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3）
200多斤的野豬肯定沒有在戰場那些拚命的鬼子難對付，對於李久這種身負武功，又殺伐果斷的人來說，這簡直是太小兒科了。一槍沒打，後半夜回來的時候，銅鑼呼哧帶喘的扛著那頭大野豬，而李久也沒空手，背上背著二隻麂子，手裏還提溜著幾隻野雞和野兔，可以說是滿載而歸。李久都後悔少叫人跟著了。
士兵裏在沒當兵之前，其實幹啥的都有，弄瓦就曾經殺過豬，見到老大他們弄了這麽多東西回來，那股子興奮勁就別提了，一大早上，燙豬毛的特有味道就把那些睡覺的士兵們給弄醒了。一些好事的人還順著味道找了過來觀看。
“把麂子送一頭給趙岩頭人，那幾隻野雞熬湯給重傷員們喝，野豬就給大夥塞塞牙縫吧，好歹是個意思。”李久對前來打招呼的鍾誌豪說道。
老天爺還真是按照李久的“安排”，李久剛剛從山裏打獵回來，大雨就如期而至，雨不大，可絕對不算小，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就沒完。跟著山穀裏的小溪就開始變成了滾滾的山水，各路的山水最後匯集成小川，然後各自找自己的發泄口，流進波濤洶湧的怒江或者附近瑞麗江、龍江，或者瀾滄江……
這場雨下的及時，從畹町到外部的交通完全被斷絕，原本還有一條公路通往芒市，可這場大雨讓芒市那邊的交通也斷絕了，幾處塌方，車輛根本就走不了。
特務營在臘戍和畹町的攻擊最後還是讓鬼子知道了，可知道了又能怎麽樣？根據攻擊的效果看，鬼子判斷至少有一個“團”的國軍部隊在緬北遊弋，他們最後是從畹町突圍回到國內的。問題是，這支部隊進入滇西以後就消失了，要想剿滅這樣一股“敵人”，至少要出動一個大隊，而目前鬆井秀治最缺的就是兵力。
說起來，113聯隊有各種部隊至少六個大隊，除了有三個基本步兵大隊之外，還有一個炮兵大隊、輜重大隊和工兵大隊，零頭碎腦的加起來比甲級師團的配置還要高，可是他駐防的地域也太大了，從臘戍到木姐，從棒賽到芒市、龍陵和騰衝，整個麵積都超過了日本的四國島，這麽大的麵積就一個聯隊如何照顧的過來？加上李久時不時的出擊，零敲碎打的也搞掉了鬼子至少一個半中隊，這兵力問題讓鬆井秀治實在是挪不開了，隻能上報求援。為了加強對新占的滇西控製，師團長渡邊正夫準備把自己手上的148聯隊派進滇西，把113聯隊替換下來。
這個電報被小紅旗給監聽到了，他立即向李久匯報了這個情況。
148聯隊的兵力與113聯隊差不多，日軍在南下戰役前，所有的部隊都是齊裝滿員，此時正在密支那休整，渡邊正夫臨時調整了
機關兵的結構，在密支那建立了次一級的保安部隊，然後將輕裝的148聯隊調入滇西。計劃是弄的不錯，可由於目前的大雨，讓148聯隊滯留在木姐西南40公裏處的南坎。
拿著小紅旗給自己的情報，李久坐在一塊石頭上陷入了沉思。
外麵的雨水倒是讓特務營取水方便了許多，在帳篷裏，生著一堆堆的篝火，特務營沒有大鍋，煮不了多少豬肉，於是，把豬肉割成一條條的分發到各班，有的班用鋼盔煮豬肉，把三個鋼盔吊在一起；有的幹脆就切成小塊，插在刺刀上在篝火上烤。到處都是肉香，許久沒有綻開的笑容出現在戰士們的臉上。
鍾誌豪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了個樹根，自己硬是掏出了一個簡易的煙鬥，大概是從寨子裏要來的煙葉，塞進煙鬥吧嗒著嘴巴走了過來。趙豁子一看鍾誌豪過去了，自己也跟著走了過來，他的香煙早就抽沒了，又沒有鍾誌豪那本事，隻好湊近鍾誌豪身邊使勁的聞煙味，看的李久直搖頭苦笑。
“李長官，下一步我們該怎麽辦？不可能在這裏長期駐紮吧？”鍾誌豪明顯心事重重，老兵的嗅覺是很靈的。他見趙豁子那想抽煙的樣子，幹脆把煙鬥和一小袋碎煙葉遞給了趙豁子，“這個季節雨水多，到處都會有塌方，我們就是有汽車，要想衝過怒江也不可能，我是想不出辦法來。”
