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結局(2)
少爺主意打得不錯,隻是委實低估了九冥的酒量,眼看一小壺見底,他自個兒倒是果真雙目迷離含嗔含怨。迷離的眼眸裏兩個九冥在交錯頻閃,見兩個九冥豪氣萬丈地叉腰立著,飲下一盞,複又一盞,又……少爺壓住九冥伸向酒罐的手,誠摯道:“冥兒,咱這不是清茶白水,你喝地稍稍敬業一點,成麽?”
當罐子裏的最後一滴瓊漿玉液落入九冥微張的小口中,那一刹,少爺隔著薄薄繚繞仙氣,瞥見九冥側目顧盼盈盈淺笑,如此地驚心動魄,萬丈清輝黯然失色。少爺拊掌一歎,方覺圓滿。
少爺圓滿著,踏七彩祥雲飄飄然離去。
他不知道,那一笑是他此生所見最後一笑。在他離去不久,魔界大軍橫掃神界,死傷無數,九冥以身軀化池,自此,多了一譚隨處可見的天池,少了一個唯一的九冥。
傳說到此當為結束。
漫漫黃土地車輪軋軋,幼童摳著指甲問老者,天真又茫然:”爺爺,蛟呢?”
“是啊,蛟呢?”楚葛雲也問,不過他是隨口問,快入城了,他哪還有心思聽旁的,心緒早飛得遠了。
老者擰起眉毛:“蛟?少爺一罐酒灌暈了九冥,害九冥遭魔界千軍橫掃,少爺自責不過,自投天池了唄。”閑適地抽口煙袋,無限唏噓。
少爺著實是個倒黴的,投了池也不是好死的,池下每一寸土都被少爺踏平了,自個兒還活蹦亂跳的,如此一急,給自己變了個四不像的模樣沉沉睡去,兩隻眼皮合上,再未醒來。
一進瓊州城,昏昏欲睡的楚葛雲立即抖擻精神,一錠銀子塞給老頭,樂顛顛去也。
街道上人群熙攘,扮作江洋大盜的楚葛雲不好直接入市,專挑邊邊角角的地方走,幽深小巷裏,糕點店裏的小夥計嫌熱,吱呀一聲推開後門。楚葛雲從大敞的木門間看到高高的木櫃,視線又越過木櫃看到那個銀發高挽,萬分淡雅的人兒。夥計道:”今天怎麽不要桂花餡的?“那人盈盈一笑:“煥兒不在家,到他父親那裏去了。”夥計頓時了然,腦補畫麵逐漸連在一起,看麵前白發麗人的眼神更加同情,將糕點分量足足加了一倍塞到女子手裏,歎:”這樣始亂終棄的男人不要也罷,夫人也替小少爺想想,是時候找個歸宿了。”
虧得瓊州民風開放,這要換做是京城,非得給這夥計安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名頭,楚葛雲憤憤想。
楚葛雲拿一錠銀子與路口乞丐換一件四麵漏風的蓑衣,披著蓑衣輾轉到菜市口,正瞧見銀發女子在賣蔥攤前買了一捆香蔥,又走幾步,拎幾顆土豆,一捆小青菜,拐個拐角,西蘭花一斤,大鯉魚兩條,裸雞一隻,山參一根,琉璃子的葡萄兩串,脆甜香瓜數個。
楚葛雲心疼了,天殺的楚沐風,竟然讓若兒這般細瘦身子骨做這種體力活。這麽些個東西掛在手上,累壞了可怎麽辦。
此刻的楚葛雲八成是忘了,慢說這麽些個瓜果,便是個巍峨宮殿,赫連若畔想將它挪移挪移位置還不在話下。天南遷到地北,那也是可以有的。
幽靜小道盡頭,岌岌可危的木門從裏麵拉開。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後鑽出來,眼睛滴溜溜一轉,視線先落在女子雙手拎著的物件上,登時瞪大了眼:”土豆!怎麽又是土豆!老子不吃土豆!“
陳了恨將老頭擠過去,出來接過赫連若畔拎著的東西,歎一句:”師傅,據我所知,您三五年不吃東西也死不了。”
“小子皮癢了,師傅我幫你伸展伸展?”
陳了恨當他放屁,拎著食材一路小跑做飯去也。
吳樂道怒,當即祭出最佳訓徒法寶――鐵砂鍋一柄。翻轉鍋底,我刮,我刮,我刮刮刮!
