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悖入亦悖出，害人終害己
姑蘇西北，上塘河，楓橋左近。
??唐時張繼的《楓橋夜泊》就作於此地，那一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共鳴。
??絳玉已經有多年沒回過這裏，這是她的老家，循街往東就能到閶門，那是姑蘇最為繁盛的區域，內聚五河，外接兩街，人煙稠密，往來不絕。
??閶門楓橋一路，被稱作十裏街，其間萬商雲集，居貨山積，列肆招牌，燦若雲霞，買魚沽酒，行旅如雲，走馬呼鷹，飛塵蔽日，被稱作紅塵中第一等富貴風流之地，確實也不為過。
??每逢清明，中元，十月朔，這裏會舉辦盛大的迎神賽會，以慰告亡靈，祈求神靈護佑，很是熱鬧。不過這個世界的仙神以絳玉的眼光來看，並沒有多少保佑人們的跡象。
??否則江南糧米今年也不會欠收到那種程度，絳玉從揚州到姑蘇這一路上，在市井碼頭也曾與人交流，更親眼見過平民們因為收成不好負擔不起賦稅，而被迫賣房賣地背井離鄉，無論什麽年代，最苦的永遠都是這些人。
??其中揚州的情況更加不妙，去年年底多人莫名其妙的失蹤，淮揚藩臬衙門和揚州知府衙門已經費勁力氣去調查，仍然沒有個結果。
??由於此事已經上達天聽，他們隻能強行把這個罪名安在一夥山賊頭上，並調集大軍強行掃平了那處山頭，捉住的賊寇無論男女老幼一並處死，總是在這種時候，官員們的辦事效率格外地高。
??不過這並不妨礙姑蘇煙花柳巷的紅塵繁華，猶記得絳黛小時候都不喜歡輕易往外跑，而且她們的家離十裏街也不能算近，印象中隻跟著父母去看過一次會。
??就絳玉自己的感覺，比起湊熱鬧來她更期待那天街上能買到的各色小吃和小玩意兒，就算自己不用也可以拿來逗逗妹妹。
??不過她畢竟年幼又是女兒身，那時出門極少，說是在這裏住了幾年，其實此地風貌也是這次回來才有所領略。
??自下舟以後，沿途的叫賣聲就不絕於耳，街邊各種各樣的店鋪茶館，旅人行商來回穿梭。絳玉隨便尋了一家客人少些的酒肆進去，點了些小菜，又把自己隨身的酒葫蘆灌滿後，才開始向堂倌打聽消息。
??“請問仁清巷和宏歸寺怎麽走？”
??酒肆的堂倌平時最常見的就是問路的，聽得麵前這個極俊美的小公子這樣問，仔細看了看絳玉後笑道：“聽公子口音像是本地人士，怎的這兩個地方還不知道？”
??後見絳玉皺眉，他也不再說廢話：“仁清巷和宏歸寺不在一個方向，公子要先去哪處？”
??“宏歸寺。”
??絳玉說著，手上扔出幾個銅錢，堂倌看了眼神一亮，連忙道：“宏歸寺離這裏還有些距離，公子先用著酒菜，小的去找人給公子帶路，要走時知會我一聲即可。”
??唉，這世道，真是人善被人欺。
??絳玉心中歎了一口氣，她如今雖是作男兒打扮，但終究沒法偽裝為成年人，加上與黛玉相若的稀世姿顏，除非使用法術隱藏容貌，否則極易被人盯上。
??這不，她隻是為了打聽路和吃些東西，才除去了麵容上的遮蔽，馬上就落入了別人的眼中。
??絳玉已經不是第一次出門了，這年頭遠行在外，沒點防人之心確實不行。方才這個堂倌打量她時眼神就讓人有些不舒服，更何況他裝作被錢財吸引的樣子，可是去叫人的時候連銅錢都忘了拿。
??我可不是來行俠仗義的啊……
??手指搓起那幾枚銅錢，絳玉有心直接離去，但看那堂倌已經領著另一個壯漢出來，於是也不再作無謂的舉動，開始安心享用起桌上的酒菜。
??原本不想多管閑事，可閑事卻主動來找她了。
??果然這裏的菜品賣相和味道都相當不錯，而且價錢也不高，生意理應很好才對，可是此時大堂裏卻沒坐幾個人。這讓絳玉更加確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畢竟這個堂倌剛才的眼神，她前幾次出門時也不是沒見過。
??就像是餓狼看到肥羊一樣的眼神。
??“公子請這邊走。”
??那兩個人也是有耐心，靜靜看著絳玉酒足飯飽後，才貌似恭敬地伸手把她往外請。
??這裏是繁華地界，雖說堂裏沒有太多人，他們也不會直接下手，不然就幹脆在絳玉的酒菜裏下藥了，不過看絳玉這小身板，想對她下手似乎也不需要作什麽準備。
??於是絳玉點點頭，慢條斯理地收拾起自己的包裹和佩劍，跟著那個壯漢離開了這家酒肆，出門時還回頭看了看招牌，記在心裏之後才慢步離去。
??她當然不會報官，且不說她孤身在外，路引以及身份手續都不全，金陵那邊現在還有自己的海捕告示呢，而且他們敢在這種地方開黑店，真見了官鬼知道會出什麽幺蛾子。
??十裏街正因龍蛇混雜，要找地方藏身或者轉移相當容易，因此這裏不僅僅有遊人估客，各種見不得光的行當也不少。
??絳玉默默地跟著壯漢，東拐西拐，漸漸離人煙密集處越來越遠，心裏想著黛玉曾經跟她說過英蓮的遭遇。
??那丫頭正是在這條街的某處被抱走的，距今已經過了有十多年，想對絳玉下手的肯定不是同一幫人，不過這裏環境居然還是如此險惡，倒令人有些意外。
??“公子慢走。”
??壯漢似乎沒碰過如此配合他的肥羊，心裏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帶路時屢屢回頭，好像看到絳玉貌似瘦弱的身軀，才能夠真正放下心來。
??不過疑惑的同時，他心中更多的是竊喜，他幹這一行這麽多年，已經很久沒碰到如此優質的貨色了，這模樣和身段，即使他不好男風都有些心動，雖然看上去年歲不大，但正因為這樣才更能夠賣上價去。
??他在心中給絳玉估著價，起碼足夠讓他給自己的兒子置上一處田莊，剩下的錢還能夠再給自家婆娘打套首飾。
??無論如何，妻兒還是一個男人永遠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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