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雨中訪客
大周鎬京荒唐不羈的奇聞怪談不勝枚舉。
其中有件消息,這幾天鬧的沸沸揚揚,最是惹人注意。
一件是司農長史的公子李言成在紅樓被人打了。
一件是練刀客的弟子,素日喜著黑衣人的那位,在與一名極境修士對賭一刀後被嚇傻了。
據傳聞練刀客門下有人重金懸賞那名極境修士的消息,想為黑衣人報仇,洗刷師門恥辱。
還有一件是在李言成和黑衣人事件前幾天發生的。
少府長史的長公子王文清,在偏僻小巷被歹人襲擊了。
據說王文清奮力反抗,終究不敵,如今還臥床不起。
少府長史知會鎬京令,捉拿嫌犯至今沒有消息。
最後一件,也是最備受矚目的一件,如石破天驚。
商王府大小姐李玄英的婚事。
消息傳出後,鎬京多少權貴公子哥心碎。
同時,這些人都想知道是那家的少爺獨占鼇頭,摘下了這朵嬌豔欲滴的鎬京之花。
多方打聽下才知道,這是商王府與那家的娃娃親。
又有多少人捶足頓胸,抱怨自家長輩,當年有眼無珠,錯失良緣。
至於這些消息的因果關聯,沒人關心。
這天細雨綿綿,罪魁禍首徐風,一人在一間茶樓喝茶。
在與黑衣人對賭一刀後,天心神術逆行。
真氣逆流,蓄積在氣府元海,徐風身體如一座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庭院,甚至肌肉萎縮,髒腑枯竭。
但是因禍得福,似乎春天的荒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徐風的修為更上一層樓,卻始終突破不了道境的屏障,肉身堅固遠勝從前,氣府元海絲絲縷縷的真氣,少則少,卻長久存在,不再若有若無,隨時有消散的風險
這裏固然是氣府元海真氣蓄積尚淺,也是道境悟道。
有人劍意浩然,有人烈火焚天,有人癡迷刀法。
氣府遠海真氣如水滿則溢,然後在熟悉擅長的領域感悟天地規則,道境可期。
徐風天性散漫,樂享人生逍遙,最擅長熟悉的是花銀子,路漫漫,悟道如登天。
道在何方?
喝了茶水,煙雨漫天,徐風心中有憂愁,也有憧憬。
從司徒玉那裏了解很多天機閣的事情。
天機閣是大周天子培養心腹勢力的地方,隻在朝廷權貴中挑選合適之人。
想成為天機閣中人。
首先要有一位大人物推薦,然後天機閣會舉行試煉,從中選擇符合條件的百人。
這百人還要經曆各類考驗,生死決絕,最後百不存一。
有多少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甚至屍骨無存,卻還是前仆後繼。
商王千金的未婚夫,司徒玉的朋友,有這兩個身份,大人物的推薦不難。
徐風卻迷茫惆悵,進入天機閣,真的可以找到父親的蹤跡嗎?
“有時真的很羨慕柳翎。”
在喝盡一壺茶後,徐風想到柳翎,這個信心滿滿,每天微笑姑娘。
煩惱,憂愁,傷心,從不在這個喜歡吃狗肉紅衣姑娘的心頭駐紮。
柳翎在時,徐風處處提防,小心這姑娘挖坑埋人,但紅衣姑娘不在時,又覺得生活乏味。
“如今麻袋裏麵裝的是什麽呢?金銀珠寶?還是某家雞鴨魚狗?”
徐風又要了一壺茶,嘴角莫名有微笑,他想到了商王府的千金領著司刑長史家的公子偷雞摸狗的樣子。
自從司徒玉認識了柳翎,二人是臭味相投。
聽說柳翎喜歡吃狗肉,司徒玉果斷貢獻了自家看門大黑狗。
司徒玉看著彬彬有禮,溫文儒雅,其實骨子裏就是個流氓,就喜歡偷雞摸狗,打架鬥毆,暴揍李言成的時候,無師自通,那叫一個狠。
如今遇見了女流氓頭子,這是找到了組織,一拍即合,開啟了狼狽為奸新人生。
“這壺茶我請了。”
突然,涓涓如流水的聲音打斷了徐風的思緒。
這是個容顏不算出眾的少女,一身翠綠的衣裳,臉上有三三兩兩的雀斑,很容易讓人記住麵貌。
“我們認識嗎?”
徐風心裏有些失望,還以為是殺手姑娘來質疑他為什麽不守信用。。
少女坐了下來,道:“你要什麽?金錢,權勢?”
徐風莫名其妙,心想少女不是看了自己了?鎬京的姑娘都這麽直接嗎?
