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偶遇（5）
金山農場距離臘戎的核心地帶還有十幾公裏，可以說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商老先生在對上了鈔票之後雙方已經確認無疑。
按理說，老人在這裏算不得是窮人，一大片的農場還有如此“奢華”的房子，裏麵的家具都是紅木或者其他硬木的，為什麽老人家竟然是一個人在這裏呢？
原來，這就要過年了，家裏的傭人都要回去過年。商震寰老人請的傭人都是在這個附近的果敢人，果敢人是在緬甸漢人的稱謂。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仰光開商行的兒子給他發了個電報，告訴他這兩天“老家要來人”，商震寰為了保密，把家人也都給支到仰光去了，說今年全家去仰光過年，而他自己要照看農場裏的奶牛，要等找到可以替工的人再過去仰光。所以，李久到了這裏後沒有看到商老頭的家人和傭人，如果商老頭不給他解釋，他是不會輕易相信眼前這個老頭是接頭人，因為這很不正常。在李久看來不正常的事情，其實在當地很正常。當地的華人最大的特點就是仍然使用陰曆，仍然要過中國的節日，春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日，不管走到哪裏，這個節日中國人都不會忘。緬北，華僑的數量不大，可是果敢人卻是不少，果敢人是居住在這裏幾百年的本土漢族，在那個年代，許多果敢人甚至都不會說緬語，而過年期間，果敢人絕對不會在東家那裏過年。
商震寰要請人來臨時照顧自己家裏的奶牛，就要去請那些移民過來的印度人，不是請不到，而是老頭在等“老家來的人”。
“叫你的那些士兵回來吧，這裏很安全的，方圓十幾裏之內沒有人家。你們趕了這麽遠的路，相比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了，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三了，在我的老家算是過小年了。”商震寰的目光中透出一種回憶和思念情感，“我的祖上是在河南商丘，現在已經被日本人占領了，已經許多年沒有回去了，小時候，父親曾經帶我回去祭祖，我還清楚的記得祖廟的一草一木，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了。”
李久是小人物，沒有自己家的祖廟，連李開山的祖廟在哪兒也不知道，他沒有商老先生這樣的感慨。可是他理解商老先生的這個感受，
“我們一定能把鬼子趕出去！中國已經不是幾十年前的滿清政府了，不是那些卑躬屈膝的奴才了，相信我，我們一定能勝利！”
“好！有你這樣的熱血青年，我們的國家有希望了。”商震寰高興的拍著李久的肩膀，“捐獻給八路軍的東西全都藏在後麵的湖裏，我們淩晨的時候把那些東西拖上來，隻是，你打算如何把這些東西運走呢？我看你們是走過來的。”
“這也是我想問的，在這個地方可以搞到汽車
嗎？”李久輕聲的問道。
“能夠跑長途的卡車不好搞，有些跑本地的小卡車倒是不少，可那些雜牌車跑不遠就會出毛病，一旦壞了，很難找到合適的零件。”商震寰搖搖頭說道。
“臘戎有沒有民間的運輸公司？我琢磨著從臘戎到密支那或者仰光，不單單就是靠火車吧？目前，這裏的商人與國內的商人做生意很紅火，搞運輸有利可圖，我不相信沒有這樣的運輸公司。隻要有，您告訴我地址就可以了。”
“這樣的公司倒是有不少，不少都是英國人開的，隻是現下國內要過年了，生意基本上在年前都結束了，那些英國人也會趁機去度假，所以，找到這樣的公司不難，難在找到他們的老板，至於說地址嘛，這些公司基本上都集中臘戎火車站附近，隻要到了那裏，你就能看到許多公司的招牌。”商震寰說著回身找到了一張臘戎的市區圖，用手指在上麵指點著。
