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班(6)
槐樹村的村頭有一條山裏的小河,胡大叔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抽著旱煙袋,吧嗒吧嗒的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新兵不知道為啥和藹善良的胡大叔為啥這樣了,可是獨立團的老兵都知道,小紅旗沒有回來,這可是獨立團的心頭肉、喬一得作為政委不好表示,昨晚上回來的易雲龍聽說後立即宣布撤了哈喇子七班長的職務,關禁閉反省。而胡大叔從昨天揍了哈喇子一頓以後,再也不說話了。
部隊不斷的有回來的,一大早,一連在郝三喜的帶領下完成了主力掩護任務回來了,中午,二連也從另外一個地方撤了回來,過了晌午,四連背著傷員也回來了……每回來一撥人,胡大叔就伸伸脖子看上一眼,然後繼續坐在河邊抽煙。
“給你們司務長送飯了嗎?”喬一得問炊事班的班頭丁三。
“他不吃,叫我們別煩他,他說他有煙就行。”丁三小心的答道。
“唉!他抽的不是煙,是歲月啊!要是小紅旗在就好了。”喬一得歎口氣,搖搖頭離開了炊事班。
團部,魏大刀被團長易雲龍給批的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什麽國民黨逃兵?他既然加入了我們的隊伍,那就是我們的同誌,那麽重要的情報你不重視,要是早五分鍾行動,你會損失那麽大嗎?”
易雲龍氣的想打人,可是革命隊伍不興這個,隻好拿著腰帶說一句就抽桌子一下,魏大刀知道,那皮帶都是抽在他的身上。
“鬼子來了,阻擊是那麽打的嗎?你就不會動動腦子,靈活一點?你那點裝備能跟鬼子硬抗嗎?剛剛補充給你的新兵,一下子讓你打沒了,不說部隊的戰鬥力完全沒有變化,你怎麽向那些小夥子的父母交代?人家把孩子送給你,不到一個月你告訴人家孩子沒了!真是給我們獨立團長臉啊……”
魏大刀此時心裏那個恨啊!不就是沒聽那個國民黨逃兵的嗎?至於這樣劈頭蓋臉的?他也知道,自己挨的這頓訓的關鍵是把小紅旗給丟了,這可是獨立團建團以來第一次。你說,那缺德孩子咋就喜歡跟國民黨逃兵在一起,跟著自己不就沒事了嘛,真是倒黴,太倒黴了。
難得的好天氣,太陽西下,映照得河水通紅通紅的。在胡大叔的眼裏,那似乎是戰友們的鮮血染成的,他沒有眼淚,眼淚早就流幹了。從老家拉出來的隊伍,現在就剩下喬一得、易雲龍和他了,要是小鬼頭還在,也算一個……
“胡大叔,胡大叔!”炊事班的丁三飛奔而來,“你快回去看看吧,小紅旗回來了,前村的哨兵已經傳過話來了,說他們都回來了……”
本已恍惚的眼神突然放出了精光,胡大叔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搖晃了一下,坐得久了,腿腳有些不利索了,可還是堅定的邁開了大腿向炊事班走去。
村口站崗的是團部警衛排的人,都是小東西的老熟人,他們看到小東西打頭,後麵跟著小賈和兩個大個子,都吃驚的張大嘴巴。他們吃驚的不是小鬼頭如何嘚瑟,而是看著這四個人的裝備嚇壞了,一水的三八大蓋和盒子炮,還有2挺輕機槍,渾身上下滴瀝多羅的掛滿了各種裝備,這,這是咱們的小紅旗?
跟在小紅旗身後的賈進才可是滿心的忐忑,為啥?
看著那麽多的武器,小紅旗發愁,李久無所謂,小賈卻提醒缺德孩子。
“按照規定,一切繳獲要歸公,這些武器咱們得上繳!”
“啥?咱們拚死拚活得來的要上繳?門都沒有!”缺德孩子眼皮一翻,“難怪你叫小賈,真是太假了。這些武器是我們七班將來發展的本錢,你要是想報告,那你把身上的裝備都拿下來吧!還有,你擅自敲鍾的事情,我也要揭發,就說你是擅自做主,我和駱駝都沒有告訴你什麽。”
不帶這麽缺德帶冒煙的!這不是裸的脅迫嗎?
