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沐覃淩被吊在樹上,受一眾宮人打量,本就覺得窘迫不已。如今,東垣的女帝竟然亦來了此處,身旁卻不見晏大哥的身影,難道晏大哥還不曾見過女帝?是以,她更是不敢發出一絲聲響,生怕被女帝瞧見,屆時,以刺客之罪慘死東垣。誰知,這女帝卻是瞧見了她,還吩咐人將她救了下來。
沐覃淩的腳才踩在地上,還來不及行禮,女帝便走過來,朝她和藹地笑笑,道:“小姑娘,你可無恙?”
沐覃淩聞言,當真是受寵若驚,素來口齒伶俐的她,如今,竟有些語無倫次。她一臉欣喜地回道:“我……陛下,無恙,無恙!”
女帝見她這般說,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道:“無事便好。”而後,才令眾宮人起身,又扭頭對洛千城道,頗有些斥責之意:“你這是做什麽?怎能將這遠道而來的姑娘吊在樹上?你的謙謙君子之風去了何處?莫非被你遺忘在涼城,不曾帶回來?若是這般,本皇便隻能再讓太傅好生教導教導你了!”
“母皇,這女子……”洛千城一時之間倒是有些難以置信。母皇對自己素來溫和,極少有發怒的時候,如今,為了個來曆不明的女子,竟然在眾宮人麵前將自己說了一通,這讓自己情何以堪。
“這位姑娘,是璣珞公主的朋友。”女帝淡淡地解釋道。聞言,沐覃淩一頭霧水地望著女帝,她根本就不認識這所謂的“璣珞公主”。她本欲開口詢問女帝,轉念又想到,若是自己現下說不識這璣珞公主,屆時怕是死得更為慘烈。是以,她便垂下頭,站在原處,不做聲。
“璣珞公主?宮裏何時多了這麽一位公主?我怎未曾聽說過?”洛千城聞言,心中亦是疑惑不解。
“屆時,你便知曉了。”女帝笑著說道,一臉神秘。
“璣珞公主駕到!”有宮人在殿外通報道,繼而,一架緋紅色輦轎堪堪停在殿門處。自輦轎上走下一個身著桃紅色宮裝的女子,逆光而站。
那桃紅色宮裝的裙角上以金線繡著鳳凰,幾位繡娘嘔心瀝血,耗時三月有餘才製成。是以,這鳳凰栩栩如生,似振翅欲飛,裙角處流光溢彩,竟教眾人看癡了去。這女子梳了個淩雲髻,金色步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眉眼間盡是萬種風情。
洛千城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卻能瞧見那雙眸子,眸中光華正盛,竟比來自蒼穹的日光更為耀眼。恍然間,他覺得這雙湛眸甚為眼熟,而後,他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輕聲道:“是你?”
沐覃淩將才與女帝站在一處,隻能看見那女子的側臉,並瞧不清她的長相。雖然瞧不清她的麵容,但自她身上所散發而出的氣質,卻教自己深深折服,倒是有些自慚形穢了。
“大皇子,不知我的朋友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來人正是晏殊言。將才,她才梳洗好,女帝的死士便尋到了沐覃淩的下落,是以,她便隨女帝匆匆趕來此處。
“這便是璣珞公主,她的母親,便是我的親姐姐,洛妗,”女帝笑著為洛千城介紹道,“她是正月出生的,比你倒還大了好幾月,你須得喚她一聲姐姐。”
沐覃淩聞言,臉色蒼白。她不可置信地望著晏殊言,輕聲喚道:“晏,晏大哥?”
