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我怕什麽麻煩
張副將道：“我身邊有幾個熟悉這邊地形的老兵，他們都是靠譜的人，應對這種風雪天氣也有一套。國舅夫人若是帶上他們一起去尋人，多少可以減少一些困難。”
楚星瀾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張副將。”
張副將搖搖頭，“這些都不算什麽。我能為您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赤水軍還需要國舅爺來統率，我其實比您更想要將國舅爺找回來。”
張副將看著她道：“我還希望國舅夫人能聽末將一句勸，就算是尋人，夫人也千萬不要鋌而走險。若是那些老兵說了危險，不能再行進之時，還望夫人能多思慮一二。”
楚星瀾與國舅爺的情義他看在眼裏，他最怕就是楚星瀾到時候情感上頭，絲毫不顧危險。
就算是在大風雪之中，一樣要繼續向前。
“國舅爺尚在軍中之時從未提及您身懷六甲之事，想必這件事情您也沒有告訴過國舅爺吧？”張副將問。
楚星瀾點點頭。
張副將：“就算是為著腹中孩兒考慮，您之後做事也要三思而後行了。至少該讓國舅爺的孩子來看看這個世界。”
楚星瀾的心弦一顫，似乎被張副將的話撥動了幾分。
張副將說完對她拱了拱手，站直了道：“安排的人手隨後就到，望您此行一路平安。”
楚星瀾伸手扶住了他，“張副將從來不欠我什麽，不必對我行此大禮。您今日借人的恩情，我記下了。”
就算他們從前是殷薄煊的部下，也沒有理由無條件地幫她。
何況現在還是殷薄煊生死未卜的情況。
他們就算是不幫自己，也不過是冷漠些罷了。張副將還記得提醒自己關照腹中孩子，足可見這個並不是很壞。
楚星瀾轉身離開，上了不遠處的馬車。
張副將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和挺著肚子艱難往前走的樣子，有些話一度想要脫口而出。卻還是被他忍了下來，哽在了喉嚨裏。
一些事情，終歸是不適合讓她知道。
張副將安排的人手很快就趕到。
帶上這一隊人馬，楚星瀾算是有了最可靠的助力。需要的食物和雪地裏要用的東西他們的人早都已經準備妥當，他們沒有片刻耽誤就出發前往雪山。
這一段路又走了足足半日。
後來馬車在雪地裏終於行進不動，珊瑚隻能叫停馬車，扶起轎簾詢問楚星瀾的意見：“夫人，前方的風雪太大了，馬車輪已經陷進了雪地裏，走不動了。”
因為太冷，珊瑚說話的時候嘴裏都不住地嗬出一口又一口的熱氣。
她瘋狂地搓著手道：“咱們今日是在這兒先停下嗎？”
外頭的風刮的呼呼作響，楚星瀾待在馬車裏的時候就已經聽得很真切。
轎簾被珊瑚扶起來的時候，楚星瀾更是感覺到一股寒氣滋溜地往自己的領口裏鑽。
她看了一眼前方的蒼茫大地，入目之物皆是晃眼的純白。分明是那樣純潔的顏色，卻白的比辦喪的白綾還要叫人心悶無比。
楚星瀾對隨車的老兵問道：“再往前走是什麽地方？還有歇腳的地方嗎？”
老兵道：“再往前倒是就快到雪崩之處了。那裏倒是也可以歇腳。但是那個地方距離此處尚有一個時辰的路程。要是走過去怕是很艱難。”
他關切地看了一眼楚星瀾的肚子，“眼下馬車又走不了，還不如就近地找個避風口歇息。若是一兩個時辰以後風雪小了，咱們還能再往前走一走。您以為如何呢？”
他沒敢直接替楚星瀾做決定，隻是給出了一個提議。
但話雖如此，老兵其實根本就沒有做繼續往前走的打算。
他不過是怕楚星瀾一門心思地往前衝，才說了句之後風雪可能會變小的話。
這麽大的風雪，他們這些老兵都未必能順利走下去，何況是楚星瀾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女人呢？
楚星瀾默了默，她望著自己隆起的肚子，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麽。
又一陣寒風吹進了馬車裏，夾帶著幾片雪花落下。
馬車裏點了小暖爐子，那些純白的小玩意兒一碰到馬車裏溫暖的車板霎時就化作了小小的水漬，這樣微小的寒冷根本不足以和馬車裏的溫暖相抗衡。
就像是他們
走進了雪地裏也無法和外頭的冰冷相抗一樣。
