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計(3)
“你是……哎呀!是老板娘回來了!”老韓頭隻是一瞬間的愣神,就認出了錢屸這個俊俏的小媳婦,“你們這一走時間可是不短啊,院子我給您看的好好的,走,家去,那個……”老韓頭看著不遠處發愣的嘎子,對他招招手,“去買點肉啥的,晚上讓你娘給點好吃的,咱們給老板娘接風。”
嘎子從驚愕中緩過勁來,走了過來把賣煙的盒子從脖子上摘了下來,“哎!爹,要不買條魚吧,這個點我估摸著魚會便宜點。”
“行!你自己看著辦吧。”老韓頭也沒矯情,“身上錢夠不?”
“今天賣了好幾盒煙,賺了一點。應該夠了。”嘎子說完小跑著走了。
嘎子哪裏知道,買他煙的就是銅鑼和韓大牛。李久和錢屸他們上午就到了,不管是李久還是錢屸,都不可能貿然就回到“自己”的那個院子,錢屸被李久送到附近的一個茶樓的包間裏,然後銅鑼、韓大牛和小丙就都撒了出去在院子周圍打晃,看看有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
嘎子去買東西,並不知道自己身後還吊著一個人,小丙戴著個破氈帽跟在後麵,原本以錢屸的意思是要阻止嘎子的單獨出行,她是要避免嘎子會不會去啥地方“報信”。可是李久卻不那樣看,如果有懷疑那就要證實,與其預先堵不如預先知,嘎子不認識他們來的這些人,就是對麵都搞不清是誰,隻要嘎子有異動,那不光是嘎子,就是老韓頭這邊也是要處理的。好在嘎子和老韓頭都沒事,嘎子是真的去買了魚和熟肉,還買了一大包地瓜回家。
韓大牛是本地人,對這方圓幾十裏熟悉的很,在縣城裏也有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這些親戚也許不會幫窮,可是幫富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為啥說是幫富呢?因為李久這次出來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把上次出來打伏擊掩埋的武器帶回奇棧,前後打掉鬼子三個小隊,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得找大車把那些武器趁夜弄走,靠自己這幾個人有難度,於是,韓大牛就去找人了,隻要有錢賺,那些親戚才不管你運的是啥,就是知道了也不會說。打辛亥年開始,這華北大地上走私販賣武器就是個平常事,大戶人家誰家沒有幾杆槍?沒槍就等著土匪來搶吧,從開始的鳥銃老套筒到現如今的快槍,走私武器的事情直到10年以後才算是被新中國強行終止……
看著身穿短袖旗袍的錢屸,老韓頭不得不覺得自己還是個下人,他小心的在側邊慢慢的引路,嘴裏小心的問道,“李老板沒有跟夫人一起回來?”
“回來了,他去支應別的事情了,一會就回來。”錢屸說話的那口氣幾乎就是天生的,這也怪不了她,從小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就是在部隊裏,她好歹也是個“官”,這至上往下說話的語氣不用裝就是天然的。
“我們這次是從焦作回來的,上次進山後,我們繞道去了晉南,到那邊做了點買賣,這一圈轉的有點大,不過錢是賺了一點的。”錢屸繼續吹噓自己的商販業績,“這次回來也住不了多久,這買賣人啊要是老呆在家裏就沒錢賺的。”
(焦作是解放後才建立起來的地級市,早年這裏屬於河內布政使司,辛亥革命後蘇沁陽縣,在抗日戰爭時期,這裏是屬博愛縣,這兩個縣目前都在,隻不過現在都是焦作市的下轄縣,小說為了敘述方便,姑且就提前使用焦作這名字)
“那是,那是,隻要老板能賺錢,這裏的事情有我,我給您看房子,您叫我做點支應也行。”韓老頭恭謹的答應著。
“那個叫嘎子的孩子是您的小兒子?你不是說你家兒子都不在了嗎?”