晏殊言偏過頭去,望著沐覃淩,有些逃避著她的眼神,道:“覃淩,是我。”
“晏大哥,你是在與覃淩開玩笑嗎?你為何穿著女裝?你為何要扮作晏小姐的模樣?”沐覃淩帶著哭腔說道。
“覃淩,你如今已然知曉我不是他,又何必再自欺欺人?”晏殊言頗有些無奈地說道,“終究是我的錯,若是我與你初見時,便告知你真相,你也便不會如現今這般。”
沐覃淩心中悲愴不已,自己心心念念這麽些年的男子,竟然是由女子所扮,這讓她情何以堪?她突然覺得,支撐著自己度過這十餘載寒苦生活的信念,頃刻之間便分崩離析了。便好像,她的天空,突然間就塌了,而那根支撐著天的柱子,卻突然間化為塵土,煙消雲散了。沐覃淩愈想,便愈難過,那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掉了出來。她憤然地跑了出去。
晏殊言見狀,正欲動身去追她,女帝卻將她攔了下來,道:“隨她去吧。你若是此時去,反而是適得其反。”女帝素來睿智,便是晏殊言未曾對她透露過一絲半毫,單單聽這番對話,她卻已知曉個中緣由。
晏殊言聽女帝這般說,便隻得無奈地停下腳步。女帝見她有些憂心忡忡,便道:“你也無須擔心她的安危,我已派人暗中跟了過去保護她,她定是無虞的。”
沐覃淩離開後,女帝便屏退宮人,攜著晏殊言入了洛千城的宮殿。
“母皇,怎地好生生地冒出個公主來?即便你說她是姨母的女兒,可是,又有何證據呢?不日便是母皇的壽誕,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定會趁機而入。當日,我在涼城便已見過她與將才那女子,身手極好,又會使毒,連隨行都奈何她不得。這女子定然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許是哪國派來的殺手。母皇你可不能掉以輕心,被這女子的妖言給迷惑了。”洛千城這還記得晏殊言與他結下的梁子。先是將他給打暈了去,剝了他的衣裳,令他在眾侍衛麵前失了顏麵。再者,便是與將才那女子潛入他的府邸,住了些時日,倒真當他的城主府是客棧,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這孩子,與你姨母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又怎會認錯?” 女帝望著晏殊言,繼而笑著對洛千城道,“你亦是見過姨母的畫像,又豈會認不出來?”
“那我倒要問問你,你是何來曆,來皇宮究竟有何居心?”洛千城望著是晏殊言,冷聲問道。
“大皇子你曾經與我見過,當時還道你似是與我見過一般,不知大皇子是否還記得此事?”晏殊言望著洛千城,淺笑著說道,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倒愈發襯托得洛千城無理取鬧一般。
“我怎會忘了此事?我還未曾找你算賬,你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洛千城聞言,想起當日雕花樓相見,臉色黑沉沉的,心中不快。
“當年,臨豐帝的壽宴上,我與大皇子曾見過一麵。當時,大皇子非得說我麵熟,我倒還以為是大皇子搭訕的法子,不曾想,你我竟還有這等淵源。”晏殊言笑著說道。
洛千城聞言,驚愕地打量著晏殊言,繼而苦笑著說道:“那夜,在雕花樓中遇見你時,我便覺得你確是有些眼熟。隻是你一直推脫,讓我失了防備,竟不曾憶起,早在多年前,我便與你見過。當時,南韞皇帝以千金買你時,我便應猜到,你的身份,絕非是一介舞姬那麽簡單。那年,在臨豐帝的宴會上初見你時,亦是覺得你有些眼熟,不料,你竟是姨母的女兒。倒也是,緣分。”最後這“緣分”二字,竟能從中聽出一絲苦澀之感。
“姨母說我年歲比你長些,若是以後見著我,你可不許再像如今這般對我無禮,最好是喚我一聲姐姐。姨母,你說說,我說的可是占理?”晏殊言笑著對女帝道。幼時,母親早逝,阿爹又常年在外征戰,甚少回家,加之阿弟身子不好,她自然是不能如尋常女兒家那般,依偎在父母懷中,受盡萬千寵愛。長大後,她又肩負著重任,又怎能如此少不更事?是以,她向來以冷漠堅韌冷漠的外表,來掩飾自己有些脆弱的內心。如今,突然多了個疼愛自己的姨母,晏殊言自然是高興的,女兒家的嬌羞,倒顯露無遺。
“阿言說得極是,日後你見著她,還須得喚她聲‘姐姐’。今日,你對阿言這般無禮,我便饒過你。若是日後再犯,我定饒不了你,你知曉了嗎?”女帝瞪著眼對洛千城說道。
洛千城無奈地點點頭,口不對心地應道:“兒臣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