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十三十四在哪裏
她說話時，嘴唇顫抖，眼睛混沌，但是從斷挫的語氣裏，能聽出來，思緒還是在的。
沒有完全糊塗，瘋掉。
顧湛宇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有悲有喜。
他希望經過催眠的惡性折磨，她的記憶斷在六年前那個點，這樣，她除了那一年的痛苦，就沒了後麵那五年的痛苦，也不會記得後來再和陸墨沉相遇，有了一雙兒女，那些點滴。
但顯然，她記得夏水水。
顧湛宇還是高興，她喊了他一聲‘湛宇’。
別的，關於那晚上的催眠，他什麽也不敢提，隻是深深瞧著她的臉，目光逡巡在她淩亂的頭發上，有些發戳到了她的眼睛裏，她好像沒有反應也不覺得刺癢和痛，他想伸手撥開，卻聯想到她剛才躲避明顯的動作，“卿卿，我給你理一理頭發可以嗎？有一些和額頭上的血痂糊在一起了。”
很慢的伸手，她就突然抬頭，盯著他修長的手，瞳孔一動不動。
顧湛宇心裏泄氣，很溫柔的解釋，“我戴手套可以嗎？我不是他，你隻要想著我們高中的時候，我經常在你洗頭發後，給你衝水，給你用小電扇吹，記得嗎？”
她的瞳孔跟著遊移，慢慢的想，那記憶好像突然被拉近，她記起來了。
蒼白繃緊的臉，泄露出一絲鬆，顧湛宇露出一點笑意，“好，我知道你想起來了，那我戴手套了。”
雲卿沒動，蜷縮，他清理時，她很僵硬，沒有呼吸，持續到半分鍾，終於受不了。
顧湛宇感覺到了，手指馬上離開，她很嚴重，比醫生說得更嚴重。
她可能會排斥一切男性的靠近。
顧湛宇暗下眸光裏的洶湧，她呆滯的出聲，“我剛才有、有請你聯係夏水水嗎？”
顧湛宇低頭看她渾渾噩噩的樣子，自己說過的話，很快就不記得了。
他澀然點頭，“有，你說了，我這就打，你很想見她嗎？”
“想。”她字音一落，聲音發顫，高腫成細縫的眼睛，已經一片通紅。
顧湛宇有些無措，現在她肯提要求都是好事，不過分的他都能答應，他馬上拿出手機給她看，“你等一下，我馬上打，不會騙你的。”
他轉身出去，護士看著。
他站在門外打，容顏冷漠，對夏水水說了一些話，含警告，讓她知趣最好不要帶別的什麽人來！
那一頭，夏水水因為被季斯宸都提前支會了一番，都忍耐著，答應隻身前往。
掛了電話，她立刻從公安局離開。
這些天她忙著照顧小桃子，為家玉的事盡所能力的瞎奔波。
那天晚上她有接到雲卿的電話，但隻響了一聲，後麵再撥回去便是無法接通了，她當時腦子裏就預感極度不好。
果然，隔了一天就接到沈青豫那家夥的電話，說好奇怪為什麽小包子到了瑞士，雲卿沒到？！
季斯宸再一通電話打給她，夏水水如遭雷擊，腦袋碎成幾塊。
這兩天她寢食難安，就是在等待著。
卿卿，卿卿……
果然沒讓她失望，卿卿想起了她，想著要見她了，不然顧湛宇不會無奈之下給她打來的。
一回頭，夏水水就直接把情況報告給了季斯宸那邊，秦律的意思，也是她先隻身前往，別帶人，看看雲卿蘇醒後的情況再報告。
夏水水開著寶馬，連平日不化妝就死的習慣都顧不上，一溜踩油門衝了出去。
抵達顧家的別墅，用了不到半小時，險險挺穩，她下來就直接往裏麵跑。
沒人攔著，應該是顧湛宇打過了招呼，夏水水快跑到二樓，漸漸放慢了腳步，因為實在太安靜了。
顧湛宇雙手插袋站在那間白色的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門縫裏麵。
察覺到來了人，顧湛宇稍微側身，眉頭一皺，擺了個手勢讓她放緩聲音，要很安靜。
夏水水心裏氣憤衝天，這時候都不能發作，聽過秦醫生說卿卿的狀態，她也很怕。
幾乎每一步都無聲，她撞開顧湛宇，很輕的打開那扇門。
屋子裏很暗，沒有開燈，窗簾也拉著，地板上已經收拾幹淨，空氣也充滿了清潔劑的味道，飄著一股濃濃的藥水味，那張床就在門的對麵，很寬敞，夏水水眼皮跳動著，輔一看過去，沒有看到她的人。
心緊跟著糾成一團，身後顧湛宇越過她的肩膀指了一下，夏水水順著視線看過去，才在床右邊的地板，與飄窗狹小的縫隙裏，看到了她。
卿卿……
她縮在那裏，幾乎沒有存在感，窗簾蓋住了她一半，頭埋在膝蓋上，什麽也看不清。
顧湛宇低落地發聲，“吃了藥睡了一覺噩夢醒了，就在那裏，她覺得……那裏安全。”
夏水水腳步驀地一滯，一瞬間赤紅染了瞳眸，狠狠咬著牙屏住呼吸。
她認識中的卿卿，從來沒有怕過什麽，真的，從來沒有怕過什麽。
夏水水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她輕輕把門關上，隔絕了顧湛宇，看到她沒有反應，扶著膝蓋好像沉沉睡了過去。
她醞釀了很久，紅唇緊抿，嘶啞試探的喊道，“卿卿……”
雲卿緩緩地抬頭，瞳孔裏一片混暗，聚焦了好久，才看清楚了門口慢慢走來的人，瞳眸微微閃動了一下。
夏水水立刻朝她跑過去，蹲下來，雙手伸出去在空中晃悠著，因為她一直抱著自己，她不敢伸手，她仔仔細細的看著她，才不過兩天，她的臉瘦了好多，尖尖的一塊下巴，頭頂……天哪……夏水水盯著她腦心中間那圈很短的白印，是白頭發，整整一圈。
夏水水呼吸悶窒，再也說不出什麽，眼睛睜著，幾顆淚就掉了下來。
從前聽說一夜白頭，她隻當是傳言的神話，現在看到她這樣，變成這樣……
夏水水抬手，慌忙擦了擦眼角，聲音顫亂，“卿卿，卿卿啊……”
她抱住了她，發了狂的抱住。
雲卿無聲無動磕在她肩頭，有一些溫暖，灼出她的眼淚，她哽咽，抿唇，茫然的哽咽許久，才找回了自己要問什麽，她輕聲地問，“水水，我想問，十三十四……那兩個孩子，在哪裏？”
夏水水一頓，微微抽身後退，扶著她，淚朦朦的看著她，眼圈晃動，她露出一絲喜悅，卿卿在問孩子。
她記得，記得後麵的事，思維還是有的，第一件事問的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