“那孩子是個孤兒,是從開封那邊逃難過來的,家裏父母都死在路上了,他自己也差點餓死在咱家門口,看著可憐,一條命呢!孩子機靈本分,我和老婆子一商量就收了這個兒子。”老韓頭說著說著眼眶紅了,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親兒子。
“能有個養老送終的好,回頭讓他來見我。”錢屸腦子裏已經給嘎子定位了。
晚半晌,韓大嬸拾搗了嘎子買回來的魚肉,快吃飯的時候,李久轉了回來,背上抗著一口袋糧食,手裏還提著2隻下單的老母雞。
“韓大叔,你們年紀大了,不能老是吃粗糧,我這順手買了50斤白麵,你們先吃著,回頭我再去給你買。這兩隻母雞你老二口養著,時不時的就有雞蛋吃了,等到明天還可以多養幾隻。”李久拍拍手上的,接過韓大嬸遞過的毛巾擦臉,“說話就是大秋了,家裏多藏點糧食,保不齊鬼子就要搞事了。”
“誒,這可是太鋪張了,我們老兩口有地瓜吃就行!這些白麵緊著你們吃。”
老韓頭趕緊的表態,可是心裏卻是有些不以為然,“要是吃白麵,那得多少錢啊,吃不起啊!養雞?人都沒得吃,拿啥養雞啊?”
“我們在家呆不了多久,還得出去,他說給你們吃你們就吃。”錢屸說。
老韓頭和韓大嬸都愣住了,“這房東老板也太好了,真的給自己買細糧。”
“咱家的院子挺大的,我看韓大叔都種菜了,到秋天翻地的時候多翻幾下,能出來不少蚯蚓,那東西喂雞可好了,雞吃了長的快,還能多下蛋。”李久笑嗬嗬的把毛巾搭好,“今後我們會時不時的回來,家裏要搞的有點生氣和養殖,做買賣的麵子還是要的,要是窮得家裏啥都沒有,誰還跟咱做買賣?對了,明天我抓個小狗崽來,家裏還是得有個看門的狗,居家過日子嘛,得有個派。”
老韓頭瞬間明白了,“人家是有錢人,自己給弄成了窮鬼一個院子,這好說不好看啊,看來這老板是個敞亮人,不用擔心今後的嚼裹了。”想到這裏,老韓頭滿臉的笑,笑得臉上的褶子更深了。
看著李久的做派,錢屸也想起了掩護的重要性,如果韓老頭他們是戶主還沒問題,可這裏要是說是個買賣人的家,那就“窮”的不像話了,她不得不佩服李久的心細,甚至覺得李久做地下工作幾乎就是無師自通。生活在象牙塔之上的錢屸哪裏知道這響馬也需要情報信息,沒有這些他們搶誰啊?要說這刺探情報搞偵查的事情,李久5歲就開始了,他哪能不“專業”?
說話間,銅鑼也回來了,手裏提溜著一支野兔,說是從市場上看到的,給了幾個銅板就拿回來了。小丙沒有回來,他是按照錢屸的指示,趁著晚上滿世界去貼小廣告去了,無他,給地下組織發出信號,一整套極其複雜又十分好記的切口。
天黑了,晚飯後,韓大牛趕著一輛騾車來了,最近有不少從“口”外來的騾馬,使前段時間緊張的騾馬市場的緊張大大的緩解。
鬼子在對太行山的八路軍掃蕩的時候損失了大量的騾馬,這些騾馬原本就是當地老百姓的,被鬼子強征搶去,八路軍繳獲了這些騾馬後也不能全部自用,畢竟八路軍沒有鬼子那麽多重裝備,除了一些乘馬外,絕大多數的騾子、馱馬會在各個轄區中串換出來送到各地的騾馬市場。這樣做的好處是,第一可以緩解各地對牲畜的需求,第二可以為根據地籌集經費。如果鬼子再搶奪,那麽八路軍就再繳獲好了,總之,要保證各地的騾馬市場的平衡。
鬼子最早侵略中國的時候,其師團和旅團往往都配置有騎兵大隊,有的還配置騎兵聯隊,當時鬼子使用的是從英國引進的馬種,高大威猛,其實,鬼子引進的英國馬種是失敗的,這些馬是中看不中騎,又不適應亞洲東部的氣候,戰爭進行了三年之後,就很難再看到有整建製的日本騎兵了,當然,原因除了這些馬不適合中國的氣候地形之外,戰爭模式的進化也開始逐步對騎兵淘汰。
