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2)
鬧騰了一陣子,上麵的大人物反正是談好了,這跟綹子之間講數沒多少區別,反正李久就是這麽看的。隻不過最後把少帥給搭進去了,李久認為東北軍這買賣做虧了。虧啥都不能把老大給折進去啊?李久認為東北軍那幫智囊和幹將全他媽的都是一群笨蛋,連山寨裏磨麵的驢都不如!李久瞧不起這群人。
再往後,李久就成了國民革命軍67軍107師警衛營裏的一個連長,再往後,67軍的軍長被少壯派軍官給殺了,東北軍的內訌徹底的撕裂了幾十萬東北軍,同時,也撕裂了表麵上的人性。這特麽的還是軍人嗎?什麽叫軍人?
軍官亂了,犯上作亂還真是上行下效,少帥把老大給按住了,老大就說,你如此對我,難道你就不怕你的部下如此對你嗎?沒想到老大的話這麽快就兌現了。東北軍四分五裂,從奉係傳承下來的東北軍已經不再。犯上作亂的少壯派最後還是投了日本,投了國軍,最後又投了……苟活之人沒有節操,所謂少壯派不過是一群容易衝動的東北山炮,而被殺的軍長成為了民族英雄,壯哉?悲哉?
67軍的新軍長來了,部隊拉到河南和安徽去作戰,這一年,盧溝橋事變發生了,跟小日本真幹上了,李久又上了戰場,不過他的官是越當越小,無他,為了弟兄們能夠留下點血脈,2次戰場上擅自撤退,從連長降為排長,再從排長降為大頭兵……長官說他怕死,他拉開胸襟,露出胸口的幾處傷疤,他讓長官跟他比比看,“其他地方的不給你看了,光這三處就是在喜風口打鬼子落下的,我要是怕死!早就撒丫子當逃兵了,就憑你們這些草料能抓得住我?我是想給我們軍多留點血脈,部隊打光了你這官是不是可以升一級?”
李久說的是實話,在107師裏,誰不知道他的功夫要是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李久的戰場嗅覺也是整個師裏最好的,他的每次撤退都是在對方炮火覆蓋之前作出的,就是不撤,被炸死了也守不住。
長官想槍斃李久,可是舍不得,長官知道李久是人才,是個能打仗的主。要是槍斃了李久,保不齊就會有人在自己的背後打黑槍。
李久被塞進了3連,原來的連長在剛打完的狙擊戰中死了,新來的連長據說是個軍校畢業生,他還不知道自己撿到寶。
周大牙的排總共不到10個人,剛剛在北邊打了一仗,連死帶傷的就給這個4排留下這麽點家底,周大牙麵上沒啥,生死看多了,可心裏卻是在滴血,都是一起的老兄弟小兄弟,這一下子就沒了。
周大牙是個老兵,他知道就是給自己補多少新兵都不如來一個老兵。有老兵帶著,新兵還有點活下來的念想,要是一水的新兵,那第一輪炮火下來就剩不下幾個了,所以,老兵油子的周大牙在賭局裏設套,找這菜鳥連長要來了李久。
咣當當的悶罐子時停時走,在車皮裏勉強可以從小窗戶上看看是白天還是黑夜,整個車廂裏也沒有個戴表的,菜鳥連長的上衣口袋上倒是別著一根表鏈子,可周大牙知道,那是個幌子,菜鳥連長的那塊懷表不走字,說是打炮的時候把指針都給震了下來,光聽見裏麵的嘀嗒聲,可天知道是幾點?估計這菜鳥連長也是戰場臨時提拔上來的,拿沒拿連長的餉錢還不一定呢,這連修表的錢都掏不起。
火車終於停下來了,在一片喧囂的哨音中,連長命令全體下車。
走到外麵,李久感到撲麵而來的濕氣,習慣性的想到,“這是到了長江邊了,這個車站也許就是長江北邊的浦口車站。”
李久沒有來過江南,可他在講武堂的地理課上看到過,他知道,津浦鐵路當時沒有辦法越過長江,在南京,浦口車站就是江北的終點了,當年要過長江的乘客有2種辦法,一種是從浦口車站下車,乘坐輪渡過江,到江南的南京下關車站再上車,這樣的方式在津浦鐵路建成後用了20多年,直到1933年才有了第二種方式。第二種就是火車坐輪渡過江,一艘大型的火車輪渡可以把一列火車在3個小時內把運到江對岸去。
可是這一次李久他們沒有采用第二種方式,而是全體下車,在浦口車站附近的碼頭,直接走上了火車輪渡上,整個輪渡上坐滿了士兵,沒有一列車皮。
“為什麽不讓我們的火車直接上這個輪渡?”狗蛋齜著牙花子問道。
“時間,前線吃緊,沒有時間在這裏過車皮了,我們過江之後就可以直接登上那邊準備好的車皮,咱們這一趟恐怕是遇上了大戰了。”李久想了想後說道。
“對,是這個理,這要是讓那些鐵家夥上船可費老勁了,哪裏有我們這些步兵腿腳靈活?”周大牙掏出煙來點上,“狗蛋,要想活命,跟緊你久大哥。”
“咋咧?嫩不要俺咧?”狗蛋緊張的看著周大牙。
“胡咧咧啥呢!我是給你找個師傅!多跟著久哥學點,能保命的!”
