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寨(2)
李久把李家寨的曆史和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規矩也向喬一得做了介紹。喬一得一聽就知道李久是誤會了,伸手攔住了還要繼續講下去的李久。
“李久同誌,我想你是誤會了,或者是我沒有說清楚。”喬一得給了李久一個抱歉的微笑,“關於李家寨的性質,早在大革命時期我們黨在山東的組織就給了定性,屬於農民起義性質,對現在的李家寨,我們的調查人員也知道那裏沒有地主,沒有大商戶,這些都不用你再解釋了,當地黨組織也重新給李家寨做了定性,李家寨仍然是農民自發的自衛互助社團,不屬於反動組織和漢奸組織。”
聽到這裏,李久感動的眼眶濕潤了,“謝謝組織!謝謝組織。”
“你先別急,我們要談的不是這些。”喬一得看到激動的李久,不得不再次抬抬手,示意李久繼續聽他說,“李家寨是具有半軍事性質的農民組織,同時也是具有江湖性質的組織。我們通過調查,李家寨光適齡的青壯就超過一千五百人,而長期接受軍事訓練,承擔保護李家寨的安全的青壯超過一千人,這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也是許多軍閥和武裝集團都覬覦的目標。”
“我給他們下達了死令,李家寨不參加任何武裝集團,汲取我義父的教訓!李家寨絕對不會當漢奸,也絕對不會與人民為敵。”李久又連忙解釋。
看著李久那惶惑的樣子,喬一得頗有些尷尬,隨意他揶揄的對李久說,“要是讓李家寨加入八路軍,你也不讓嗎?”
“參加八路軍可以,不能加入除了八路以外的任何部隊,這個我早就跟他們說了,隻是,我讓他們等我的信,沒有我的信,他們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收服。”此時的李久已經明白了大概的事情,他幹脆亮出自己的底牌,“他們是沒有接受過革命教育的人,空有一身力氣和本事,如果是好人帶他們,他們能打勝仗,能活下來,可要是給一些沒啥本事的,光說大話的人帶著,那我就是把他們推向了死亡,這個事情我做不出來,我得對得起李家寨那些老弱婦孺,李家寨家家戶戶都有戰死的,都有打仗後受傷的殘疾人,不能再害他們。”
“看來你是早有準備,這個我倒是沒有想到,難怪山東方麵多次派人去聯絡,他們都是好吃好待可就是不鬆口,看來你是打過預防針啊!”喬一得盯著李久的眼睛,“是不是隻有你去他們才會出來加入隊伍?你是不是早就做了這個準備?”
“不,我不能去,我去了不合適。”李久堅定的搖搖頭。
喬一得愣在那裏了,李久的這個回答出乎了他的預料,他還以為李久是早就做好了離開獨立團的準備,甚至剛才一瞬間還以為這是李久策劃已久的一個計謀。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不去,他們又不接受當地黨組織的收編,你是如何打算的?難道說你想就這樣拖下去嗎?李久,你是黨員,要以黨的事業為重,千萬不要有山頭主義,搞江湖義氣啊,李家寨就算是個獨立的地方,可他們也是中國人,難道抗戰他們就沒有責任和義務嗎?就看著日本鬼子侵略我們?”