“已經回到祖國了，就是把命扔在這兒也值了，大不了跟鬼子拚了！”拿到了鍾誌豪的煙鬥，趙豁子美美的點上抽了一大口，“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要是回不去，我們就留在這裏跟鬼子打遊擊，我不相信這裏的老百姓不支持我們。”
李久看著趙豁子，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隨即又收住了笑容，用樹枝在地上畫起了簡易的示意圖，“我們這裏距離怒江邊至少還有150公裏，就是開車也需要四個小時以上，而且我們隻能在夜晚和雨天走，如果是晴朗的白天，我們無法逃過鬼子飛機的轟炸。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如何度過怒江？把三百人弄個江去不是個小事情啊。豁子，你原來駐守在保山，你對怒江西岸這邊的地形熟悉不熟悉？能不能在西岸附近找出一個可以隱蔽的山區？周圍還要有大量的毛竹的，如果有，我們就可以討論下一步的計劃了。”
趙豁子凝眉仔細的想了一會後說道，“適合我們這個規模隊伍隱蔽的地方有，可是距離江邊至少有10公裏，這算不算是江邊啊？”
李久也明白趙豁子說的意思，趙豁子是擔心距離近了地方小，藏不住太多的人，距離遠了，又需要時間前往江邊，不好弄。
怒江大部分河道都是在高落差的山穀中穿行，水急浪高，
無法泅渡和擺渡，而在龍陵和保山那一段地勢平坦，河水平和，可周圍也沒有高山可以隱蔽部隊，這是一對矛盾，有山的地方水急，水緩的地方沒山。不過李久還是想出了辦法。
“我們下一步要分頭行動，必須要把渡江的事情分成幾個部分來進行。”李久的話讓鍾趙兩人的眼睛一亮，他們認真的聽李久解釋，“第一步，派出小股部隊先行進入那邊的隱蔽處，砍伐毛竹，做竹筏子，一個竹筏子可以乘坐5—10人，我們有300多人，至少要做出60多個竹筏子。這不是一個小工程，所以，這個事情老鍾你來負責。你要在部隊挑出懂得紮竹筏子的士兵，你要親自率領這些士兵跟著突擊班提前出發，在步行的山路上沿途留下記號，司機要留下幾個。”
鍾誌豪這個廣東佬當然明白如何紮竹筏子了，在他的老家，毛竹幾乎到處都是，此時他也明白了李久說的意思，點頭同意對自己的安排。
“第二部分是老趙你這個部隊，你率領一部分能打的士兵組成一個戰鬥連，乘坐汽車跟在突擊班後麵襲擊芒市鬼子據點，如果攻打失敗，汽車最後燒掉，然後從芒市遁入山裏，尋找山路向老鍾那個方向靠攏。三天時間你們應該走到了。”
“沒有問題！”趙豁子稍微一想就算清楚了，“我們為什麽要去攻擊芒市呢？”
“為了打通我們到怒江邊的路線。”李久簡潔的回答道，“我會帶著突擊班和你們連順著滇緬公路，沿途攻擊占領芒市、龍陵等據點，打通了這些地方，三連的那些傷員就可以乘車前往怒江，把步行的距離壓縮到最小。否則，在這樣的山區裏，至少要走出400華裏的山路，那些傷員們要走多久？我們沒時間了。”
鍾誌豪此時算是明白李久玩的是聲東擊西的把戲，趙豁子也點頭表示明白了。
“我們前期部隊出發的第二天晚上，讓三連帶上傷員，直接乘坐汽車通過芒市，趕到龍陵的龍山鎮，在那裏休息一天後，晚上繼續乘車到達龍陵縣城以東的鎮安鎮外圍，老趙的一連要在這裏接應他們。”李久說完把畫圖的樹枝一扔，“最難的就是這一路，從這裏開始，你們全體都要步行。根據我目前掌握的情報，芒市和龍山鎮都駐紮著鬼子一個中隊，我們隻能晚上去偷襲，不可硬攻。”
趙豁子想了想後說道，“我去找龍宗國，想活就要玩命。”
“要是龍宗國要你一連去保護他，你怎麽辦？”鍾誌豪反問趙豁子。
“我倒是覺得龍宗國最想要的是突擊班，他會讓趙豁子去打衝鋒，會提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口號，鼓動三連鬧事。這是我很頭疼的難題。”李久說。