李久看了一會地圖，有用手指在上麵比劃了一下，隨即就做出了決定。
“商老先生，淩晨去取東西的事情我安排另外一個大個子和其他戰士跟你去，我要去這些公司買車，隻要能夠買到車，你能告訴我哪裏可以買到汽油和汽油桶嗎？在這裏購買汽油需要什麽證件或者什麽憑證嗎？”李久問的很細。
“在城北通往畹町的公路口就有加油站，在那裏加油不需要啥憑證，可是需要使用美元或者英鎊，法幣是不行的，黃金白銀也不行，不過英鎊我可以給你一些，用來加油是足夠了。這裏是英屬殖民地，許多規矩是按照英國的標準來的，路上開車是左行而不是國內的右行。”商震寰叮囑道。
緬甸從19世紀中葉就淪為了英國的殖民地，在這個殖民過程中，大批的印度人湧入了緬甸，我們現在去緬甸或者畹町能看到許多黑皮膚的人，其實他們不是非洲的黑人，而是印度人。在英國殖民統治時期，緬甸的車輛是靠左行的。緬甸獨立之後，幾乎把帶有殖民色彩的英式法規都梳理了一遍，汽車的行駛也從左行改變為右行，跟大多數國家一樣。
李久嘴裏說是去“買車”，可實際上他就沒打算花一分錢，也沒有那麽多錢去買卡車。按照當地的市價，一輛美國產的卡車需要差不多2000美元，就是按照最早法幣與美元的比值，也需要6000多法幣，當初銀元兌換法幣的一比一，如果按照當初發行法幣的價值，現在李久至少要拿出7000多銀元才能換回2000美元，就算是身上還有幾根金條，那也不夠換的。再說了，到了這個地方，銀元和金條都不好使，這裏使用的是英鎊。
美國沒有參戰之前，所有援華物資都是由“民間機構
”進行的，在緬甸，也是因為英國需要大量的美國物資援助，迫於美國政府的壓力才同意民國政府利用仰光的港口接收美國過來的物資。可畢竟臘戎這裏還是英國的殖民地，許多規矩得按照英國人的來。等到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在亞洲和歐洲全麵參戰，英國在亞洲的殖民地全麵崩潰的時候，這才對援華物資的通道敞開大門，可是為期已晚。日軍在連續的攻占了法屬印度支那、大馬和菲律賓，逼迫泰國加入其同盟，隨即穿過泰國與緬甸的叢林，並且在仰光登陸，把英國駐緬軍隊打得像狗一樣的狼狽逃竄。滇緬公路在1942年就中斷了，不得已又在緬北與印度相連的地方開辟“史迪威公路”，可是，日軍後來攻進了雲南的怒江西岸，占領了騰衝，整個滇緬公路徹底中斷，在最困難的時候，中美不得不開辟了“駝峰航線”，靠飛機向中國運送戰備物資，這幾乎是人類曆史上空前絕後的空中戰爭物資運輸了。
李久不知道那些大事，他隻知道現在要出去搞汽車，至於如何去搞，他隻能見機行事。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可車子必須搞到。
淩晨的時候，借助早上的晨曦，銅鑼和石頭跟著商老頭來到了湖邊，商老頭在湖邊豎起了一個木頭的三腳架，這個三腳架也是藏在湖邊的水草中的。拉出三腳架後就見上麵有個滑輪，一根繩索穿過滑輪，跟著老頭從湖邊的水草裏拉出一根繩頭，把繩頭掛上滑輪的那根繩子，然後就穿過了滑輪，再把濕漉漉的繩子使勁的拉動，跟著就從水裏出現了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漁網，在漁網裏大大小小的有十來個箱子……有銅鑼這大力士，有石頭的蠻力，這些箱子很快就被拉到了岸上。而旁邊就是商老頭帶過來的兩輛“板車”。這板車就是到現在也有，就是那種兩個輪子的兩個轅把的車子，在北方農村，直到現在還在使用，可以用人拉，也可以套上一頭毛驢……套馬或者套牛都不行，畢竟車子太小了。別小看這樣的板車，載重量可是不低，一輛車拉上個五六百斤不是問題。
拖著兩輛板車回到了商老頭的大房子，讓商老頭驚愕的是，一輛美國產的吉姆西十輪卡車竟然停在了房子邊。李久正在車子旁邊清理著汽車的篷布，而其他戰士都已經全副武裝的等在車邊。
