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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難(2)

  加了酒精的汽油,在馬力上要差一點,好在,車子走在這樣的山路上也開不快,都是抵擋低速,馬力不足的問題基本上顯現不出來。從昭化到廣元,公路還勉強湊合,難走,但能走,幾十公裏的路花了小半天也就到。


  廣元可是比昭化熱鬧多了,路上的哨卡明顯增多,而且還有許多身穿製服的人員忙忙碌碌的。李久早就知道廣元的情況,這裏幾乎就是北方的“重慶”。當鬼子占領的華北,從華北一些城市裏撤出來的企業走到這裏就再也不往前走了。誰能想到,偏僻落後的廣元能夠在全國抗戰的時期迎來一次工業大發展呢?紗廠、紡織廠、機器廠、造船廠、酒精廠、蒸米廠、餅幹廠甚至還有從閻老西那裏搬出來的軍火工廠。廣元這裏在短短幾年間人口暴漲了好幾倍。


  當時國府劃分的運輸管理分成了二大部分,分為西北和西南運輸管理局,而這兩個管理局的分界嶺就是以廣元為界,廣元以北屬於西北運輸管理局,廣元以南歸西南運輸管理局。之所以選擇廣元這個地方,就是看中了廣元是水陸運輸的一個優良連接點。在廣元以北,進入陝西之後基本上沒有什麽很險峻的山路了,而過了廣元,汽車運輸要麵臨著昭化、劍閣那些險道,大規模的運輸並不現實,也就是說無法實現像滇緬公路那樣的車流如梭的運行。偏偏在廣元,就有一個水路碼頭,通過嘉陵江水,可以把物資直接運送到重慶,或者說重慶那邊的物資,也可以通過嘉陵江直接朔江而上,在廣元在轉裝到汽車上。從而為在陝西和鄂西的部隊提供補給。隻不過西北運輸管理局的規模比西南管理局小多了,根據史料記載,1940年以前,在西北各地運行的車輛不超過600輛,就是到了抗戰結束,整個地區的車輛也沒有突破千輛。而西南局那邊,光是西南局直屬車隊的車輛就超過了3000輛,加上民間運輸和其他方麵的車輛,高峰時期車輛超過了7200輛。


  讓李久把腸子都悔青了的是,他完全可以在重慶找一條民間的木船,把汽車開上去,然後朔江而上到達廣元,偏偏自己把車從重慶開了過來,不僅浪費了汽油,而且還繞了個大圈子,在時間上一點便宜沒占著,還搭上了那麽多汽油。人還累的半死,這個虧可是吃大了。


  嘉陵江上的水運真的有那麽厲害嗎?厲害啊,根據統計,自打川陝公路開通以後,廣元就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船廠30餘家,每年製造的運貨木船高達300多艘,抗戰結束時造出來的大小船隻超過了2000艘!堪比是四川的“大運河”啊。


  水運的優勢就是載重量大,一條稍微上點檔次的木船,載重幾十噸不是問題,十輪


  大卡在陸地上看著嚇人,可開到船上,那真是不算什麽。


  這裏需要解釋一下。嘉陵江的水運,曆來是巴蜀地區通往北方的重要通道,我們大家能夠直接知道的就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名句,李白說的這個蜀道指的就是從劍門經廣元出川的古道。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們的祖先發現了利用嘉陵江的水運,直到解放的時候,嘉陵江上的航運是可以直達重慶的。可是,嘉陵江的豐水期和枯水期的差距非常大,豐水期的時候,可以輕鬆的航行500噸以上的船舶,而枯水期的時候,最多隻能走一些木劃子,載重幾十噸而已。為此,解放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一是讓嘉陵江中上遊渠道化,二是在南充修建了多級航電結合的水利樞紐,目前,這裏的水運已經今非昔比,千噸級的船舶可以常年航行在嘉陵江上,從廣元出發的船舶可以直達上海……