“還有啊,你喜歡這一身裝備不?喜歡是不是?可你隻要回到警衛排,你覺得你這身行頭還留得住嗎?我可是知道,你們警衛排還有好幾個人拿著的是老套筒,所以啊,你要想保住,回去就申請到我們七班來!”小鬼頭給心裏忐忑的小賈出謀劃策,算是煞費心機。
而針對那個銅鑼,這是小紅旗給佟樂的新稱號,小紅旗讓他以保留機槍手為條件加入八路,這樣就可以保留一挺輕機槍。小東西想過,要想兩挺輕機槍都保留是不可能的,就是留下一挺也不太合適,這機槍,在獨立團是隻裝備到連的,連排裏都沒有。而小東西讓銅鑼說自己是機槍手,不能離開機槍,這樣七班就有可能留下一挺機槍了。當然,還要附加一個條件,必須加入七班。
對於銅鑼來說,加入誰都不是問題,隻要能吃飽就行。
還有一個問題。李久在扒那些屍體的衣服時,被他搜出了一把鬼子的軍票,一把法幣,還有十來塊大洋,這些東西他都給了小東西,李久知道,這缺德孩子喜歡收集這些東西,他自己倒是不在乎,在璋德縣打土匪的時候弄到的大洋自己還剩下好幾十塊呢,在這深山裏似乎也沒地方用去。
胡大叔站在炊事班的大門口,滿臉笑得就剩下橫豎縱橫的褶子了,張開的雙臂等著小東西衝上來抱住,可沒想到缺德孩子一個呲溜從胡大叔的胳膊下鑽了過去,小腿緊邁,吧嗒吧嗒的衝進了胡大叔的房間……拉開炕頭的櫃子,把自己的兩個帆布包和背包都塞了進去。
胡大叔驚愕的看著去而複返的小鬼頭,“小紅旗,你又去幹啥了?”
“大叔,我在你的房間床櫃裏放了點東西,不許任何人動,你也不許動!”說完在胡大叔那胡子拉碴的臉上親了一下。
“餓了吧,吃飯吃飯!丁小三,立即給他們上飯!”胡大叔樂壞了。
還沒等丁三把飯送上來,炊事班外麵就傳來了一個大嗓門,“我聽說那缺德孩子回來了?咋不到我團部報道?”原來是易雲龍和喬一得兩個大人物來了。
“那個團長大叔,我們在路上碰到鬼子了,還打了一仗,你看,我們的裝備都換了,還收了一個俘虜兵。”小紅旗開始繪聲繪色的描述戰鬥,“我們打死了四十多個敵人,不不不……是八十多個,您瞧您,笑啥嗎!”
“吹!繼續吹!”易雲龍一副認真嚴肅的說道,“我們的小鬼吹號學不會,卻學會了吹牛了!”
“哈哈哈哈……”圍著的人哄堂大笑,隻有小賈和佟樂沒笑,而李久的臉上毫無表情,似乎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團長大叔,不帶你這樣的,人家不就是沒有數清楚嘛!大概也沒有那麽多,也許是四五個……七八個?總之,我們打贏了。”
“你給我說老實話,到底是多少偽軍?”易雲龍一指擺在旁邊的2挺捷克式輕機槍,“鬼子什麽的可能有,大部分是偽軍吧?”
“嘻嘻,啥都瞞不住團長大叔,那個……我們先是在無名村遇到了漢奸偵緝隊,從那裏搞了一挺機槍,後來又遇到抬鬼子傷兵的偽軍,於是就又……那不,連機槍手都給帶回來了。”小鬼頭一指佟樂,“他叫銅鑼,是個機槍手!我動員他加入我們七班了,你可不能把他分配到其他連裏去!”
“哈哈!好!很好!”說話易雲龍走到李久的麵前,“是個打仗的好手!”