“別,別指望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李久趕緊提醒周大牙,“就咱們這幾顆蔥,放到哪兒都是白給,咱們拿的這中正步槍還算可以,可人家不跟咱鬥槍法,人家是拿炮轟,飛機炸,咱們要躲的不是子彈,是炮彈!”
“瞧瞧,這就是老兵的經驗,學著點!”周大牙不怒反笑,小聲的告訴狗蛋。
輪渡在漆黑的夜裏行駛在江麵上,有些旱鴨子開始嘔吐,李久知道他們是暈船了,看著身邊的幾個人也在“蠢蠢欲動”,他一把拉過周大牙。
“排長,給我介紹介紹排裏的弟兄們,趁機也分散一下他們的注意力,要不,一會大家都得吐。”
“你要是認可我,別叫我排長,叫我老周,叫我大牙都行,就是別叫排長!我這排長是充數的,當不得真。”周大牙倒是很有意思,隨即他扯開嗓子喊道,“哥幾個向我這聚聚,我來給大家說一下。”隨即一指李久,“這位是原來警衛連的連長,為了手下的弟兄們背了黑鍋,暫時到咱們這兒窩二天,大夥見個麵。”
七八個人看著李久這塊頭也沒啥話說了,點個頭算是歡迎儀式了。
“這個是趙豁子,河北薊縣的,這個是王小,他說他是從東北跑出來的,不知道是真是假,還有這哥倆,都姓張,廢話,哥倆當然都姓張了,是去年從陝西拉來的新兵,還有這位曲麻子,小時後出天花臉上有幾個坑,不算太難看,就他的個子還算不錯,你沒來之前他是機槍手,你來了,要不要換換……還有狗蛋。”
周大牙絮絮叨叨的介紹著,李久逐個的跟這些大頭兵點頭,他本想抱個拳按照江湖規矩給大家見禮,可這是正規軍,不時興那一套,而那個年代也沒有流行什麽握手啊,做個什麽對拳的手勢,當兵的見麵也就是點個頭,要是軍官嘛,還可以行個軍禮,大頭兵就沒那個講究了。
“不用換了,曲大哥還是繼續吧,機槍手能幹上三個月就都是老油條了。我這杆中正式步槍還是新的,挺好使的。”李久拍拍掛在肩上的步槍。
“老弟兄沒幾個了,說起打仗來我也不懂得啥道道,這位李久兄弟是打仗的好手,人家為了弟兄們把官都丟了,在這裏我放一句話,真開打了,李久兄弟叫大家怎麽弄就怎麽弄,大家想要活命,就都給我把尾巴夾起來,別到時候尿了褲子可沒地方去曬!”周大牙竟然像交代後事一般的對著其他人說道。
“聽他的?”趙豁子的眼皮一番,“我還是按照我自己的法子幹,這麽多回了,我不信運氣就那麽差,再說了,我這條爛命早該去見老兄弟們了。”
“到時候再說吧!排長,我們都習慣聽你的,這猛的一換我們不習慣。”王小打著哈哈的說道,“哥幾個,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剩下的幾個也跟著打起了哈哈。
見這群兵油子的態度李久也沒當回事,跟這些兵油子他沒有半毛錢的情感,愛誰誰,隻要老子自己不死就跟自己沒啥關係,於是說,“各位真是英明啊,我其實也就是個混混而已,大家別當真,別當真。”
李久以為自己這麽說了,事情也就過去了,可他沒想到狗蛋此時冒了一句,“久大哥,我跟著你,既然周大叔說你行,那你就是行!他們不跟讓他們自己去找轍,不過,到了危機關頭,你得跟我一起把周大叔帶出去!”