刮地赫連若畔掩耳逃進廚房,刮地門外偷聽的楚葛雲耳根發癢牙床發麻,差點暴漏身形。楚葛雲歎,三五年前就覺得這老頭與他八字不合命理不對,看吧,果然不對盤。
赫連若畔進房的時候頓了一頓,從餘光看到大門外的楊柳無風自動,而且動的弧度正像是一個人藏在下麵。赫連若畔苦澀地笑笑,緩緩斂去眸底的黯然。
陳了恨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我說夫人,下次你就不要到街上溜達了,買的這都什麽玩意兒,魚是死的,雞是隔夜的,這這這……這是什麽?”赫連若畔很有先見之明地將耳朵捂地更嚴實,下一刻,足以掀開屋頂的咆哮響起:“蔥!蔥!我要大蔥!粗的,白的,長的,不是韭菜!我@#¥%&*……還有我要的是山參!山參!你這是什麽?你這是白蘿卜,還是糠的!我&*%……”
赫連若畔萬分無辜地攤手:是人總要有個短板不是?勉強不得。
埋伏在外的楚葛雲高興了,這聲咆哮隻說明一個問題:從某些方麵來講,赫連若畔與他楚葛雲還能歸為一類不是?瞧,他也以為那是大蔥和山參來著。
與此同時,小城的另一端,一座與赫連若畔的小院差不多破舊的院子裏,威風凜凜的小青龍被一位胖乎乎滑嫩嫩的小娃娃揉在懷裏,娃娃抱著青龍在地上打滾,滾了一圈起來,差不多將青龍的威武滾地一幹二淨。青龍耷拉著眼皮,氣息奄奄。
想它堂堂囚牛大神,怎地就落到這般田地,怎就成了一小娃娃的坐騎兼玩具!
花圃籬笆外,白澤火鳳玄龜,從大到小依次排列,看囚牛吃癟的表情堪稱興致勃勃,看到樂時就拍前爪子,火鳳沒有前爪子,但他可以扇翅膀。
囚牛咬牙切齒:“笑!再笑!現在笑地起勁,一會兒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白澤玄龜鼓爪鼓地更起勁兒,火鳳也樂顛顛地跟著扇翅膀,於是,一條火舌“嗖”地從火鳳的翅膀下麵竄出,瞬間撩了半片花圃,燒了半片房子,半扇大門也化為灰燼。
“額……”一娃娃四神獸齊齊眉眼下拉下巴後撇。
驚嚇過後,牛牛與娃娃對視一眼,迅速你拍我,我拍你做哥倆好狀,麵目可親笑容溫柔活脫一對好兄弟的典範。
玄龜頭一縮,迅速入殼,他在睡覺,什麽都沒看見。
火鳳委屈了,腦袋縮進翅膀裏,縮成一團。想他好歹也是萬靈之王,一身翎羽油光水滑五彩繽紛,脾性溫和聲音動聽。可打架可唱歌跳舞,主子偷窺主母的時候人家的長尾巴還能當鏤空屏風用,這麽多優點,有那麽點放火的小毛病也是可以原諒的。
白澤瞄一眼不知第幾次被毀了一半的院子,擺出一副就知道會如此的無奈表情,接著……默默臥下裝睡。
最後一隻都不幫它,火鳳更委屈了。
一道清洌的聲音從室內傳來,語氣寡淡音微涼:“鳳凰負責修繕,這次不用往花圃裏栽花了,種點耐旱防火燒的。”
火鳳抖一抖。
屋裏的人指示還沒有下完,接著道:“煥兒與囚牛今日午膳加一倍量。”
“不要――!”娃娃與囚牛驚叫一聲就往房裏衝。來不及了,隻見圍著圍裙依舊光芒萬丈尊貴高雅邪魅狂狷的男人“嘩啦”一下將剩下的菜倒進鍋裏翻炒。
楚沐風劍眉微挑:“記住了,一滴湯水都不許剩!”
娃娃腿短跑不及,被楚沐風勾進懷裏,娃娃精致的五官當即皺在一起,百般痛苦地忍受自家老爹所製造的油煙侵襲。
牛牛靈活,楚沐風話音剛落它就“蹭”地往房梁上竄,不過爪子還未勾到房梁就被楚沐風捏著尾巴將龍捏下來。
一籃子雞蛋勾上牛牛的尾巴尖,楚沐風威嚴指示:“掛梁上。”
牛牛哀怨,掛上去就不下來,尾巴尖勾著雞蛋筐子搖啊搖。遙想當年它是何等威風凜凜呼風喚雨……想了半晌,哀歎一聲:“………時不我與……”
院子裏的火鳳想哭,白澤睜開眼,瞄一眼委委屈屈的鳳凰,心軟了,誰讓他是老大呢,大腦袋蹭蹭鳳凰:“好了不哭了,下回咱不玩火了啊。一會兒哥幫你把門裝上。”
鳳凰……“哇……”的一聲哭的更慘了,睿智清雅的白澤重生一遭怎就變成這個性子了,不活了不活了!
玄龜爬爬爬,鑽到地下繼續睡。
午飯端上桌,娃娃精神蔫蔫地窩在老爹懷裏,瞅一眼桌上五花八門的菜,再瞅一眼。娃娃對著指頭想,娘親說的不錯,爹爹就是笨,學做飯學了幾年,還是難入口。
嘴裏含著帶點苦瓜味的青椒,娃娃哭喪著臉想:他要回家,他要是能天天見到爹爹,還要天天能吃到陳叔叔做的菜就好了……
娃娃抬起頭,清澈的眸子看向俊美男人:“爹爹,你為什麽不和娘親住在一起?”
楚沐風被自家兒子噎了一遭,挑眉嗤鼻道:”你管得著嗎?“
娃娃癟癟嘴,興致缺缺。不過轉眼他就找到了另一個樂趣,捏著牛牛的鼻子給他喂青椒。
半晌,楚沐風又靠過去,小心翼翼地問:”……你娘怎麽說?”
娃娃咬筷子思索:”我娘說,距離產生美。“
楚沐風:“……“
“爹爹,什麽是距離產生美?”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