“繼續走。”楚星瀾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老兵一愣。
“您確定？”
楚星瀾抬眸，眼底散發著熠熠星光：“一個時辰的路程而已，我走得下去。”
她說罷從馬車裏鑽了出來，珊瑚連忙從旁扯出了一件鴿灰色的狐裘往她身上裹，生怕這外麵的寒氣凍著她。
“夫人小心地滑。”
才下馬車，楚星瀾就感覺周圍的寒意迫不及待地清侵襲於她。
狐裘隻能勉強禦寒，是抱著手裏的湯婆子她的雙手才不至於刺骨冰寒。
難怪老兵說接下來的路不好走下去。
楚星瀾扶著肚子往前方白茫茫的方向一看，在這片銀裝素裹的地方她幾乎不能辨別方向。
“往哪兒走？”楚星瀾看著老兵問道。
老兵怔了怔，還沒從楚星瀾的堅毅裏回過神，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再往那兩個山頭之間行一個時辰左右便是。”
楚星瀾一手扶住珊瑚的手臂，一手撐著自己的腰，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道：“那走吧。快些到那裏，還能早點休息。”
周圍的人都被她鎮定的樣子弄得有些呆了。
就連在這裏常駐的老兵都有些不可置信。
前方風雪愈發地大，可她卻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她走的仿佛是一條坦途，沒有風雪阻攔，隻有滿路平鋪的驕陽。到底是什麽才能讓她麵對這些艱難險阻仍舊一往無前？
是他的年紀大了才不懂這些，還是楚星瀾就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
但平心而論，能挺著孕肚做出她這般勇敢的事情，老兵心底始終是佩服的。
這樣的女人也不是一般人就能配得上的。
國舅爺遑論生死，能得這樣一個女人相隨，半生也都值得了吧……
狂風呼嘯。
白的讓人覺得涼薄的大雪簌簌地下著，不一會就弄白了楚星瀾的髻發。
她不說半句在雪地裏行進的艱辛。
隻是沉默地朝前一步一步地走。
在旁人都走的無比艱難的時候，楚星瀾卻一點都不覺得苦。更沒有覺得累過。
因為那時候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殷薄煊。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和殷薄煊在上柱國府裏一起走過的路。
記得那時候殷薄煊是如何牽著自己的手，走過雪地裏一個又一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如今不過是……在去找他的路上，等待著和他下一次牽手走過雪地而已。
琴崢就跟在距離她不遠的身後，每一腳都踩在她曾經走過的路上。就這樣隨著她的步伐，他始終沒有走錯任何一步。
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和她鴿灰色的狐裘悄悄融在一起。琴崢幾度伸手，想要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可每次都在距離她隻有寸步之遙時，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楚星瀾手裏的湯婆子也沒了溫度。
珊瑚想要給她換上一點熱水，周圍也沒有合適的器物可以給她生火燒水。
後來風雪愈發地大。
和之前那些副將預測的一樣，這裏的風已經大到機會不能再往前走了。
楚星瀾在這一陣陣席卷而來的風雪裏被吹得幾乎睜不開眼睛。
珊瑚也快要走不動了，這一路扶著楚星瀾一步步地走來，她也快要被這大雪天折磨地沒了氣力。
倏地，她腳下一崴。
整個人朝邊上摔了過去！
“啊！”
珊瑚在雪地裏栽了個跟頭，霎時間被她身體擊起的雪花就再次覆在了她身上。
珊瑚沒有什麽大事，楚星瀾卻因為突然沒了人扶住，身體重心失衡，一下也要朝前摔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溫熱的手霎時將她拽緊。穩住了她的身體。
琴崢手上一用力，就將她從雪地裏拽回了自己的懷裏。
