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山無棱,天地合
小乙的眉頭皺了皺,雖然傅翰林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但是當這個人選是由南宮瑞挑出來的時候,卻讓人怎麽看怎麽感覺不對。
他有些擔憂地看了殷薄煊一眼:“國舅爺……”
不等他們答應與否,就有朝臣說道:“傅翰林是個清流人士,從不與誰同流合汙,他對書法的研究又十分通透,我看可行。”
大家環顧了一圈,“可是傅翰林今日為何沒有來此?”
傅見寒一直都被南宮瑞的人控製在府中,當然沒有過來。
就算是殷薄煊攻占了西京和皇城,也沒有時間一戶戶地將人都救出來,他眼下也隻是先控製了幾個要緊的地方而已。
人群之後的莫玉脩道:“該不會是京中動蕩,傅翰林嚇得至今都不敢出門了吧?”
同樣是狀元郎,他隻得了一個芝麻大小的九品教書郎的位置,可是傅見寒卻能夠當上翰林學士,說他心底從未嫉妒過是不可能的。
臨時趕來的季允道:“季酥就要臨盆,他應是在家中陪護。”
國事為重,他雖然擔心季酥,但是要緊的時候還是先趕盡了宮裏。
聽到莫玉脩當庭嘲諷自己的女婿,季允當然不允許!
莫玉脩小小官銜,不敢與太傅鬥,又縮著脖子站到了人後。
南宮瑞嘴角一提:“去將傅翰林請來!”
京城一處隱蔽的小院裏,傅見寒用溫水浸濕了白布給季酥擦手。
這是他們分開以後,南宮瑞第一次允許自己來見她。
“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傅見寒問道。
季酥搖搖頭。
即便躺在床上休養了一天,她的唇色依然發白。
“孩子好麽?”
季酥說道:“能吃能睡,隻是我下奶不夠,恐怕要找個乳娘……”
她為了生下這個孩子花了好大的勁,本就已經傷了底子,下奶更是不容易。
季酥說著眼簾垂了下來,可是他們現在自身都難保,能去哪裏找乳娘。
傅見寒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不會餓著兒子的
。”
“和誰想辦法?”季酥忽然抓住他手裏的濕布問道:“去找南宮瑞提嗎?”
那個人她了解,不是好人。
傅見每多求他一件事情,就要多折辱自己一分。
傅見寒摸了摸她的鬢發,“你還在月子中,不要想這些不該你操心的事情。”
他轉身搓洗布條,唇線抿在了一起。
“傅見寒……”季酥躺在床上,側目看著他。
“嗯?”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樣子嗎?”
傅見寒擰布的手一頓,眼簾垂了下來:“什麽樣子?”
季酥道:“我最喜歡你束身自修,獨清獨醒的樣子。我季家世代書香,什麽人是虛偽小人,什麽人是高風亮節亮,我分的清楚。”
傅見寒的喉結滾了滾:“是麽……”
那現在的他,為了季酥什麽都幹,季酥是否要厭惡他了。
這時候屋外傳來一聲呼喚,“時間到了,五皇子叫人來傳傅翰林入宮了!”
傅見寒的眉心一擰,往屋外看了一眼。
季酥忽然拉住了他的手道:“我心中的傅見寒,是個恪守禮教,心中時刻有一把尺子告訴他,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的人。若他是非不分,我還愛他做什麽呢?”
傅見寒的呼吸一滯.
“好了沒有,怎麽磨磨蹭蹭這麽半天?”外麵的人等不及了,鑽進了屋裏來看。
傅見寒怕她冷,為季酥掖了掖被角。
季酥卻什麽都不再說,推開傅見寒的手道:“你走吧。”
傅見寒哽道:“你和孩子,多保重。”
離開院子,身後的侍衛笑道:“傅翰林也別苦著一張臉,隻要你能好好按照五皇子的要求辦事,以後你們一家人團聚的機會還有的是。”
傅見寒咬牙道:“五皇子又想要我幹什麽?”
“國舅爺懷疑傳位給五皇子登基的詔書是偽詔,提出要對詔書與先皇的筆跡,那詔書是真是假傅翰林最清楚了,”侍衛拍了拍傅見寒的肩膀:“傅翰林到時候可別眼花,說錯了話。”
傅見寒一驚,“國舅爺已經入京了?”
他一直在南宮瑞的控製之下,對外麵的消息根本就不了解。
侍衛冷笑了一聲:“入京了又如何,他還不是先去找了太子殿下,想要將太子扶持登基。也沒見你們這些從前與國舅夫人交好的人被國舅爺如何重視。國舅爺要是拿你們當一回事,早將季夫人與你救出苦海了吧,還會等我來告訴你國舅爺回來了的事情?”
傅見寒一愣,一股寒意忽地從腳底躥起。
憑國舅爺的本事,入京以後想要救人易如反掌。
如今沒有救,就隻能說明國舅爺沒有想到他們,或是……根本就不想浪費精力在他們身上。
他自知與國舅爺交情不深,國舅爺確然沒有來救自己的必要。
可季酥,她與楚星瀾的關係卻不是一般人可比?
季酥才剛剛小產,國舅爺竟然連她都故意不管了?
想到自己的無能讓季酥受苦,再想到那樣地位高貴的國舅爺對他們的生死不顧,傅見寒的一雙手都攥成了拳頭。
侍衛看見了他的小動作,諷刺道:“你們不過是國舅爺眼底可有可無的一顆棄子罷了,就算站在國舅爺的一邊,也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倒不如乖乖地幫五皇子辦事,至少還可以保證裏麵的那對母子平安。是吧,傅翰林?”
侍衛說著掀開了馬車轎簾,笑眯眯地看著傅見寒道。
傅見寒怔了怔,大步走進了馬車裏。
侍衛的嘴邊揚起一抹壞笑,被國舅爺拋棄的人,他們可得好好利用。
進了馬車,傅見寒攤開一路上緊攥的手心,手裏才露出一張布條。
那是季酥抓住他時塞進他手裏的東西。
布條染紅,上麵寫著字。
山無棱,天地合
僅僅六字的情詩,應用來表真心的情詩,傅見寒在看到了以後卻抹起了眼角的淚光,低頭在逼仄的馬車裏仰頭無聲哭了起來。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季酥,是做好了與他訣別的準備。
她要他去做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