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2）
說話間就到了穀雨，獨立團每天玩命的訓練，尤其是針對那些新兵，好在山裏不乏訓練的場地，一個多月的時間，僅僅夠把這些新兵的體能拉出來，至於戰術，技能啥的，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搞。
小乙下狠心到各個連隊裏去挑兵，可是轉來轉去最後也就是把焦五娃和另外三個士兵挑進了特務中隊，尖子兵實在太少了，少到如同鳳毛麟角。小乙這才理解了李久說的特務連戰士都是寶貝的意思。以目前的情況看，訓練一個合格的特務連士兵至少要一年以上，可是戰爭哪裏會給小乙這麽長的時間？現在特務連每次參加戰鬥，少了哪一個都像是挖了李久的心頭肉一樣。
夏收，每年在這個時候都是雙方角力的時候，八路軍要保護老百姓的口糧，鬼子要從老百姓嘴裏搶糧，不管是在華北的哪個角落，全都是這樣。
細川這些年被八路打得完全沒了脾氣，可就是這樣，他還是放話出來，如果不能滿足軍糧的征集，他不介意把縣城周邊的莊稼一把火燒掉。本來馬二狗設計的“商貿”套路還是很管用的，可是柳下重治來了之後，他的那些潰兵幾乎把縣城的商業“一掃而空”，使整個璋德縣城的商業凋敝，百業具廢，就連白牡丹的萬花樓在那些日子裏也宣布歇業逃走避難去了。現在的璋德縣城，就連早上賣早點的小食攤都不多見了。馬二狗就是想再去玩套路也是不成了，整個縣城裏沒有哪個商家出頭，你們日本人說話不算話，而且各個商家都被日本兵搶的一貧如洗，除了那些外來在本地農村沒有根底的人之外，其他的商賈全都跑回鄉下了。而留下來的那些商人，哪裏還有本錢去搞經營？更何況現在整個平漢線都被軍管了，各種貨物出不去進不來，就璋德縣憲兵隊開出的那些路引根本就沒人買賬。如此困境你讓馬二狗如何去完成征糧的任務？他自己都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打算。
“今年的征糧很困難啊，我這裏沒有辦法了。”馬二狗直接對細川說道，“看看我們這裏過的是什麽日子？作為一個縣長，我連早上吃個煎餅果子都難，還能指望誰來繳納軍糧？您大概想著去搶是不是？不過我還是勸您別這樣想，滿打滿算您手上不過700多人，還大部分是野戰部隊換下來的傷兵和殘兵，您認為您的這些部隊能夠打得過對麵山裏的八路嗎？”
“也許我沒這個能力，可是駐紮在安縣的吉田旅團不差這點能力，馬桑，你是知道的，軍糧的征集是軍部下的死命令，我沒有別的辦法。”細川歎口氣說道。
“既然吉田旅團有這個能力，讓他們自己來征糧好了！我最多是把自己人的吃喝管住，其他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馬二狗說
到這裏遲疑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其實他心裏是知道偽軍現在過的日子比皇軍還好。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不好說出來？你要記住，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其實，我想想也知道你想說誰，是不是刁得貴？”
細川畢竟是個中國通，對中國人的那點事心知肚明，可他沒有辦法去把刁得貴怎麽樣，如果說他抓住了刁得貴的把柄，他會毫不猶豫絕不心慈手軟的幹掉這個滑頭，可是他抓不住刁得貴的把柄，相反，許多地方他還得利用刁得貴。在璋德縣這麽幾年，刁得貴的偽軍到了哪裏，哪裏的治安就沒問題，一旦偽軍撤走，換成皇軍，那裏的商業就凋敝，治安就混亂，這些都說明了刁得貴這個地頭蛇的作用。馬二狗對皇軍是很尊重，可這個家夥是靠裙帶關係上來的，壓根對本地就沒有多少影響，原來搞偵緝隊的時候還敢出點頭，可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地就蔫了。