  後悔歸後悔,李久也沒有辦法,他畢竟是第一次到南方來,他的地理知識也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偷學來的,此時要讓他說出海南島的大體狀況都困難。叫李久更是鬱悶的是,廣元這裏有汽油,雖然不是公開賣的,可李久知道,花點大洋肯定能買到。這些汽油是西北運輸管理局從重慶那邊弄過來的,由於西北運輸局的車輛不多,尤其是過年期間,過來的更少,所以,找他們買點汽油根本不是問題。西北局還有一個特點,他們的許多物質並不是從南方運輸過去的,尤其是1940年以前,他們的物資的從西北迪化從蘇聯運過來的,所以,他們的汽車跑的最多的是西北蘭州到西安這條線,而蘭州機場早在駝峰航線之前就已經開始大規模的從蘇聯向中國空運物資了。對於蘇聯來說,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1938年1月,蘇聯援助中國的500輛汽車,載著中國購買的1500噸汽油,從迪化(現在的烏魯木齊)出發,硬是在沒有公路的戈壁沙漠裏“壓”出了一條路,其後,國府下令緊急修建甘新公路。這條甘新公路說是1939年“全線通車”,可是在修建的時候,當時的地方政府官員大肆的貪墨修路款,嚴苛的壓榨當地民工,很多路段都屬於“季節性”通車,直到1943年才算是真正的“全線通車”。


  讓李久暈死的是,他們好容易在廣元吃完了午飯,以為過了廣元路會好走了,沒想到,一出廣元就遇到“老虎口”那樣的險道,這種在垂直的懸崖上挖出一個“槽”來的公路,李久還是第一次見到,路麵的寬度隻有五米左右,一邊是山崖一邊是懸崖,後世人管這樣的公路叫“掛壁公路”,等到李久戰戰兢兢的把車開到了棋盤關,進入陝西之後,天已經全黑了。此時還真是前不搭


  村後不撘店的。


  從棋盤關到寧強縣縣城,至少還有40多公裏的路程,而此地的40公裏並非平坦的公路,而是蜿蜒的山道,夜間行車著實不易。好在棋盤關係省際之間的哨卡,這裏駐紮著一個排的保安團,雖然穿著也是黃軍裝,可是戴著大簷帽,這也是川北一帶地方軍的特色。


  李久拿著香煙湊到查崗的哨兵那裏,那些哨兵甚至都不想看他們的證件,揮手就算是放行了,這裏往來的車輛太少,連路障都是放在路邊上,看來已經很久沒有搬動過了。當地人也是想的明白,在這山高水遠的地方,就是特務也不想過來,太苦了,太沒有價值了。當年設立這些哨卡,防的是紅軍,可紅軍沒防住,還讓紅軍消滅了不少人,當下,主要是防範圍繞在公路和附近縣城頻繁作案的土匪和煙匪。什麽是煙匪呢?這一帶的氣候很適合種植鴉片,早在軍閥割據的時候,這裏就是重要的鴉片生產地,經過加工後,這裏的大煙被稱為“蘭土”,內地的煙民不知道這些鴉片的產地,而種植鴉片的也不想被人知道,隻是知道這些鴉片是從西邊過來的,於是以訛傳訛,都以為是從蘭州那邊種植的。


  “哥們,找你們老大商量個事行不?”說話間將一包香煙遞了過去。


  “有啥子事情,你可以對我說。”老兵油子明顯是個雙槍將,瘦得腮幫子都出現了二個大坑,“排長回家去了,等一哈我們也要換崗了。”


  “兄弟,你看這天都黑透了,我們也不敢再走了,想到你們營房裏去借宿一晚,我們可以付錢給你們。如何?”李久和氣的說道。


  “那啷個行?兵營重地外人咋個可以隨便進?”老兵痞直接拒絕,不過他這個拒絕好像留了一個縫隙,不能“隨便”進,那不隨便是個啥樣子?


  李久聽得出這家夥在敲竹杠,這一路上的行情他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幹脆從褲兜裏拿出了一張五元的法幣,“幫幫忙,找找值更官,我自己去說,能行,謝你,不能行同樣謝你!國難當頭,大家都是當兵的,相互照應點不是本分嗎?”


  五元法幣,好比一顆重磅炸彈,那老兵痞頓時滿臉堆笑,對旁邊的小兵努努嘴,“去把值更官叫來,說這裏有位長官要見他。”


  五塊錢,李久就變成長官了,這理沒地說去!李久苦笑一下,隨即又把一包煙塞給了那個小兵的口袋裏,不能叫人家白跑啊。


  不一會,山坳後麵就轉出了一個掛著上士軍銜的更老的兵痞,李久一看就想起了周大牙,那種幹了十幾年還是個大頭兵的老兵痞。


  “長官好!我是駐守棋盤關哨卡的值更官,排長不在,請問有何吩咐?”