李久盯了狗蛋許久,然後拍拍狗蛋的肩膀,“盡量多吃點吧!沒準還能長的快一點,就你這身板,能背動老周嗎?要想能幹,就得有本錢啊。”
見狗蛋那麽一說,見周大牙用看死人的目光盯著趙豁子等幾個,趙豁子這些人也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此時,張家兄弟兩人還是沒忍住,跑到渡輪邊上去嘔吐了……初次的見麵說不上親熱,也不是那種不歡而散,李久不在乎。
漆黑的江麵上星星點點的有不少往來的船舶,李久不用猜就知道是一些傷兵和從前線退下來的隊伍乘船過江,如果是白天,李久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撤下來的隊伍太多了,他們要去的可是抗日戰爭以來第一個大型會戰,而這個會戰的規模在民國史上算是開天辟地第一次。(淞滬會戰,國軍參戰部隊高達80萬,日軍投入兵力30萬,可謂是中日之間第一次大規模的會戰,也是比拚國力第一次。)
南京的江麵不算寬,不到一小時就到了江南。哨子聲音再次響起,大兵們開始排隊登岸。周大牙歎口氣沒說什麽,拉著狗蛋走在前麵,而李久走在最後。
過了長江,走到下關車站的貨場,大頭兵們又被哨子指揮著爬上了悶罐子,跟著就是關門聲,火車汽笛聲,火車慢慢的啟動聲。
“天快亮了,不知道啥時候吃早飯。”狗蛋顯然是餓了,嘴裏開始念叨。
“平時叫你省著點幹糧,你就是不聽。”周大牙從自己的掛包裏翻出一個硬饅頭,使勁的掰下一半,“先墊吧墊吧……你慢點,別噎著,喝口水!”
看著周大牙對狗剩的關懷,李久不禁想起了義父,想起了張大疤子和馮瘸子。人與人的情感有時真的好難說,那張大疤子在道上殺人如麻,絕對算不得好人,馮瘸子使起壞來奸詐無比,坑蒙拐騙也是堪稱一絕,更不是個什麽好鳥,可他們都對自己好。這周大牙是個典型的兵痞,這輩子也沒少欺負百姓,可偏偏狗蛋對他的脾氣,這一路上的照顧誰都看得出來。
李久沒有想錯,這次打的就是一場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大仗,而在這個即將進入冬季的時刻把他們調上去,其實就是叫他們給那些打殘的部隊打掩護,把那些中央軍換下來,說的更確切一點,他們就是來當炮灰的。
火車沒有進入上海,也不知道是在什麽地方停了下來,此時遠處偶爾還出現零星的槍炮聲……東方已經出現了魚肚白,李久相信,如果是白天,這裏的槍炮聲怕是吵得對麵說話都聽不見。
稀稀拉拉的隊伍終於在走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停了下來,周大牙被叫到連部去了接受任務了。幾個大頭兵相互依偎著在一起打盹,這一夜下來,哥幾個就沒有睡個囫圇覺。
那個年代的士兵基本上是走到哪裏就要把自己的所有家當都帶上,一個背包裏裹著僅有的一套換洗的衣服,然後用背包帶打好背包,奢侈一點的會在背包後麵插上一雙備用的布鞋,掛在身上的是一個水壺和一個搪瓷碗,搪瓷碗是用一個小小的布袋裝著。你問有沒有內褲內衣?那可是講究人的東西,一般大頭兵都是光著腚穿著褲子,晚上要是睡覺的話都是清一色的“裸睡”。
士兵們都知道要打仗了,雖然命令還沒有下來,因為他們的背包都被命令放在車皮集中了,那要打完仗才會發還,有的背包永遠都不會有人去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