嘭地一聲悶響，楚星瀾的臉就撞到了琴崢的胸膛上。
楚星瀾抬頭一看，琴崢的臉就近在咫尺。
那是她頭一次感覺到這個當初被她救下的男人是有多高大。高大到他張開的懷抱足以悄悄地籠罩住她。
那一瞬間琴崢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體一僵。
就像是本能地排斥其他男人的靠近，就算隻是一個簡單的觸碰，楚星瀾的身體也會表現出抗拒的一麵……
琴崢的眼睫垂了垂。
“沒事麽？”
“我問的是孩子。”怕她覺得不舒服，琴崢又特地補了一句。
撞到他的除了楚星瀾的腦袋，還有她隆起的小腹啊。
楚星瀾的臉上閃過一絲怪異之色，扶住肚子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退。
“沒，沒事……”
他看著楚星瀾慢慢扶著肚子站好，才戀戀不舍地放了手，轉頭去看摔倒在地的珊瑚。
一個老兵過去將她扶了起來，誰知珊瑚才剛站好，腳上傳來的一陣鑽心的疼就差點讓她又一次摔了出去。
這次老兵拉住了她，才讓她沒有再次摔進雪地裏。
珊瑚跛著一隻腳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裏，歉疚地看著楚星瀾說：“夫人，我好像走不了了。”
楚星瀾怔了怔：“崴到了？”
珊瑚點點頭。
一個老兵扶她坐下，檢查了一下她的腿骨。
老兵抬頭道：“是脫臼了。那之後的路怕是不能再走了，否則要落下病根的。而且這冰天雪地的，要是腳再惡化腫痛，之後就很難消腫了。”
珊瑚眉頭一皺，眼底霎時就被懊惱填滿。
她明明是練過功夫的人，怎麽突然就這麽沒用，在夫人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崴腳了呢！
“夫人……”珊瑚扁著一張嘴，都快在楚星瀾麵前哭了出來。
楚星瀾默了默：“不礙事。雪天路滑，崴腳也是正常的。”
珊瑚愁苦道：“可是剩下的路怎麽辦？”
還沒走到歇息的地點，夫人斷不可能因為自己停下來的。
她也不能耽誤夫人去找國舅爺的功夫呀。
難道她要和夫人在這裏分開嗎？
“我有個辦法。”琴崢開口道：“讓小影背著你走，我來扶著楚星瀾。這樣還能再往前走一段路。方才我們已經走了一段路了，應該就快到前方休息的之處了，這一小段路不妨事。”
珊瑚扭頭看了小影一眼。神情裏不免有幾分尷尬。
這次楚星瀾離京為了留一個守住國舅府，並沒有帶上小甲。
現在隊伍裏也就隻有小影跟他們還算是熟悉。
可要珊瑚被小影背著走，她還是有點……尷尬。
“這樣，不好吧？”珊瑚道。
她和小甲畢竟是有婚嫁關係在的了，再被另一個人背著……
小影這時卻道：“我沒問題。隻要珊瑚姑娘不介意。我隨時都可以背一個姑娘走。”
珊瑚一噎。
小影都這麽說了，她再反駁倒像是她小人之心，放不下麵子。
而且周圍這麽多人，又不是小影私下偷偷地背她，嚴格算起來也不是她做了什麽出格的舉動。
珊瑚默默看了楚星瀾一眼。
“那夫人覺得呢？”
楚星瀾一愣。
珊瑚給小影背一下沒什麽，隻是琴崢這麽扶著自己走一路，似乎是有些不妥的。
“我……”
琴崢拍拍鶴氅上的積雪，“你若是覺得被我扶著不舒服，換做小影扶著你，我努努力背著珊瑚也是可以的。”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珊瑚嘴角一抽。
什麽叫努努力背著自己？？
就好像她很沉重一樣！
誠然在雪地裏背著人走並不輕鬆，但這話聽著怎麽就那麽不對味兒。
楚星瀾扭頭看了看還算壯實的小影，再看看走路都顯出幾分清秀的琴崢。
讓他去背著珊瑚似乎是……
真的有些為難。
他自己在雪地裏都走不快了吧？
可小影就不一樣些，他雖然也算不上五大三粗，但好歹走路要比琴崢穩當些。
而且幹過活的人怎麽都比琴崢這樣的男倌要更有力氣。讓小影去背著珊瑚走確實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至於其他的老兵，他們扶著自己就更不合適了……
楚星瀾的臉上閃過一絲拘謹：“那就麻煩你了。”
琴崢：“我怕什麽麻煩。”
我心中百般憂慮，隻怕你不肯麻煩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