  這個上士好眼力見


  ,看著李久的軍銜,又看到車上跳下來的那些士兵,媽的,這都是中央軍的裝扮啊,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得罪,就人家的那火力,自己的那幾個人幾條槍……不是對手啊,還是見機行事吧。


  “我們是第八戰區長官部的,奉命到重慶辦事,現在要返回西安,路過貴地,天已經黑了,我們不敢走了,想去你們軍營裏討口水喝,再吃點東西,如果條件許可,還想借宿一晚……不不,你不要緊張,我們可以付錢給你們。有困難嗎?”


  一聽有錢收,那個上士頓時來了精神,胸脯一挺,“沒得啥子問題,你們可以順著傍邊這個小路把車子開到我們營房,離這裏不遠,轉過這個山崖就是,隻有百思來步……我先叫人回去準備,至於說費用嘛,一個人一塊錢行不行?”


  李久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吃人家喝人家的,還要住,一個人才一塊錢?媽的,剛才給那個兵痞的錢又給多了。


  “好說,這樣麻煩你們,我們心裏過意不去,而且,你還要給排長那邊準備定,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9個人,一共給你20元行不?零頭就不要找了。”


  “好嘛好嘛!一看長官就是體恤下麵人的好官!我代表守備排歡迎長官!”


  於是,小乙在那個上士的引導下,把車子開下了公路,還真是不遠,轉過那個山崖就是一排簡陋平房,說是兵營那是恭維他,比安置難民的房子好不了多少。


  這個兵營倒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自己的夥房和食堂,還有自己的夥夫,值更官一腳把正在抽大煙的夥夫給踹了起來。


  “抽夠了沒得?快到夥房裏準備10個人的晚飯!把好吃的都拿出來,這是來的長官,我們不能慢待了人家曉不得?做得好,回頭賞你五毛錢加班費!”


  那個煙鬼夥夫一聽有賞錢,麻溜的起身就出去了。四川這個地方物產豐富,加上剛剛過完年,這周圍的地保送來的年禮還沒有吃完呢。在這個偏僻的關隘哨卡上,那夥房裏還存放著臘肉和熏魚……做大米飯是來不及了,夥夫煮了一大鍋掛麵麵條,蒸上了半臉盆臘味,還摸出了一壇子當地出的燒酒。


  胡老悶是老江湖,第一個拿起酒碗聞了聞,隨即點點頭,於是,李久給大家使個眼色,那意思是少喝一點暖和一會,不許多喝。


  麵條,是這些北方籍戰士的最愛,加上點四川的辣子,這個好吃啊,除了李久和小紅旗之外,其他人淅瀝呼嚕的這一通吸溜,一碗不夠再來一碗,眼看著大半盆麵條不夠了,那夥夫又再次去煮掛麵。


  李久拉著那個值更官,就著蒸的鬆軟的臘味喝起了燒酒,隨意的聊著天。李久擔心這裏的房子緊張沒有他

  們住的地方,提議可以在這吃飯的地方打地鋪,反正他們自己都是帶著鋪蓋的。那個年代的士兵,走到哪裏鋪蓋就背到哪裏,否則,還真有可能是有地睡沒鋪蓋,要和衣而臥凍上一宿。


  “房子多得是,這不是過年嘛,許多弟兄回家過年去了,現在,留在這裏值守的也就我們四個,多一個都沒有。”也許是喝多了,值更官說了實話。


  “合著這個哨卡現在就四個人?妮瑪這也太奇葩了吧?”李久心裏暗暗的吃驚,嘴上卻是說道,“就你們幾個怎麽換班啊?難道那個老兵要在哪兒站上一晚上?這也……你們是不是也太辛苦了?”


  “不,不用!”值更官的酒量不行,一土碗下去,這就說話有些不利索了,“你們今天是碰巧了,再晚一會兒,他們就撤崗了,這季節,這時間,沒有車從這裏過,白天,有一輛過往去漢中的班車過去了,這還是節後的第一班……”


  原來,這個排就隻有八九個人,排長是當地人,回家過年還沒來,放在這裏的幾個是答應他們這個月不欠餉,還有一個原因,這四個都是光棍,在本地沒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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