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牽絆
五日後。
殷薄煊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
除了不能下地自如地行走，他身上的傷已經沒有什麽大礙。
尤其是近兩日，雖然祁寧告訴過他盡量不要下床，多養一會兒是一會兒。但是每次她出去找個草藥的功夫，殷薄煊總是能慢吞吞地移動到楚星瀾的床上去。
就算那個女人昏迷不醒，如今已經完全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但是在他的世界裏，好像多握著一會兒她的手都是好的。
“不是說凡塵裏的人多半自私麽，怎麽那一對格外不同一點。”
無數次看到殷薄煊低頭守在楚星瀾身邊的一幕後，在決定使用招魂術的前一天，祁寧坐在山崖邊上吹著涼涼的夜風對巫煥說到。
巫煥百無聊賴地摘下幾朵山崖上的往生花纏在一起說，“也有伉儷情深的幾對。”
“當初咱們的族長離開蓬萊以後遇到的那個人，不是也對族長一往情深麽。”
祁寧看了他一眼，低頭說，“族長的事情就算了吧，和蓬萊之外的人相愛，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當初他們是如何的情比金堅他們知道。可最後那兩個人得到的是什麽結果，他們也知道。
這件事一直都是仙隱族的一個教訓。大家就連私下裏都鮮少提及。
而事情發生時，他們已經是少年年紀，自然記得格外清晰。
巫煥抬頭看著夜空，悵然道：“不到五十歲就隕落的族長…確實是格外短命。”
許是因為蓬萊地界特殊的原因，仙隱族人命長。他們自幼就能推斷命理，觀測天象。每一個族人都能活到三百餘歲。
這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多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對他們而言卻平平常常。
而他們的上一任族長聶銀風，卻隻活了區區五十歲就已離世，誰不道一句可惜。這都是和天命作對的結果。
祁寧說：“你說蓬萊之外到底有多有趣。為什麽連族長那樣厲害的人，都能被迷失了心智，非要逆天而行，去改一個人的性命。”
和經常出入蓬萊的巫煥不同，祁寧是仙隱族的小祭司，自幼被大祭司管的死死的。雖然她懂百般秘術，但是她卻從來沒有跨出過蓬萊一步。
巫煥笑了下：“蓬萊之外沒有什麽好玩，不過是外麵形形色色的人，和這裏有些不同罷了。那裏的人更自我，更肮髒。為了權勢能有使不盡的手段。”
在塵世中遊走幾年，他也算是看過了百般鬥爭。不過是為了須臾十幾年間的富貴榮華，那群人就算是殺人放火都能眼睛都不眨。
他也看了祁寧一眼，不失偏頗的說：“但那裏有些人，也更有和天命鬥爭的決心。”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繼續下去沒有什麽好下場也會繼續掙紮向前。
一路荊棘一路血，就算知道繼續走下去可能會死，他們也要親自掙紮著去看看路盡頭的風景到底是什麽模樣。
寥寥幾句話間他手中的幾朵往生花已經編織成了一個手環。巫煥把它戴到祁寧的手上，說：“人性善惡難明，有肮髒齷齪的蛆蟲，就一定會有塵世裏盛開出來的白花。倒也不必對世上的人完全失望。”
祁寧點點頭，撥了撥手環上的花瓣。
使用招魂術要準備巨大的祭祀儀式。到了施咒的這一天，仙隱族人一大早就開始擺放祭祀高台。
他們忙碌到天黑結束，祭祀高台的四周也已經點起了篝火。
殷薄煊在祁寧的指揮下，把楚星瀾放到了祭台上，在她蒼老的額間落下一吻。
為表虔誠，她今日特地換上了一身隆重的裝扮。
她看著殷薄煊說到：“接下來的事情很重要，能不能救回她就看你心底對她的思念有多迫切了。要緊的事情我隻說一遍，你聽好了。”
殷薄煊點了點頭。
祁寧從族人手機端來了一碗漆黑的湯藥，邊喂進楚星瀾的嘴裏邊對殷薄煊道：“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會有牽絆，能束縛住靈魂將它們召回來的就是這些東西。你與她既然相愛，那自然也有這種牽絆。”
她看了殷薄煊一眼：
“但你身上的牽絆，絕不止這一條。”
殷薄煊怔了怔。
“家中姊妹，膝下幼小。逝去的親人……”祁寧簡單舉了幾個例子，說到：“一會兒你入陣以後，這些人你都會看見。他們都會在你猶豫的瞬間，將你代入他們的世界。”
“當然，你也會看見她。”祁寧指了指楚星瀾說到。
同時，她也雙手環胸，說道：“但是一旦你為其他任何東西分了神，在他們的世界裏駐留片刻，那這個人你可能就永遠喚不回來了。”
祁寧看著他問道，“你有自信入了陣法以後，一心隻捆在這個女人身上，隻喚著她的名字，不被其他任何誘惑帶走你的專注嗎？若你沒有做好這個準備，那我勸你還是不要開始了。畢竟錯過這一次機會，你可就再也找不回她了。”
招魂術裏沒有試試的機會，隻有成功與否。
殷薄煊默了默，他也開始問自己，如果他真的在陣法裏見到了當初失去的人，他是否能堅定不移地不被分撥入半點注意。
要他做最後的選擇不難，但要一個人自始至終不讓注意力被身邊的東西分散，很難。
沉默了半晌有餘，殷薄煊抬頭看著她道：“我可以。”
祁寧：“那就開始吧。”
她拿起一把匕首，一刀割在了楚星瀾的手上。
嫣紅的從她的掌心滲了出來，祁寧轉身又將匕首塞進了殷薄煊的手裏。
嘩啦一刀，他的手掌上也多了一道血口。
祁寧：“握住她的手。一直到儀式結束之前，心裏一直呼喚著她的名字，絕對不要鬆開。”
殷薄煊依言躺了上去，用自己血淋淋的大掌握住了她的。兩人的血水融在一起，早已經分辨不出你我。
他闔上了眼睛，耳邊開始傳來仙隱族人去唱詩般晦澀難懂的巫祝禱詞。
在劈裏啪啦的篝火聲中，他的意識逐漸從祭祀高台中遠離。
楚星瀾。
楚星瀾……
他認真地祈求著，回到我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