“太君英明，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目前在這裏能夠與那些鄉紳搭上話的也就隻有刁司令了，他自己本身就是這裏的大戶出身，如果刁司令肯出來斡旋，那麽也許我們征糧還有一線希望，”馬二狗立即馬屁送上，不過他還是很小心地提著建議，“咱們璋德不算是個很重要的地方，所以，以後在璋德縣用兵要謹慎再謹慎，把老百姓都打光了，那就沒有人種地了，沒有人種地，咱們還收啥糧？”
“這個我知道，可是軍部那些混蛋卻不是這樣看，吉田旅團的到來還說不清是個啥目的，不過，在南邊的幾場會戰已經開始了，作為後方，必須要保持穩定！這樣，你去給刁司令帶話，就把你的意思說說，隻要保持這裏的安穩，保證征糧，我盡可能地確保這裏不再有兵事，否則，把我逼急，我也是會對柳林鎮掃蕩的，進山我沒那本事，可是到柳林鎮不是啥問題！”說到後麵，細川凶相畢露。
看著殺氣騰騰的細川，馬二狗的脊背上隻冒冷氣，他諂媚地點頭，唯唯諾諾的退了出去，然後就親自去保安團的司令部去找刁得貴了。
“馬縣長是稀客啊，你這一定是有事找我，否則，你也不會邁出你那縣政府的大門一步，幾年前的霸氣和殺伐已經不在了啊！”刁得貴見到馬二狗揶揄地說。
“唉，此一時彼一時啊，我這也是沒法子，無事不登三寶殿。”
“坐，看茶！”刁得貴對勤務兵喊道，隨即向馬二狗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前來找你，是受細川太君的委托，還是想請你出麵，找當地士紳聯絡一下，這每年的征糧……”馬二狗一邊吹著茶盞裏的茶葉末一邊慢慢地說道。
“這個事情你們找不
著我啊，我們是保安團，不管民事，再說了，原來說得好好的，可你看看現在，就是我想擺個宴席請你老兄一頓都是不可能啊，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這廚子是有，可是你看到集市上有啥賣的？”刁得貴一推二六五，“這不是那些士紳不講道理，是日本人把事情做絕了，你叫我哪裏還有臉去找他們？兄弟我也是被罵得狗血淋頭，還得自己掏出家底賠付他們……你說，我找誰說理去？隻能自認倒黴，我說馬兄你啊，能躲就躲吧，被趟這渾水。”
“我要是能推就好了！我是縣長，往哪裏推？”馬二狗雙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樣子，“這個事情啊……我覺得刁司令還是為了全縣父老們著想，真要是把日本人弄急了，他們進山打八路不行，可是去柳林鎮鬧一下還是綽綽有餘，細川太君那裏我盡力去周旋，他也答應，盡可能地不讓其他的皇軍過來掃蕩，可要是這夏糧的征收不完成，那情況就不好說了，撕破臉隻能找來更多的日本軍隊，這孰輕孰重，刁司令您自己掂量著，至於說征糧的錢嘛，我是一文也沒有，要是大家願意收華北聯合銀行的聯銀券，這倒是沒有問題，要多少有多少。”
刁得貴也知道馬二狗說的是實話，在他心裏，日本人就無誠信可言，他在日本士官學校讀過書，那些日本同學喜歡挑戰華人學生，可是往往又打不過華人，畢竟在身量上日本人就吃虧，以刁得貴這北方人的身材，在日本學校裏絕對算是鶴立雞群了，於是許多日本學生就前來找他挑戰，日本學生要是贏了，就一定要他兌現賭約，可要是日本學生輸掉了，那他們就想盡辦法耍賴。了解日本人秉性的刁得貴現在也是一時半會想不出辦法來，隻能默不作聲。
“這樣吧，我回去跟家裏的那些族長們商量一下，既然你們的聯銀券很多，那也就算是有個交代了。好歹也不是白拿嘛！”刁得貴耍了個花槍。
說起這聯銀券來，也是日軍在華經濟侵略的一個工具。聯銀券也叫聯準券，老百姓管它叫“準備票”。是華北偽政府於1938年成立的“中國聯合準備銀行”發行的貨幣。由於倉促上馬，連設計票麵的時間都沒有，於是幹脆把大清銀行遺留下來的鋼板加以利用，把攝政王的圖像換成了“關羽”“嶽飛”“孔子”“皇帝”的畫像，在一個被侵略的偽政府裏，發行的鈔票上印著民族英雄和民族文化傳承的偶像，這也算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聯合銀行從一開始就掌握在日本人手裏，這個銀行從開始到戰爭結束，一共發行了1400多億元鈔票，而日本人用於擷取中國的各種物資就耗費掉了700多億，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搶奪。到了抗