李久說的是實話，其實，撤退的方案他早就想好了，可就是如何麵對那個三連的問題他一時半會的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他把部隊劃分出小股出擊，龍宗國會以為是“分散突圍”的翻版，會認為是要把他們這些傷員拋棄，你要是去解釋，越解釋就越是解釋不清楚，要是意見不統一，最後的結局就是分裂，甚至內訌火並，這是李久不願意看到的。如果羅定宗是個明白人還好辦一點，偏偏那個羅定宗就是個扯淡的馬屁精，一門心思就是想著把龍宗國救回去，對其他的一概不管。
“李長官，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一連出動的時候把龍團長帶上，其他傷員和三連按照原來的計劃不變，隻要我們連帶上龍團長，我想三連那些雜碎不會有啥話說，沒有羅定宗挑唆，他們鬧不起來，大不了能走的都跟著我們連走，路上被打死了也怪不了別人。”趙豁子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
“我看行，我們紮竹筏子也用不了那麽多人，我們連也可以把一些士兵留下來跟三連最後衝出去，不過，打過了芒市，萬一你們沒有了汽車，抬著團長走可是會降低行軍速度的。”鍾誌豪一方麵同意趙豁子的方案，另一方麵又替他擔心。
“問題不是太大，我們一連一百多人抬一個擔架影響不了多少行軍速度。”趙豁子咬著牙說，“大不了多預備幾個人替換著抬。隻要能順利的執行李長官的計劃，我們吃點苦都不算什麽，唉！國軍裏的這些陋習隻有打仗時才知道有多差！”
李久對趙豁子提出的折中方案沒有表態，最後也隻是點點頭，意思是讓趙豁子去試試龍宗國的口氣，實在搞不定，李久也不是沒有想過“壯士斷腕”的預案。
龍宗國的答案卻是讓李久大跌眼鏡，不得不對龍宗國高看一眼了。
趙豁子去龍宗國那裏沒有多久，龍宗國就叫羅定宗把李久和鍾誌豪給找了去，眼下的龍宗國的傷勢是一天好過一天，做過闌尾手術的人都知道，難熬的是頭兩天，熬過去了，那是恢複的越來越快，人的精神也是越來越舒服。龍宗國的傷勢當然比做闌尾手術嚴重的多，可是恢複的路數那是一樣的。此時的龍宗國已經精神很好，雖然不能起床，可是半坐著問題不大。
“叫你們來，是我要對你們表一個態，在眼下這艱難的時刻，我們不能心懷二誌，不能影響最高指揮官的決心。在這一點上，我做的不好，羅定宗做的也不好！在此，我宣布，我完全同意李參議的撤退計劃，比起那些還能戰鬥的人來說，我就是個累贅，我很慚愧，在撤退中我會完全服從李參議的指揮！”
哇！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是龍宗國轉性了嗎？是老天爺開眼了
嗎？
“團長！您放心，我們就是都留在這裏也要把您送回去！”趙豁子激動的說。
“龍團長，我把最好的司機留給三連，還把兩個戰鬥班也留給你們，隻要我們相互配合，相互支持，李長官的計劃是可以實現的！”鍾誌豪也是很感動。
李久沒有什麽表情，心裏卻是不得不佩服這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啊，這麽快就把賬算清楚了，是個人才，難怪短短兩年就從連長升到了團長。
李久在與趙豁子鍾誌豪說自己的計劃時，有句話他沒有說，在他看來，如果龍宗國真的聰明和想明白了，他就會同意自己的計劃，那種要跟著作戰部隊一起走的做法是絕對的短視行為，而且風險更大。突擊班的戰鬥力很高，卻不等於帶著傷員的能力也高，留下突擊班，不僅保不住突出去的成功，還有可能最後都陷在戰場上，最好的法子就是放出去，吸引更多的鬼子離開交通線。
現在，龍宗國顯然是想明白想透了這些，有前麵三支部隊淌路，最安全的其實就是走在最後的三連，何況人家還把最好的車，把戰鬥班也留給了自己，還要去胡想亂想，那是自作孽了。龍宗國是軍校生，有文化有知識，這點道理他一聽趙豁子講計劃就想明白了，所以，他覺得自己要在這個時候刷一下存在。
他想明白了，那個羅定宗卻是想不明白，李久他們剛走，他就跟團座犯嘀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