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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這胎很難保

  眼前的人,你不想看著他死掉,對嗎?


  逼自己,逼自己。


  她終於……碰到了他,好像碰到了毒蛇,明明那是堅硬如鐵的男性肌膚。


  她淚水決堤,嚎啕大哭,指尖墜痛發抖。


  “刀插心髒,破壞的是心肌和胸膜……”烏紫的唇瓣哆哆嗦嗦,手指從他的袖端挪到那血水漫天的心髒位置,刀柄隨著他心髒的泵動,在一晃一晃。


  露在外麵的,隻剩下刀柄。


  “角度,垂直偏差……”


  “會氣胸……氣胸造成肺不張……怎麽辦……我是醫生,醫生……”


  她渾渾噩噩的囈念不斷,腦袋劇烈的顫抖著,痙攣著,手指從他的肋骨摸過去,擠壓,用盡全力,阻止湧出的血向心髒外圍噴漲,他的體溫下降非常快,她移動膝蓋,壓住同樣在流血的他的左大腿,黑暗中的汗從她的額頭垂直落下去。


  嘀嗒,滾落在他深邃的眼窩上。


  她嘶嘶的顫叫著,心中有秒針在一下一下劃過,劃一下,少一秒……


  她瞳孔瞪睜,隻是搖頭,不能,不能……可她不知道怎麽辦了?


  周圍什麽也沒有。


  隻能用布死死的捆住他的大腿,用手佐住胸口的刀柄,萬不可再動一分毫。


  “誰來?!”


  “誰來啊!”


  她朝天嘶嚎,細細破碎。


  終於,好似在他的身上聽見了細微的響動。


  她在地上爬著尋找,在他耳朵的後方,找到了一個小塞子。


  那邊有聯絡的聲音。


  她抓起來扯破嗓子嘶嚎,“季斯宸……師兄……阿關……快來,誰來!”


  真的有人答應了她。


  那邊槍擊爆破不斷。


  她聽不見。


  但是絕不能再等了。


  她鬆開自己的手,爬起來,捉住他的兩條腿。


  馬路至少是平的。


  她費勁所有力氣,拉著他往前挪。


  呲呲——


  那是他的衣服磨破在粗糙的水泥路麵的聲音。


  夜風刮碎她的呼吸。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一直拖,拖他走。


  好像,隱隱的聽到了直升機飛過來的聲音。


  她以為是在做夢。


  她扯嘴笑了笑,淚和汗模糊著世界,痛也模糊著意識。


  秦律從直升機上麵拴著繩子垂直飛下來的時候,看到了地麵上緩慢挪動的人影。


  她停了停,抬起頭。


  頭頂一個月亮,月亮的背影下,飛下來一個人。


  她好像認識,可她的眼神迷茫,認不出來,就那麽看著他。


  秦律墜地,滾落幾米,手掌撐地從下坡飛速跑上來,直升機在二十米遠的位置卷起風土揚塵,急速迫降。


  雲卿的雙膝瞬時間跪在了地上,脫力。


  眼睛黑掉的最後一秒,聽見秦律噝噝倒抽氣的聲音,她看見秦律去捧地上的男人的腦袋,臉色霜白如雪。


  而她終於也看見,一路走來,他的背脊下麵有兩條血路。


  一條是心髒流出的,另一條是腦袋流出的。


  她的耳朵消失了一切聲音,手撒開,身體在空中往後癱倒時,她覺得是幻覺吧?


  她竟然看見剛才一路走來的原地那裏,屍體遍野千夜也在其中的那裏,出現了一輛車。


  車上下來了人,抬起了地上一具軀體,看那個身形,好像就是千夜的屍體。


  車門打開,露出裏麵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很醒目。


  那個側臉,好像……好像是個女人?那個女人,好像……也看到了她。


  車門很快關上,車也在黑暗中隔著三百米的距離,無聲駛離。


  雲卿很想提醒秦律,不知道他注意到沒有,但她,氣息斷了。


  “師妹!”秦律的震喊,劃破山穀。


  ……


  “為什麽還沒結束?!”


  “軍長,您等等!目前隻有秦醫生兩隻手!他在和時間賽跑!您的肩胛整個脫落,身上槍傷數處……”


  “幸好,準備了一架專門醫療的直升機!也幸好我讓阿律跟著他先過去了!上天保佑吧!她呢?”


  “現在隻有當地的赤腳醫生,我們不知道這位小姐的情況……最近的醫院在稻城縣。可咱們的人還在緊急清理現場。務必在天明時那段路恢複如常,洗刷一切。”


  “報告軍長,敵方的屍體數目似乎少了兩具!”


  “誰?去查!”


  鬧哄哄,汽鳴,漿旋,汗水喘息,嘈雜不斷。


  雲卿好像在空中無盡處遊蕩,身體飄在那其中。


  少了屍體?


  她的腦袋泛起痛,有件事,有件事……


  手指無意識的微微顫動了一下。


  身旁的赤腳醫生大喊當地話,不知道說了什麽!