韓大牛的這身打扮,怎麽看都是個趕腳的。大車停在院子外麵。李久招呼他進去喝茶,韓大牛是個趕腳的,李久沒理由與他客氣和周旋。表麵上韓大牛是被李久雇來晚上去裝貨的,實際上是李久要帶韓大牛去把掩埋的武器挖出來,然後輾轉送到奇棧去。李久讓韓大牛等在院子裏,他要到後麵去跟“老婆”交代一下。
韓大牛是下人,那就該由下人來接待,於是老韓頭就自覺的迎了上去。
“敢問小哥貴姓?我們家主人性子是極好的,保證不會讓你吃虧。”老韓頭這說的都是江湖把式的客套話,他年輕的時候啥都幹過。
“嘿嘿……大叔,俺免貴姓韓,就是個趕腳的。”韓大牛心裏這個樂啊。
韓大牛其實年紀不小了,小三十的年紀,算是壯年從軍了。他在南寨集那次把個抗日地下工作看的簡單了,結果讓孫老耿給鑽了空子,後來他堅決要求加入八路軍,經過甄別之後,他發展的那幾頭蒜全都加入了七排,可他本質上還就是一個當地的趕腳的。
“哎喲!咱們還是家門呢!老漢我是河北昌黎堂的分支,不知道小哥是啥堂號的?”老韓頭來勁了,他多少認識幾個字,對祖宗昌黎堂很是驕傲。
“俺就一趕腳的,沒啥堂號,俺們河南這裏姓韓的多得是。”韓大牛說。
“嗯,也是,這河南河北姓韓的是不少。”
老韓頭沒想到韓大牛不知道自己的堂號,不過想想也是,這河南河北一帶常年鬧饑荒,除了一些本身祖居的地方,比如韓各莊、韓家村、韓家集這樣特殊的地方有傳承之外,逃難流離的那裏還記得自己的祖宗在哪兒?嘎子也說他姓韓,可到底是哪兒的韓誰能說得清?
晚上,小丙也轉回來了,一副小廝的打扮,錢屸對老韓頭說是自己的夥計,讓老韓頭安排跟嘎子住在了下屋。嘎子很高興,覺得小丙人好,於是又認了個哥。
李久是帶著銅鑼和韓大牛是天黑透了才走的,那些掩埋的武器隻有李久能找到,靠銅鑼和韓大牛不行,這些武器起出來之後是不可能用大車送進奇棧的,那條山路走不了大車的。所以,韓大牛找的人都等在路河口,大車上的武器要轉移到那些騾子毛驢的背上,然後從那邊走小路,穿過韓梁河沿著大沙河進入奇棧。
細川是被八路軍給打怕了,他現在手上就剩下不到400人的殘兵敗將,多田大隊被軍部直接取消了番號,所有人員全部轉入璋德縣守備大隊。這意思也就是不在給細川補充兵員了。原來細川的守備大隊好歹還有三個步兵中隊,一個輜重中隊和一個機槍小隊,怎麽算也有個小千把人,可現在倒好,整個璋德縣裏也找不出更多的兵員了,就這400來號人還是讓細川編成了三個中隊,準備慢慢的找上麵要人,要武器。正因為兵力不足,細川幹脆放棄了南寨集和路河口一帶的駐防,這才給了李久半夜裏偷運武器的機會,否則,李久也不敢讓韓大牛去找人。
按理說,細川此次進山清剿是大敗而歸,狼狽至極,可是他不僅沒有被追究責任,還獲得了一枚4級金鵄勳章,他能拿的出手的戰績就是“璋德縣城堅守成功”,而其他幾個方向的鬼子部隊除了損兵折將之外,還被八路軍趁機收複了好幾座縣城,使大片的占領區變成了遊擊區和根據地,相比較其他的地方,細川這裏算是不錯的了。鬼子軍部裏不是不知道下麵的這些情況,知道了也沒有用,從抗戰開始,鬼子就不斷的調整高層軍官的職務,那日軍第一軍來說,香月清司、梅津美治郎、筱塜義男、岩鬆義雄、澄田四郎等走馬燈的更換,到最後,日本軍方已經沒有人可換了。這個細川也是因為實在沒有比他更好點的人來璋德了。
細川現在隻能指望刁得貴了,經此一役,刁得貴的部隊損失不大,孫有得還把自己的一些莊丁送到刁得貴的部隊裏,華北綏靖軍的齊燮元專門發來電報嘉獎,並且給刁得貴補充了相當一部分武器和裝備,刁得貴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刁得貴開心,馬二狗就鬧心,他的偵緝隊這次跟著太君進山,家裏的老巢被“亂民”給端了,馬二狗多年攢下的家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