此時的易雲龍算是認可了小鬼頭的匯報,但是他清楚,這個仗都是靠李久打的,小鬼頭有多大本領他清楚,小賈有多大本事他更是清楚,能夠對付這些油兵散勇,隻有是老兵油子的李久可以做得到。
平白無故的得二挺輕機槍,小鬼頭平安無事,易雲龍不能不高興。
“你們吃晚飯先休息,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說完,易雲龍轉身就走了。
“李久啊,你吃晚飯去政工科一下,既然你已經加入八路了,必要的手續還是要辦一下,你不要有壓力,政工科的副科長也是你的熟人,去了你就知道了。”政委喬一得走到李久麵前交代了兩句也走了。
大人物走了,炊事班才熱鬧了,看著小鬼頭和小賈渾身的裝備,那可真是羨慕嫉妒啥的都有,隻有佟樂是餓極了,悶頭的狠吃。
“我看這個七班要調整一下,劉強不能當這個班長了,我覺得讓李久擔任班長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在回團部的路上易雲龍對喬一得說道。
“我原則上沒有意見,晚上我讓他去政工科辦手續,明天上午我們再宣布好了。多了一個俘虜兵,恐怕也要加緊政工教育,一並先讓政工科負責吧。”
“報告團長!”,突然小賈從後麵追了上來,走到兩位大人物的前麵攔住去路,一個立正敬禮,“我有情況匯報!”
“這次跟著李久是不是也見血了?行!精神不錯!有啥情況?”團長問道。
“我,我想加入七班!”小賈稍微猶豫了一下大聲的說道。
“為什麽?警衛排不好嗎?”團長還沒有說話,喬一得納悶的問道。
“我想在第一線打鬼子,想跟李久大哥學習打仗的本事。”小賈倒是不怕說實話,“在警衛排雖然也能學習,但沒有在戰場上學的快。”
“嗯,可以考慮!如此一來七班就有五個戰士了,可以拿出去幹點事情了!”易雲龍不考慮其他,在他的腦子裏隻考慮能不能出戰鬥力。
喬一得是易雲龍的老搭檔,既然易雲龍沒意見,他自然也樂得把一個哄孩子玩的直屬班建成一個有戰鬥力的直屬班,這樣許多團部的雜活就不需要到下麵連隊去“借兵”了。
獨立團窮,窮的沒有人,給了番號不給人,全靠自己發展。可是有些部門的幹部和人是下麵發展不來的,比如,政工幹部。八路軍不同於國內其他的部隊,政治工作是排在第一的,政治工作出戰鬥力,政治工作決定了部隊發展的程度和速度,沒有堅強得力的政治工作,要想發展起來幾乎不可能。
喬一得到旅裏去哭窮,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把留在旅部當敵情幹事的錢屸給要了過來,以錢屸參加革命的資曆和工作能力,獨立團政工科的副科長就是她了。至於科長嘛,那是政委兼著的。
“姓名?”“佟樂。”“年齡?”“過了這個年就進20了。”“說說你的經曆?”“啥叫經曆?”“就是你是怎麽從東北到華北的,是怎麽當偽軍的?”
“那啥!說起這個來啊,姥姥的,那是眼淚一把一把的,可憐俺的娘啊……生生的餓死在路上了……我傻啊,我娘總說她吃了她吃了……”
銅鑼說著說著聲淚俱下,弄得錢屸也眼眶濕潤了,於是她在給佟樂建立的檔案上寫下了“在東北不甘鬼子壓迫,千裏逃難進關,苦大仇深,被偽軍抓丁,後被我軍解救,成為八路軍新戰士……”
“姓名!”“李久。”“年齡?”“民國4年生人,今年24歲。”“經曆?”
“民國11年加入東北軍張宗昌部……民國20年入東北講武堂第九期……”
“這就是個集土匪、兵痞和流氓於一身的無業流民。”筆下寫的卻是,“曾經在軍閥軍隊裏廝混8年,在陝北參與了對共軍的進剿,需要在革命隊伍中嚴加管束和教育……”
兩份檔案就這樣寫出來了,至於什麽時候上報和審核,錢屸要等政委的指示。
當晚,李久還是去了禁閉室暫住,銅鑼跟小賈去警衛排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