箱子都是用蠟紙和橡膠密封的，保存完好，每個箱子上都有鎖。根據上級指示，箱子他不得擅自打開，鑰匙已經通過另外的渠道到了延安。
“八路軍有能人啊！這簡直就像是變戲法一樣！他是怎麽做到的？”商老頭掏出了煙鬥，裝上煙絲，點上火慢慢的吸了起來。
吉姆西這個叫法是國人給起的，因為這個車的英
文車標是GMC，天知道吉姆西這個拚法是如何來的。吉姆西是通用汽車公司在幾年前設計的，隻不過這車設計的有些不倫不類，如果論載重量，這個車子設計的載重量隻有2。5噸，可是輪子卻有10個，而且還設計了三橋驅動，可以說，這種設計在民間使用會受到很大的限製，至少在美國本土上跑運輸是不經濟的。可是，戰爭，是戰爭給這種車子帶來了生機，尤其是走滇緬公路這樣崎嶇山路的時候，人們才感覺到這個車子的優勢。就是在載重量上，人們都懷疑設計師是不是計算錯了，在滇緬公路上，這種車子超載一倍以上也能“健步如飛”，一般的溝溝坎坎和坡道根本就擋不住它。在沒有被美軍訂購之前，這款卡車就在國際市場上銷售了，隻不過當時銷售的數量少，並且都是在海外。到了1941年，美國軍方選定了這款車後，這款車竟然生產了近68萬輛，可見，戰爭帶給這台車多麽強大的生命力。
李久開過來的這台車外表上已經磕碰的油漆斑駁，可是李久卻是知道，這台車其實是新車，跑了還不到2萬公裏，隻不過沿途的磕磕碰碰難免，斑駁的外表不代表車況的好壞。李久是如何搞來這台車呢？
這台車的確是一家英國人開的運輸公司的，一般人如何能夠買的到如此緊俏的車輛？英國人去度假了，車子停在棚子裏，一起停著的還有另外幾台汽車，李久打開引擎蓋，很快就判斷了車子的新舊。很明顯，這家運輸公司是跑滇緬公路的，否則，緬甸又不過春節，當老板的憑啥去印度的果阿度假？既然是跑國內的，那肯定是有一整套的相關文件。李久並不著急，帶著胡老悶摸進了那家公司，反正這裏有沒有人，唯一看門的阿三被胡老悶用迷香直接給弄昏過去了。
在公司的經理室裏，李久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各種空白的運單和通行證，中英文都有，李久才不在乎這些呢，不管是中文的還是英文的，拿起來就填了幾張，然後把公司的印章蓋上去，當然，最後模仿那英國人的簽名還是費了一些功夫。到後來，李久自己也是覺得多此一舉，隻要過了畹町，有幾個人能看得出來那到底是誰的簽名啊？等到把這一切搞完，李久直接把那台剛剛嶄露頭角的吉姆西卡車開走了，臨走的時候還給這裏的老板寫了一封雲山霧罩的信。
“親愛的比爾，借你的吉姆西卡車用一下，也許會還給你，也許你的車子要為帝國的利益做出犧牲！祝你好運！愛你的——多爾頓.史密斯。”尤其是最後的那個花體簽名，絕對是可以以假亂真的。
多爾頓.史密斯何其人也？英國駐緬甸的總督，英國人在緬甸的人不多，可誰不知道
史密斯勳爵？雖然腐朽的殖民製度已經日落西山，就是沒有二戰，英國大多數殖民地也都在鬧獨立，一些落後地區的總督都沒有人願意去，即便是國王任命了，一些總督也會找各種理由拒絕直接上任。而這個史密斯總督在戰爭期間就躲在當時的錫蘭（現在的斯裏蘭卡）島上，繼續過他的紳士生活。
李久玩的這個小花招的目的就是延緩事情爆發後，英方進行偵破案件的時間，等到英國人弄明白了，他們早就遠走高飛了。後來的事實證明，李久這一招很管用，半年後，運輸公司老板比爾拿著字條去曼德勒找英軍要求“國家賠償或者補貼”，軍方在拿到了“史密斯”的簽名後經過繁瑣的程序才開始調查，這又花費了大半年，等到剛剛有些眉目，確定那字條“係偽造”的時候，戰爭已經光臨到了亞洲英國人的頭上，在緬甸的英國人全部被征召入伍，比爾也在這個征召中拿起了武器，可惜他的運氣不好，成為第一批被日軍俘虜的英軍士官，接下來倒黴的比爾因為罹患瘧疾死在戰俘營，這個事情最後就湮滅在眾多的戰爭疑團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