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鋤奸(2)
“就算那個教員是留日回來的,彭大牙沒有必要這樣鞠躬吧?”說著,小賈開始模仿彭大牙鞠躬的樣子,“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中國人鞠躬很柔和,就算是出席葬禮的鞠躬也都是慢起慢落的,可是日本人的鞠躬是僵硬和強直的,這完全不一樣的,彭大牙是不是也在日本留學過?他為什麽要用日本禮節對那人鞠躬?”
“彭大牙見的那個人有沒有向他鞠躬?鞠躬的樣子……”李久還沒有問完,小賈就用搖頭回答了,這更讓李久心裏咯噔一下。
如果那個人是日本人,那麽他就是在刻意的掩飾,如果他是公開的日本人,有必要學中國人那樣矜持嗎?顯然,這裏麵有問題。
“小賈,胡老悶,你們兩個去盯住……算了,那個人你帶我去看看,然後交給我,你們去盯住彭大牙先不要動他,等我搞清情況後再做決定。”
李久本來想讓小賈和胡老悶去盯那個彭大牙見麵的人,可轉念又一想,萬一這個人真的是日本人,又去與另外的日本人接頭,他們說的都是日語,這倆人如何聽得懂?所以,他臨時改變了計劃,自己親自出馬。
“小紅旗,你我命令你現在回去,這是大事,不能由著你任性,我知道你是想逛逛街,我保證,在離開重慶之前,我一定帶你好好的逛逛。”
小紅旗知道李久大概是遇到了重要的事情,自己跟著恐怕就是個累贅,盡管心裏一百個不樂意,還是點點頭,在胡老悶的護送下回旅社去了。臨走時還衝著李久伸出了小手指和大拇指,那是與李久“拉鉤”“蓋印”的意思。
彭淦鑫在街上轉了幾圈後就回自己的住處了,他在沙坪壩校園區外圍租了一間房子,他現在的身份是某大學的總務處幹事,可實際上他從來沒有去幹事。
中統的特情往往都有公開的身份,有些直接就是某些部門裏的職員,為了控製各個學校裏的激進分子,掌握輿情,中統花了很大的力氣向各個大學派出各類人員,逐步滲透到大學的各個環節。隻是,徐恩曾的這個想法是好的,可是他的那些部下卻是根本就做不到。為什麽這麽說呢?試想一下,在腐敗的國民政府裏的特務機關裏,什麽樣的人才會去參加這樣的組織?絕大部分都是彭淦鑫這種德行的人,都是那種好逸惡勞,投機鑽營,毫無道德底線的人。這樣的人能夠安心做好“臥底”工作嗎?不能說所有人都是這樣,可絕大部分人卻都是這樣,他們欺上瞞下,捏著鼻子哄眼睛。也正是這種形同虛設的監控,才使得革命組織蓬勃發展,才使得廣大正義青年認清國民黨的本質,最後弄得大廈傾覆。
彭淦鑫是不甘於寂寞的,在璋德,沒有那種環境讓他享
受,從本質上說,彭淦鑫非常羨慕上海灘那些小開的生活,每天泡泡酒吧,與交際花周旋。可這些需要銀子,而他偏偏就是缺少銀子。他加入中統也是衝著特權而去的,沒想到,他被分配到天津不久,就碰上了全麵抗戰了,功沒有立上,人也陷進去了。這好不容易到了重慶,最近手上又有了倆錢,讓他在自己家裏“寂寞”,還不如殺了他。
重慶原本就是四川僅次於成都的大城市,成為陪都之後,又被國府給“直轄”了,加上從上海“逃難”來的達官貴人數不勝數,重慶迎來了一個畸形的城市爆發期。盡管天上還少不了鬼子的飛機轟炸,地下也少不了日諜的騷擾和破壞,可是,人類畢竟是一種喜歡享樂的動物,就是在抗戰這麽艱難的時候,重慶的夜生活仍然是豐富多彩,各種電影院,西餐廳,歌舞廳,酒吧等娛樂場所仍然以以比戰爭進程快得多的速度在重慶的大街小巷裏出現。高端有高端的玩法,低端有低端的樂子。這個彭淦鑫就是喜歡買上一張便宜的門票進入那種不高不低的舞廳裏,拿著一杯帶著顏色,似酒非酒,似水非水的東西滿世界的轉悠,碰上交際花就搭訕一陣,回去不僅門票報銷,還要申請補貼,美其名曰“去舞場監控異黨分子”。