李久苦笑的抬抬手,這次輪到他要政委不要著急了。“我先說說我不能去的道理,您看看我說的對不對?如果不對請政委批評指正。”
喬一得猛然間發現是自己著急了,還是修行不夠啊,事到急處就沉不住氣了。
“李家寨是特殊曆史時期的產物,他不是我個人的,雖然從名義上說我算是個領頭的,可實際上這麽些年來我基本上沒有管那裏的事情,他們加入八路或者不加入八路都需要自願,我去了,那性質就有些變了。這是其一。”
聽了李久這樣說,喬一得不得不承認,李久這個話沒說錯,他點點頭認可。
“第二,我帶著他們參加八路,不可能不麵臨著整編,分拆這樣的事情,不要說其他的原因,就是戰鬥需要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其他部隊損失大了,我要不要分兵支援?我讓他們去,他們不得不去,可未必就是自覺自願的,到後來,會引發出多少問題,都是我們無法預見的。這不利於部隊的穩定。所以,這支部隊我不能帶,也帶不好,許多都是從小的娃娃兄弟,出了事情我也下不了手。”
喬一得再次對李久刮目相看,這小子想問題想的很深很深,他是擔心萬一帶出來的部隊良莠不齊,最後出了叛徒或者漢奸,他李久自己就說不清了。
“第三,李家寨的人參加八路不宜組成一個部隊,這不利於對這支部隊的控製,必須打散分拆,把這些勇敢,有功夫的人分到其他部隊中去,可以充分發揮他們的優勢,隻要政治工作做得好,他們是可以發揮出很大的能量的。我去了,他們就會圍著我抱團,不肯被打散和分拆,不肯接受政治教育,最後會弄成不是山頭主義的山頭,這個責任我負不起。”
光是這三條,就足以說明,李久去拉這支隊伍並不是最佳選擇,喬一得此時也躊躇起來,分區領導的意思是“盡可能動員李久去山東拉隊伍”,可經李久這樣一說,喬一得覺得這個任務可能完不成了。
“你是怎麽想的?跟我說說,我現在要的是你的態度。”喬一得說道。
“我是這樣想的,拉出這支隊伍不難,難在改造和提高他們的政治覺悟,參加八路這一年多,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政治覺悟的軍隊是無法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下堅持下去的,八路軍之所以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還能快速發展壯大,就是因為有一大群具有政治覺悟的人集合在一起,有一大群心地善良,愛國愛家的農民小夥子跟著黨走,所以,我想,可以派郝營長帶上幾個人過去,我給他們寫封信,隻要郝營長拉出這支隊伍,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就是一支很能打的鐵軍。”
李久的話音還沒落,喬一得就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是怎麽想到讓郝三喜過去的?獨立團這麽多幹部,你為啥就看中了郝三喜?”
“郝營長心地善良,為人正直,而且脾氣醇厚,他能善待所有的同誌,是去帶這支部隊的最好人選,更重要的是他是北方人,對北方人的性格習慣熟悉,雖然在口音上有差異,但在北方,這樣的差異不大,換成許東山這樣的南方人過去,在身高上就被看扁了,而且,郝營長不僅懂軍事,也懂政治。”
“那你是不是也把我和易團長也看扁了?”喬一得反問李久。
“剛來的時候的確是,時間長了就不會了。最後看人總是要看心的。”
李久的坦率讓喬一得一時無語了,他默默的點點頭,泯著嘴拍拍李久。
雖然李久沒有明說,可喬一得還是明白了李久的意思。李家寨出來沒有問題,但是,必須要交給李久信得過的人。什麽北方人,什麽脾氣啊,那都是李久的托詞。讓喬一得吃驚的是,李久平時與郝三喜並無什麽交集,可他怎麽就看中了郝三喜呢?而喬一得再一琢磨,他發現李久的眼光無比的準確,這郝三喜還真就是個最合適的人選。郝三喜一走,空出來的位置可以由魏大刀接任,而奇棧的七連升營也就順理成章了,整個獨立團的幹部任命就盤活了。
政委跟李久的談話結束了,李久離開團部,到炊事班去與郝三喜、許東山兌現原來的承諾,三個家夥從胡大叔那裏用臉盤盛了半盤兔子、野雞和山羊的大雜燴,然後偷偷的跑到河邊的一個山洞裏打牙祭去了。許東山還偷偷的摸出了半瓶酒,三個沒正形的幹部不到半小時就把牙祭打完了,關鍵是郝三喜和許東山都還有工作,不像李久現在不在自己的部隊裏,搞點自由主義無所謂。
“我們小看了李久了,他不同意去山東。”喬一得吃晚飯時候對易雲龍說。
“別加上我啊,我從來沒有小看他,小看他的是你,或者是你們!”易雲龍頗有些得意的啃著一隻野雞大腿,“那小子鬼道的很,他不肯去山東,那誰去?”