少女見徐風沉默,繼續道:“結束這樁荒唐婚姻,金錢,權勢皆可擁有。”
徐風問:“為什麽?”
少女道:“因為你不配?”
徐風道:“曾經也有說我不配,後來他瘋了。”
少女冷笑,道:“你是誰?一名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李玄英卻天之驕女,大周的鳳凰,趁著某人心情尚好,你該提出條件,然後離開鎬京,這才是你的出路。”
徐風問:“李玄英知道嗎?”
少女道:“她在修煉,不問世事。”
說客,某位大人物的勸客,徐風很不爽,覺得頭上有一片青青草原。
少女問:“想好了?”
徐風道:“我們成親的時候,會請你和你身後大人物喝一杯喜酒。”
少女神情一滯,道:“知道你得罪了什麽人?”
徐風道:“或許人生來有三六九等,但生命的意義是平等的,你口中的大人物,不僅僅腳底沾有塵埃,他的衣服,頭發,甚至臉龐都沾有塵埃,在大人物眼前我或許是卑微的,但即使是天子也要與我這種卑微的小人物共存。”
少女癡癡愣愣,一句也說不出來,隻是她的眼神依然透著冷傲。
最終,少女離開,在踏出門的一刻,道:“你的話我會告訴晨妃,珍惜你最後的時光。”
“這樁婚姻不僅荒誕,而且麻煩。”
徐風無奈搖搖頭,喝盡最後一口茶,離開這間茶樓。
晨妃是天子最寵愛的妃子,也是三皇子的母親。
天子正宮空缺,晨妃行代後職權。
這位出身荒蠻戎丘之地,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的女子,在十年前徐風離開鎬京的時候,也是最風光無限的時候。
林叔駕著一輛馬車,載著徐風母子離開故鄉,與晨妃的儀仗擦肩而過。
透過車簾,徐風見到過晨妃,一個漂亮卻飛揚跋扈的女子,她的懷裏是同徐風差不大孩子。
兩個孩子曾透過車簾的縫隙彼此凝望,如今又因為一個女人相互關注。
這是一種巧合,也是一種諷刺。
少女離開茶樓,行走回宮道路上,她也遇到巧合的事情。
司禮監掌印,太監總管,天子最寵幸的內侍,莫衡。
莫衡站在那裏,身後跟著幾個小太監,似乎在等人。
少女上前見禮,道:“莫總管出宮辦事。”
莫衡白嫩無須的臉上堆積著陰沉了冷笑,道:“奉天子詔命,殺一個人。”
少女笑容一僵,心頭湧上一種不好預感,莫衡有什麽理由告訴一個宮女,天子要殺人。
再次一禮,少女準備離開,隻要回到宮中,有晨妃在,一切還有餘地。
莫衡叫住少女,道:“姑娘是宮裏老人了,規矩都清楚,小崽子們毛手毛腳,沒輕沒重,姑娘自己選一樣?”
白綾,匕首,毒藥。
少女見到一個小太監拿出了這三樣東西,驚恐道:“為什麽?”
莫衡道:“天子殺人不用理由。”
“我隻是個小宮女,天子為什麽要殺我,不會的,你們這是假傳旨意,我要見娘娘。”
少女發狂,她隻有十六歲,在晨妃身邊如日中天,以後的路大好前途,還不想死。
莫衡沒有回答,甚至沒有言語,隻是眼神挑了挑,身邊的三個小太監上前,兩人抓住了少女手腳,一人抓起匕首,凶狠的刺入了少女的心髒。
莫衡踩過少女,走到小巷拐角,探出頭,在這裏可以看見那間茶樓,可以看見徐風離去的背影。
這個宮內最有權勢的內侍,諸王群臣忌憚的老太監,朝著那個背影,一躬到底,遲遲不肯起身。
幾個小太監驚訝合不攏嘴,同時都記住了那個少年背影,這樣的大禮,即使那位行使代後權力的娘娘也不曾享受過。
莫衡直起身,看了眼少女屍體,喃喃自語:“你家娘娘聰明了一世,得寵至今,權理六宮,卻不想想為什麽她隻是晨妃,而不是皇後,害你有這殺身之禍,也害了她自己。”
“那位是哪家的公子?”
一個小太監小心試探了句。
莫衡冷哼聲,道:“記住那人,這就得罪那人下場,還有你們幾個聽好了,離晨妃和三皇子遠點,出了事不要說咱家沒提醒你們。”
這幾名小太監都是莫衡的心腹,深知這位內宮總管從不無的放矢。
幾個小太監唯唯諾諾答應了,心中卻各自有琢磨。
少女倒在僻靜的小巷,翠綠衣裳染血,她剛剛才斷絕聲息,她的眼睛睜的很大,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