看著彭淦鑫混入了舞廳,小賈和小乙幾個全傻眼了。他們哪裏見過這個?別說他們的裝束不對,就是給了他們合適的裝束,他們進去了也不知道如何混跡其中啊,隻能傻乎乎的在外麵等著,數九寒天,這個罪遭的……
李久那邊在確定了人員以後,也在那教工宿舍邊上“蹲坑”了,還沒等李久多等一會,那人就出來了,然後上了一輛黃包車。重慶的黃包車可是要比其他地方的貴多了,因為重慶是山城,上坡下坡的地方多,這上坡還可以走之字形慢慢的爬上去,可這下坡就很是危險了,好在,這裏的黃包車都自己安裝了類似單車那樣的刹車皮,這在其他城市是沒有的,至少在北平的黃包車是沒有的,北平的黃包車的刹車皮就是車夫的那雙腳。要是追,李久也能跟上,可是一個北方大漢在路上大步流星的行走,這是不是太驚世駭俗了?可李久也坐上一輛黃包車行不行?難,第一沒人願意拉這大漢,不劃算。第二,李久心裏也不落忍,西南人身材矮小,拉車的人身高不過1米6多點有限,讓李久這個超過1米8的大漢坐上去,這事李久幹不出來。
怎麽辦呢?李久看到傍邊有個推著單車的學生,於是走過去搭訕,“我有點急事,趕時間,你這單車賣給我如何?我出1000法幣!”
那學生有點發蒙,此時的單車是不便宜,可也不是要用1000法幣啊。當時在
重慶的職員,平均月工資不過30—50元法幣,而單車的價格由於大批的進口和國內組裝,已經從剛開始的高位上往下落,尤其是滇緬公路開通以後,為了解決一些地方沒有大型公路的問題,民國政府從海外進口了大批自己不能生產的單車零件,然後用國產的車架、車把、車輪和鞍座等組裝成單車。更有甚者,英國通過法屬印度支那曾經向中國大量的“走私”三槍牌單車……由於這些原因,到了1940年初,單車的售價就大幅度下降了,在城市裏,騎單車的也不是罕見了。要不,李久在璋德縣哪裏買得起那麽多單車武裝七排?
李久給的價錢足夠那個學生去買二部單車了,在愣神一會後,伸出手來,李久毫不猶豫的把十張百元法幣塞到那個學生的手上。
“這車是你的了,稅已經交了半年,半年後你要記得去交稅喲!”學生說。
李久也沒有多廢話,一句謝謝,偏腿就騎了上去,就他這身打扮,那學生也不敢說不賣啊,眼前這人分明就是道上的人,不賣,保不齊就要挨打吃槍子了。何況人家給足了錢,足夠自己再去買一輛新的單車了,不賣,不是傻瓜?
難道李久就不怕這個學生懷疑自己嗎?不怕,李久玩的就是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把戲。自己是江湖人,知道普通人對江湖人的恐懼,也知道普通人會如何猜想自己這奇怪的行徑。所謂江湖救急,說的就是這個現象。江湖人嘛,什麽樣的急事沒有?人家可能是要趕著去見袍哥老大,也可能去趕著砍人,關自己屁事,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就是普通人的普遍想法。
山城騎單車是個辛苦的事情,上坡的時候可是比拉黃包車的辛苦多了,可是李久無所謂,他自己本身力大無窮,又有內功,隻不過不能過於驚世駭俗,這才故意在坡道上來回走著之字線,有時還故意下車喘上幾口氣,不然就要對前麵的那輛黃包車超車了。就這樣,磨磨蹭蹭的,曲裏拐彎的,最後來到了一處商行雲集的街道上。在這裏,有不少下江人開設的商行和店鋪,幾乎賣什麽的都有,李久特別留心了一下,這裏居然還有賣汽油的。
這裏是城中心與郊區的結合部,按理說在這裏經商似乎不那麽合適,可在抗戰時期,這個地方卻是難得的經商寶地。首先,這裏不是市區,遭到日機轟炸的可能性很小,各個商行都是單獨的隱蔽在綠樹如蔭的樹叢中,相互之間也有段距離,不像是集中在城市裏的商行那樣鱗次櫛比,一個挨一個的擠在一起。在這個特殊的年代,誰都知道,擠在一起那就是找死,那些變態的日本飛機專找房屋密集的地方轟炸。第二,這裏距離嘉陵江的碼頭很