  有人靠近她。


  雲卿的嘴裏發出的聲音,她自己不知道在說什麽。


  季斯宸艱難的俯身下去,沉白著一雙銳目,聽見她說:“怒江,怒……江。”


  “雲卿!”季斯宸喊她,濃眉緊鎖,猜測她是在指什麽?

  半晌後,他似乎猜到了。


  他轉過頭,大吼身後的軍士,“調動船員搜救隊,要快,要快!”


  ……


  頭頂的白光,白森森的,刺人眼,擾人睡眠。


  如果不是一直晃來晃去,她想,她就安穩的睡過去了。


  身體很累,很想就這樣一直入睡。


  可是耳朵邊總有聲音在拽她,喊她的名字,想把她拉回來。


  雲卿正式蘇醒,是在兩天後。


  醒來後,看到的是滿目的白色,一片迷茫,她不知道在哪裏。


  而後,她聞到了十幾年如一日的消毒水味道,非常熟悉。


  醫院?醫院吧……


  眼瞼無力的垂閉,試圖再次慢慢睜開。


  “卿卿……”耳朵邊,那道極為輕繞的女人聲音,又響起來了,壓抑著驚喜,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雲卿慢慢的重新撐開眼皮,視野忽遠忽近,隔著一片濃霧,聲音也像一圈圈波紋,在她耳膜裏震動。


  手指,好像被人握住了。


  她的視線往下看。


  是女人的手。


  她的眼仁費勁的又往上抬。


  夏水水把臉湊到她跟前,“認識我嗎?水水。卿卿,你終於醒來了嗚嗚……”


  她望著她,昏黃的瞳孔,靜靜的,沒動。


  夏水水抹了把心酸至極的淚,看她的眼神,立刻會意,下意識啞著聲音道,“你在醫院……咱們回到S市了,在S市……”


  雲卿慢慢的眨了下眼,腦海裏的霧飄開,翻滾起波濤駭浪,終於,將前麵的記憶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她的心髒驟緊,身子在被子底下劇烈顫抖起來,滲白的眼睛下意識的往旁邊看。


  可是病房裏,並沒有其他的床位,門口闖進來的是好幾個醫生。


  雲卿,又沒動了,眼神漸漸凝滯下來。


  主治醫生為女性,走過來就看監護儀,手指翻開她的瞳孔,又把被子掀開那儀器探測她的腹部。


  夏水水不肯鬆開她冰涼的手指,恍然無助,緊緊盯著雲卿,又死死盯著主治醫生。


  阿關和沈青曄在後一秒鍾闖進來。


  雲卿驀地抬起目光,看見了他們。


  大約二十多分鍾後,醫生才鬆開雲卿,重新給她夾上血壓夾,低聲交代了旁邊的助手許多,全是等下要做的檢查。


  然後回頭,看了眼夏水水,神色凝重的交代道,“身體太差,又受傷,這胎很難保。”


  夏水水的臉色發白。


  沈青曄衝進來兩步,攥緊兩隻拳頭,眉宇間像是隱忍到極致突然爆發,怒目相視,“這一胎必須給我們保!醫生!這一胎必須在!小嫂子……”


  他突然一下子跑到床邊,捉著床沿往下蹲,兩道目光難言複雜,看向雲卿,聲音粗澀,“雲小姐,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聽明白……可是二哥,二哥他……極有可能活不了了,在稻城律哥給他當場處理了心髒的刀傷,以為能堪堪保住命,但是沒想到致命傷還不是心髒,是腦袋,他在槍擊中被子彈散開的碎片擊中,碎片進入顱內,當時可能都沒察覺,律哥在第一時間隻能保住他的身體機能,顱內的傷就滯後了,現在他被運回來兩天,無聲無息,目前正在商量顱內手術方案,可是沒人敢做,就連律哥也……所以肚子裏這個孩子,不管是不是二哥的,拜托你,我們都拜托你!好嗎?”


  雲卿,目無動靜。


  甚至,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她的狀態很呆滯。


  她隻是想起那個晚上看見的,他的腦袋劃出的那條長長的血痕。


  她那時,也是最後才發現的。


  她目光靜然,半晌沒有說話,他們就隻能等,沒人懂,她現在心裏在想什麽,她封閉的世界裏有什麽。


  最後,她問了一句,“什麽時候手術?”


  夏水水的手微微一抖,扭頭看向沈青曄。


  沈青曄扼緊的呼吸一凝,緩緩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二哥!

  他趕緊起身,“律哥說定在今天晚上,等國外的腦科專家過來……”


  雲卿盯著白色的被麵,點點頭,“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沈青曄可謂攥著一口氣,又鬆一口氣,卻再攥緊一口氣。


  他還想說什麽,夏水水使眼色,示意他別再硬勸,卿卿也隻剩下半條命,別什麽壓力都往她頭上擠,目前的情況,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單看她的意思,也尊重她的意思。


  到下午時分,趁著夏水水走開去拿CT結果的功夫,雲卿拔掉了針頭。


  喉嚨連著管子,她硬生生也拔掉了,嚴命威脅守床的護士,給她一個輪椅,一個便攜氧氣瓶,攙著她下床,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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