“你怎麽知道他推薦了人?”喬一得再次吃驚的看著自己的老搭檔。
“這點推理都沒有,我還當個屁的團長!”扔掉雞骨頭的易雲龍又撈起一隻兔子腿,“李久在政治覺悟上沒有問題,他是個正直和有覺悟的黨員,對我們黨和八路軍的認識不比你我低,就是低也有限,他不能去的最大理由就是容易產生山頭主義,這一點,在什麽樣的部隊裏都是大忌,國民黨搞不好就是山頭林立派係叢生,他是從國民黨那邊過來的,對這麽淺顯的道理能看不明白?”
“不得不說啊,你老易才算得是‘老奸巨猾’,你是不是在我跟李久談話之前就預見到了這個結果?那你說說,李久推薦誰去?說準了,我允許你喝一口!”
“切!”易雲龍用不屑的眼神掃了喬一得一眼,“你也就是比我多認識幾個字,論起這鬥心眼來,我不比你差多少!他推薦的是郝三喜吧?”
喬一得不得不服了,滿臉欣喜,“那你是不是已經對今後的工作有了想法?”
“調許東山為一營營長,二營長讓魏大刀幹,三營長還用我說嗎?”
“你喝一口吧!看來我明天還要去一趟分區,這個情況必須要當麵匯報。”
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喬一得和易雲龍在這裏計劃的相當不錯,感到獨立團現在終於要齊裝滿員了,可是喬一得去匯報也匯報了,報告也寫了,連續等了半個月,分區並沒有新的指示,這弄得喬一得也不敢輕易的找郝三喜談話。
被服廠被團部擴大了,團裏給奇棧下令,再采購10台縫紉機,為此,專門撥付了1000塊大洋。好在開春以後,雙方都沒有再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王貴也是很神速的從天津買回了縫紉機。十台二手縫紉機沒幾個錢,王貴可是不敢賺得太多,於是又搭上了一批白布和染料,獨立團第一次統一更換了夏裝。
李久回到奇棧,繼續招兵練兵,青黃不接的時候,難民又多了起來,尤其是一些半大小子,聽說棧村這個地方後,紛紛的從家裏跑出來到這裏投軍。不到一個月,七連又多出了四個排,把個小東西忙的沒日沒夜的。沒法子,總教官嘛!
細川在璋德縣並沒有閑著,經過幾個月的恢複,零零星星的調來了後備兵員,讓細川感到難過的是,這次補充的兵員裏,年紀最大的跟他都差不多了。對華戰爭進行到了第三個年頭,國內征兵的年齡已經被大大的放寬,一些退役的士兵被再次征召,投入到華北戰場上。
看著這些新補充過來的士兵,細川不知道今年的夏收掃蕩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濱田亞次因為自己的部隊已經被打爛,幹脆申請調動,已經被柳下調回混成旅,去擔任一個新組建的大隊隊長,留下來的是那些被打殘的部隊,好在細川也不在乎,原本以為濱田是打仗的好手,沒想到碰到八路軍後,跟自己一樣稀鬆平常。細川是憲兵司令,不願意去兼任這個守備大隊的隊長,幹脆把大島提了起來,為此,大島由上尉變成了少佐。
靠璋德縣城這點兵力是無法進行夏收掃蕩的,細川也知道,他隻管做好計劃,算好需要的兵力和掃蕩的路線,然後把報告往上一交就算是完事了。最後怎麽弄還要看軍部的意思,反正到時候派兵來,他就去掃蕩,不派兵來,他就守住璋德縣城。能夠保住他目前地位的還是因為刁得貴的幫忙,去年征集糧食的任務終於完成,雖說被燒毀了幾萬斤白麵,可璋德的那些富戶和地主,還是補上了這個空缺,為此,細川允許璋德的富戶派出商人到天津采購了一大批商品。拿著憲兵司令部開出的路條,這一路上還是很好用的。那些富戶不傻,不管是什麽時候,什麽戰爭,越是打仗,物資的流通越是賺錢的,這就是所謂的發戰爭財。至於說這些物資最後流到哪裏,商人不在乎。細川想在乎,可也沒法子在乎。
眼看著就到了清明,棧村那邊燒起了黃紙,給死去的人。李久也找了個背人的地方燒了點黃紙,給自己的義父。好多年沒有給義父燒紙了,李久心裏愧得慌。
“連長,團長和政委來了,請你立即回團部。”嘎子匆匆的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