再度隱入無盡黑暗。
時光荏苒,轉眼又三五年已過。
前往瓊州的街道兩旁依舊是茫茫不見邊際的黃土地,但比以前稍好些的是,這些土地不再幹裂。在這片寂寥的土地下麵孕育著一顆顆飽滿的種子,它們在等,等一場足以讓它們喝的飽飽的雨水。
楚葛雲拉住馬韁放慢腳步,捏著下巴猜想,也許再過二十天,啊不,十天?興許隻要三日五日的,這些喝飽了水的種子便會撐破土地發出綠芽來。到時候,瓊州就不再是當年的瓊州。
肥沃的土地,豐碩的收成,醇厚的佳釀,日益成型的市場。它會以它獨有的形勢繁華。
楚葛雲晃晃腦袋,暗罵自己白癡,想這些做什麽,他現在要考慮的是,這次怎麽混進城去還不被她發現。
楚葛雲托著下巴想:想到第一次來瓊州,那時候他是來吊唁的,穿一身黑衣,頭戴白巾,手舉兩尊牌位,就這麽走了一個月,受盡了白眼才趕到瓊州。那段黑暗的日子他不敢再想,連忙打住。
不過若不是他想親自將赫連若畔和楚沐風的牌位送至瓊州,也不會發現他們其實還在人世,更想不到他還有了個小侄子。那個侄子啊,委實搗蛋,他就想不明白了,楚沐風溫潤,赫連若畔文雅,可這兩人怎地就生出這麽個兒子……
“作踐的,你操心人家兒子做什麽!”楚葛雲拍拍腦門,活到這把“年歲”,他該操心操心自己。於是,他又想到第二次入城,第三次……
次次都被赫連若畔發現,次次都不能如意。
其實他隻是想看一看他們過的好不好,順便看看自己的小侄子。
真的。
他完全沒有愛慕赫連若畔的意思。
真的。
他不想成親不是赫連若畔的原因,隻不過沒有遇到合適的。
真的。
他這麽告訴自己,也想這麽告訴赫連若畔。隻可惜他的說服能力有限,這麽多年過去了,站在赫連若畔麵前像個孩子,她一個眼神一句話他就被打回了原型。
所以他想,這一次一定不能讓赫連若畔發現,更不能讓自己那個精明的六哥發現。
要換個什麽樣的行頭才能混進去……楚葛雲糾結。
軋軋的車軸聲打斷了楚葛雲的沉思,楚葛雲皺眉看向遙遙走來的一老者一幼兒,外加一騾子拉的平板車。
平板車到了麵前,楚葛雲腦中靈光一閃,摸出一錠銀子:“大爺,有個小事,勞煩您行個方便。”
車軸軋軋,楚葛雲窩在半人長的平板車上,得意地抹把臉。
方才上車的時候他扯爛了衣服,又在泥巴地裏滾了一滾,頭上插兩根稻草。
這一次他偽裝成一個殺人越貨的逃犯。
離瓊州不遠,隻是騾子的腳程著實堪憂,楚葛雲決定窩起來假寐一會兒,養養精神。
幼童翻上車,撿了楚葛雲的腳當小板凳坐下扯著楚葛雲的衣擺當橡皮筋玩。楚葛雲的衣擺又豈普通的衣擺,威武的蛟龍躍然其上,幼童扯著的正是蛟龍的爪子。
幼童問楚葛雲:“這是什麽。”
楚葛雲揉揉他的頭:“蛟龍,嗯……你可以認為是未成龍的蛇,蛇長了腳就不想做蛇,想做龍,於是就給自己取名為蛟。”
幼童開始咬指頭:“爺爺說蛟是大鯉魚。”
楚葛雲抹把汗,開始扯:“嗯,魚長了長尾巴長了腳也不想做魚了,做蛟。”
“那皮蛋能不能做蛟?”
楚葛雲又揉他的腦袋,瞥到趕車的老者,一句“能”給咽了回去,改作:“做蛟不好,隻有魚和蛇才想做蛟。”
皮蛋點頭,明白了。又問前麵趕車的老者:“爺爺,你知道蛟嗎?”
老者唏噓:“蛟啊……那都是犯了錯的人自罰才做的……”老者的肚子裏裝了自家孫子三輩子都聽不完的故事,逮著機會就要往外倒,於是他道:“上古時候,有個仙人犯了錯,自罰為蛟。”
他道:“皮蛋,上次咱們說到哪了?哦,對,說到九冥宮,說到這九冥宮,有個人不得不說說,是個頂倒黴的人,你爺爺我活了七八十年都沒聽過有比他還倒了個黴的,話說這一日,少年足踩祥雲頂聚三花飄飄然落到九冥宮裏……”
少年是蓬萊島來的斯文少爺,蓬萊島是他某一日醉酒一腳踩出來的,少爺在神界裏那是有名有姓掛著身份牌的,翻遍三界,再找不到比他還根正苗紅的正統上神。
少爺沒別的愛好,就愛那種黑白子打仗的遊戲,因為還沒有神能贏過他,他也不允許有人勝了他。除了九冥,他和九冥下了萬兒八千年的黑白子,也輸了九冥萬兒八千年。九冥一開始不愛這個,少爺說一黑一白自成乾坤,一半一半就是天地,九冥深覺有理,自此少爺便踏上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不歸路。
這日少爺又來,提了一小罐佳釀,天池裏順一大蒲葉子當扇子搖,哼著自家編的小曲兒斯斯文文地進了九冥宮。進去了先吼一聲萬年不變的招呼語,無非便是一些冥兒、小冥冥、小九兒、九爺、九姑娘之類讓宮裏一眾小仙跟得了病似的渾身發顫四肢發麻的呢語。
少爺抹了把口水,寶貝似的抱著酒罐。少爺帶酒是有目的的,蓬萊島萬年自生的佳釀,一滴方醉,一盞下去,便是如他這般上位天神也要神誌不清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兒。
他今日就是要做些不可說的事兒。少爺想著:一小盞瓊漿下去,九冥腮紅眼迷離,一側首一回眸,似嗔似怨,似喜還憂。而天地遼闊,仙氣卓然浩蕩,無盡清雲渺渺中,這一幕就隻印在他少爺一人眼裏。
若真如此,這上神不做也罷。
九冥立在窗下,紫眸瀲灩,銀發輕裹盈握腰身,嫋嫋仙氣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