近,離長江的碼頭也不算遠,更重要的是離市中心也不遠,反正是批發的生意,前來辦貨的人也不過是弄個架子車或者找幾個“扁擔”就把貨“打”回去了。
可是這樣的地方卻非常容易藏汙納垢,鬼子的特務就是冒充下江人在這裏開公司做生意,實際上卻是搜集情報,搞暗殺和策反的活動。抗戰期間,日本間諜在四川和重慶的活動是很猖獗的,他們不僅有自己的電台,有自己的行動隊,還搜羅了許多地痞流氓,把一大批國府的官員和軍官拉下水。為此,軍統的戴笠可是傷透了了腦筋,甚至連老蔣請的德國顧問赫爾。韋納也是間諜。
大通商行,經營從南陽那邊弄過來的橡膠輪胎,算是很熱門的一個行當。老板原田齋是地道的日本人,可這個原田齋卻是很早就到中國來做生意的,能說一口流利的寧波話和下江官話,他對外稱自己姓袁,單名田,字靜齋,這一變就讓他成為了地道的“下江人”了。據說袁老板與軍方的一些人關係甚好,可以從緬甸那邊搞到目前很緊俏的“橡膠輪胎”,所以,生意興隆。
前來接頭的是一個叫胡蘭平的講師,這是他的中國名字,而他的日本名字叫“平田雅致”,也算是一個老牌的間諜了。與原田齋不同的是,平田雅致是個混血,其母親是日本人,其父親是個滿人,從小平田雅致是在東北長大的,是跟隨東北流浪學生進入關內的,算起來,這個平田雅致在重慶已經呆了五六年了。
好像是要欣賞冬季的夜景,原田齋和平田雅致見麵後不久就在商行附近的樹林裏散步,也許是怕一般人把他們的話聽去,他們之間的交流竟然真的是用日語。
“那個高射炮部隊的營長送來了一些重要的情報,他們的高射炮最高隻能打到3600米,再高就打不著了,這對我們的轟炸具有絕對的指導意義。”原田齋小聲的說道,“這個消息你要盡快的發回去,不要耽擱了,對重慶的轟炸還要加強,不能讓支那人得到喘息的機會,另外,從緬甸來的物資越來越多了,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雖然英美沒有明確表態,可是,私底下他們沒少給支那援助。”
平田雅致恭敬的點著頭,他們兩人的關係很有意思,論官階和領導被領導的關係,原田齋肯定是頭,可是原田齋卻不掌握電台,電台掌握在平田雅致的手中。而搜集情報卻是兩條平行線,兩人都可以自己去幹,但是,原田齋搜集到的情報要經過平田雅致這邊轉發出去,而平田雅致卻沒有必要去向原田齋匯報。不過每次原田齋報來情報後,平田雅致也會說一些自己的事情,這裏麵有二重意思,第一,是不甘落後,起碼自己也有成績。第二,加強對
方的信任,如果什麽都不說,原田齋會怎麽想?畢竟他們這個小組,原田齋是指揮官。
其實說起來也不複雜,兩人分別隸屬於特高課和梅機關,原田齋由於是“下江人”,所以被梅機關領導,可是梅機關的主要職責是負責扶植、監視以汪精衛為首的偽國民政府,雖然原田齋的級別比較高,可卻是被梅機關“借給”特高課工作的一顆“棋子”,如果不是原田齋很早就融入了中國的社會,梅機關還真是舍不得這個老牌的間諜讓給特高課。
“我那邊最近也發展了一個新人,是國府中統的人,他原來就是給我們辦事的,隻不過在我們的占領區裏混的不是很順利,得罪了一些大人物。最近,他向我提供了他們內部安插在學校裏的許多秘密人物,對我們來說,也可以找機會攪渾水,讓他們頭疼一下。”平田雅致的口吻裏多少有點炫耀的味道。
“中統的人?還是要多小心一點,大東亞戰爭以來,中統可是出了不少雙麵間諜,他們貪財,貪婪,不會真正忠於我們的,你要小心加小心,不要掉進陷阱。”
原田齋畢竟是老狐狸,平田無意中的炫耀讓他提高了警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