戰相持階段的時候，除了日軍控製的北方大城市之外，這種“準備票”根本就連廢紙都不如。而在日戰區裏，日本人為了強製這種準備票的流通，甚至下令禁止其他任何鈔票的流通，包括朝鮮、滿洲國以及日元等，可實際上，老百姓以物易物，商人也基本上是以物易物，或者私下裏以金銀、美元、英鎊等硬通貨交易。
馬二狗提出了準備票，刁得貴一時半會抓不住頭緒，不過有一點他是明白的，那就是，征糧是逃不過的，把日本人惹毛了，他們還真是可以亂來的。日本人急眼了連自己都可以殺掉，何況別人？是那種典型的“我自己活不好你也別想活”的心態，所以，如何去應對鬼子，刁得貴還真是沒法子，不過他想到了王貴。
王貴現在駐紮在柳林鎮，小日子過得不錯。柳林鎮也出現了一種畸形的繁榮，為什麽會這樣？那些在縣城裏無法繼續經營的商家轉移到了柳林鎮，搞的柳林鎮現在儼然像是個新的縣城。有王貴連在這裏駐紮，加上刁小四的偵緝隊，這裏簡直就是另外的一個保安團的基地，無論是兵源還是物質，保安團要比鬼子強多了。
刁得貴原本是綏靖軍的一個地方部隊，在齊燮元要進行整編的時候，刁得貴耍了滑頭，如果被齊燮元正式給整編了，那麽隊伍的軍火是能夠得到保證了，可是，隊伍也要拉出去執行“綏靖軍司令部”下達的戰鬥任務，這個可不是刁得貴願意的，他拉隊伍的唯一目的就是守住柳林鎮這裏的一畝三分地，至於其他什麽的，他沒有興趣。而柳林鎮的“三老四少”們之所以支持刁得貴，也正因為有這樣的一支隊伍，至少土匪啥的就不敢動柳林鎮的腦筋，對日本人也算是有交代，這也是後來刁得貴寧可降格成為保安團也不願意成為綏靖軍的某某旅的原因。
齊燮元那邊也不強求，本身刁得貴就有日本人的關係，據說軍部裏好幾個中佐參謀都是刁得貴當年在日本讀書的“同學”，到時候，不軟不硬的釘子碰上了也不舒服，於是順水推舟，也就依了刁得貴。當然，在軍火和軍餉方麵，華北臨時政府就不管了，而最近華北政府也被改為了“華北政務委員會”，正在跟南京的汪精衛偽政權“打擂台”……其實，類似刁得貴這樣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偽軍還有許多，要不，鬼子投降後，也不至於一下子就出現了“百萬反正”的偽軍。
刁得貴回到了柳林鎮，王貴自然“設宴招待”，酒過半酣，刁得貴趕走其他人，與王貴要密議“重要軍務”。
“司令，是不是夏糧征收的事情啊？”王貴現在簡直就像個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了，“這個事情不是不能辦，是辦起來比較麻煩，今年的收
成不算好，老百姓被柳下部隊趕到山裏，扔下田地沒人管，有的地裏的草長的比麥子還高，有些農田幾乎就撂荒了，要是再征糧，剩下的糧食能不能讓老百姓熬到秋收都是個問題。也別打那些富戶存糧的主意，實話告訴你，也沒有了。富戶裏的存糧早就被八路運到山裏去了，當初是人家八路救了他們，也是八路告訴他們日本人要來搶糧，能給自己人，憑啥給日本人留著？所以，富戶家也沒餘糧。”
“可是，如果不給，鬼子就會來硬搶，到時候倒黴的不還是柳林鎮嗎？咱這柳林鎮上可住的都是傳家百年以上的有頭有臉的人家，就這麽看著被鬼子毀了？”
“所以說有難度啊，實話說，我也沒主意，要不我去一趟石板村，找八路那邊討個主意如何？”王貴實話實說的撓著腦袋，“不過這個事你得保密，可別叫馬二狗那群人抓住咱的小辮子，到時候說咱通八路就麻煩了……”
“這個自然，要不，還是把你們連調回石板村，這裏讓刁小四管著就行了。”
“也是個辦法，把其他的部隊放到縣城外麵，還有那個南寨集，我覺得那裏也是個好地方，鬼子毀了，咱們去重新建起來，重要的是，咱的部隊離縣城越遠越好，外麵有部隊，您在縣城才安寧，要是被鬼子一口氣悶了，您咋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