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菡萏荷葉綠，衰留聽雨聲
黛玉一直以來都很少用脂粉，先前是年紀還小，而現在憑借水法的調理，看上去她仍有些嬌弱之態，實則神蘊於內，膚奪清霜之白，貌凝鬆露之潤。
??此時黛玉已經漸漸理解姐姐為什麽越來越不修邊幅，對她們來說上妝更多的是用以表達姿態，胭脂水粉確實已經不再是必要的東西。
??而且以鉛覆麵，以汞點唇，以墨畫眉也實在不是什麽好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又願意把那些東西糊在臉上呢？
??不過對絳黛來說沒用的東西，不代表別人看著不眼饞，至少三個丫鬟都很喜歡寶玉帶來的這盒胭脂膏，含翠和鎖青在家裏也沒見過這麽好的胭脂，絳黛都不怎麽喜歡擺弄這些東西，家裏絳玉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妝奩放在哪裏了。
??“這是二爺給姑娘的，我們怎麽能要呢？”
??紫鵑先這樣說道，她是最後來的，無論是資曆還是對主子的了解程度，都遠遠不如含翠和鎖青。不過紫鵑不是輕狂的性子，跟了黛玉後在作好本職之餘，一直在用心觀察這主仆幾人。
??黛玉其實是個很好的主子，待人親和，不在意俗務，賞賜下人又極其大方，紫鵑這幾個月就從黛玉手裏得了不少釵環和賞錢。
??她不知道黛玉算是在償還前世對她的虧欠，隻當姑娘年幼，對錢財沒什麽概念，暗暗感激之餘，也決定要自己盯好，不要讓單純的姑娘被別人糊弄了。
??這種心思她隻是存在心裏，跟含翠鎖青都沒說過，如果她真的說出來，估計兩個林家的丫鬟能笑暈過去。
??黛玉確實不愛管瑣事，但如果誰認為她好糊弄，那可是要倒大黴的。黛玉身上的懶勁兒算是從小被姐姐慣出來的，再加上此時離家在外，自然樂得少生枝節。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心思淺，即便沒有前一世的所見所聞，誰是真心待她好，誰是虛與委蛇，她心裏的那本帳清楚的很。
??“寶二哥哪會在意這些，我胭脂用得少，紫鵑，你隻說想不想要就是。”
??正因如此，黛玉很明白麵前的寶玉與前世已經不一樣了，今生她這時才進榮國府，不僅遠在寶釵之後，就連湘雲也早早地跟眾人相識，除了仍然在外漂泊的姐姐，她是最晚的那一個。
??盡管她在寶玉眼中仍有些特別，也隻是那塊通靈寶玉中留下的那一份熟悉感，因此寶玉才經常往她這裏跑。少了前世碧紗櫥中的耳鬢廝磨，從小到大的說笑玩鬧，寶玉對她的態度不過是因為他天性體貼女兒家罷了。
??“對對對，紫鵑姐姐喜歡就拿去，回頭我再作一盒給林妹妹。”
??寶玉是個博愛的人，漂亮女孩子他都喜歡，而不分是小姐還是丫鬟，因此見黛玉要把他帶來的胭脂轉送給紫鵑，他也沒什麽不滿，笑嘻嘻地說道。
??“那姑娘賞給含翠姐姐罷。”
??紫鵑也是個知進退的，黛玉手下的丫鬟看起來以鎖青為首，紫鵑卻能看出含翠才是真正拿主意的，盡管名義上含翠甚至不是跟著黛玉，而是絳玉的丫鬟。
??由此可見那位與紫鵑素未謀麵的林大姑娘，跟林姑娘之間感情好到什麽程度，即使是親姐妹，也沒多少人會讓別人的丫鬟在自己這裏主事，而且是內外所有事務一把抓的那種。
??“我可用不起這麽好的東西。”
??含翠說道：“我隔這麽遠都能聞到一股甜香，要是使慣這個，就再看不上外麵市集賣的了，那可怎麽辦呢。”
??這話真像姐姐的口氣。
??黛玉看她們推來讓去，又注意著寶玉的神態，並在寶玉笑容轉淡的那一刻開口道：“現成的好東西放在眼前還讓，可見你們沒有消受的福氣。”
??而後看向鎖青說：“她們沒福，你就拿著罷，以後也不用再跟我要了。”
??姑娘，怎麽又是我？
??鎖青正悠閑地看戲，冷不防老家被炸了，一肚子委屈沒處說去。
??她很清楚含翠紫鵑推讓的原因，那盒胭脂當然是好胭脂，但畢竟是寶玉送給黛玉的，姑娘要轉賜給她們也不該當著寶二爺的麵，要不就成寶玉賞給她們的了。
??對含翠來說這就是個雷，紫鵑畢竟是後來的也不敢輕易接，所以算來算去她鎖青最好欺負？
??鎖青一臉假笑地謝過黛玉和寶玉，捧著那盒胭脂膏扔也不是收也不是，隻好默默縮在角落，祈禱小姐和表少爺不要再看到她。
??說起來寶玉也有些懵，明明是送黛玉的，為什麽莫名其妙到了他最不喜歡的丫鬟手裏？
??不過黛玉沒給寶玉仔細思考的時間，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又道：“聽說寶姐姐這兩天身上又不大舒服，二哥去看望過麽？”
??寶玉的思路被輕易轉開，於是說道：“正要問問妹妹要不要一起呢！”
??如今天氣轉涼，寶釵又病下了，雖說府裏因為要預備貴妃省親，顯得人員有些雜亂，他們不去看看總歸不太合適。
??“那寶二哥先去，我隨後就到。”
??聽了黛玉這話寶玉有些不解：“為什麽不一同去呢？”
??“怎麽這你都不明白？”
??黛玉笑道：“你先去，我再去，於寶姐姐來說就是兩份的欣喜，她這時病著，精神好才有助於恢複，你去了之後也隻別說我要去，就在那裏陪寶姐姐一會子。”
??寶玉一想也是這麽個理，於是就道聲好，便向寶釵屋裏而去。
??送走寶玉後，黛玉的屋子裏又寂靜下來，不久後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黛玉也沒有立刻動身去看望寶釵，隻倚坐在臨窗的塌上，看著薄薄的雨簾，幽幽開口：“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二姑娘又在想念我們姑娘了。”
??含翠正跟鎖青咬耳朵，卻不想被黛玉聽個正著，玩笑道：“看來你詩讀得不少，你姑娘那麽個俗人，怎麽也教你讀詩呢？”
??小聲嘀咕卻被黛玉逮住，含翠不由得有些尷尬，低聲道：“姑娘沒特意教我，我自己讀的。”
??林家的丫鬟還要讀書？
??紫鵑平時也算細心了，她隻知道含翠鎖青都識字，但居然連詩都讀過她是沒想到的。
??不過沒等她再細想，黛玉就已經起身道：“我去寶姑娘那裏，紫鵑跟著我。”
??三個丫鬟忙躬身應是，而後黛玉向含翠使了個眼色，讓她收起桌上絳玉的回信，而後換了身衣服離開了自己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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