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知曉晏殊言會在宮門處等著自己一同出宮,韞彧之今日匆忙便下了早朝。下朝後,他快步趕回長生殿換了身常服,便帶著相九與暗影朝宮門趕去。轉過長長的宮牆,他便看見了她的身影。她站在宮門處,身後是高高的朱色宮門,宮門之外,是一片蔚藍的天,以及繁華喧囂的京城大街,車水馬龍,雖有著世間百態,但卻有著最真實的人心。而宮門之內,卻是人心難測,以及無數孤寂的人生。她就那麽定定地站在那裏,好似站在地獄與天堂的分界點,仿若隨時便會離他所在的這地獄而去。他忽然之間有些恐懼,加快了步伐,不多時,他便走到她的跟前。
“阿之,你終於來了,我與子瓏姑姑在這裏等了你好久。”晏殊言見到韞彧之,又恢複到不諳世事的模樣。她望著他,有些嗔怪地說道。
韞彧之聞言,拉過她的手,無奈地解釋道:“是我的錯,竟讓晏晏等了這麽久,隻希望晏晏莫要生阿之的氣,否則,阿之心中便愧疚極了。今日出宮,晏晏想要什麽便與阿之說,阿之定全為晏晏買來。”
子瓏聞言,在一旁笑著說道:“即便是娘娘不曾生氣,娘娘她想要的東西,陛下又豈會不曾給娘娘買來?”
晏殊言聽罷此話,瞪了子瓏一眼,心下卻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好像真是如子瓏訴說那般,隻要她要,隻要他有,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給她。隻是,除了她真正想要的,自由。而如今,自由便已近在眼前,她的心下更多的是雀躍。晏殊言將心中的那絲異樣掩去,轉身便往宮外奔去。韞彧之本是拉著她的手,是以,便一臉笑意跟著她奔跑。一白一紅,這兩道身影,仿若是翩躚的蝶,飛出這寂寂宮闈。子瓏與相九緊跟在他們身後,兩人相顧無言,卻亦是無須多言。
因著今日是乞巧節,雖還不曾到夜中的花燈節,但街上已是行人眾多,平日裏足不出戶的深閨少女亦得了機會外出,街上行人的臉上皆洋溢著笑容。晏殊言裝作在街上的各個小攤上東瞧瞧,西望望,實則是借機在尋找韞彧之暗衛的身影罷了。
晏殊言走到一個賣首飾的小攤前,拿起一串瓔珞,放在脖子上,她站在小攤前,借著攤上的銅鏡,觀察著人群的動向,在心中思量著何時才能尋得機會離開。韞彧之見她在這小攤前待了許久,便湊過來看看,笑著說道:“晏晏是在看什麽,竟看得入神,以至於聽不見我在喚你?”
晏殊言聞言,拿起手中的瓔珞給韞彧之看,裝作很是喜歡的模樣,笑著說道:“我在看這個。”
今日,晏殊言打算離開,是以,離宮時她特意挑選了一身極為簡單的紅裙。一路走來,果然見到大街上的好些女子皆與她穿著相似的紅裙,見狀,她心中又高興了幾分。雖說她衣裙的款式極為普通,但料子卻是上乘,那攤販是個識貨之人,見她一身逼人的貴氣,又見韞彧之相貌不俗,且隱隱透露出身居高位者的威儀,便知曉二人身份定然不凡。是以,那攤販一臉笑意,對晏殊言說道:“姑娘真是好眼光,這串瓔珞,可是我這小攤上最值錢的東西了。你瞧瞧,這製成瓔珞的八珍,皆是上品,哪是其他小攤上的瓔珞能比的?若是姑娘貨比三家,便知曉我所言非虛。”
晏殊言聞言,便仔細打量著手中的這串瓔珞,笑著說道:“這串瓔珞確實是極好的。”說罷,正欲將它買下。
韞彧之見狀,說道:“晏晏,這串瓔珞並不適合你,我覺得,這素色碧玉瓚鳳步搖倒是極適合你的。”韞彧之說罷,便自那小攤上拿起一支做工精細的步搖,站在晏殊言跟前,一臉微笑地將那支步搖別進她的鬢間。好半晌,晏殊言才回過神來,見韞彧之站在她跟前,陽光下,他的眼中光芒湧動。他本是逆光而立,但晏殊言覺得,他的身後,是無盡黑夜,而他,卻是那黑夜之中,她所能看見的唯一光亮。刹那間,她清晰地聽見自己胸腔之內心髒跳動的聲音,“砰砰——砰砰——”,她有些驚慌地覺得,她的心髒,若是再這般跳動下去,定會跳出她的胸腔。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小鹿亂撞?思及此,晏殊言急忙將鬢間的那一支素色碧玉瓚鳳步搖取了下來,放回小攤上,這才轉頭對韞彧之說道:“我可曾說過要將這串瓔珞買給自己嗎?我是見子瓏姑姑的這些首飾少,想買來送給她。這串瓔珞色澤豔麗,卻又帶著一絲小家碧玉之氣,最是適合她了。”晏殊言說罷,便將子瓏喚至身旁,笑著對她說道:“子瓏姑姑,我平日裏見你的首飾大都是這類風格,若我不曾猜錯,你應是喜歡這瓔珞的,對吧?”
子瓏聞言,眼中有一絲感動,那串瓔珞,她確實是喜歡的。她不曾想到,娘娘她平日裏竟會注意到這些,娘娘雖不曾講出來,但她確實是也是關心自己的。但如今,娘娘送她東西,會是因為娘娘她即將要離開的緣故嗎?一想到此,子瓏的眼中隱隱有淚光,她有些哽咽地低聲說道:“娘娘,你待奴婢真好。”
晏殊言聽子瓏這般說,亦是有些不舍,這南韞的皇宮之中,除了韞彧之,也便隻有子瓏一人真心待她好。如今,她便要離開了,或許,餘下的這一生,她與子瓏難以再見。晏殊言一想到此,便有些想要歎氣的欲望,隻是,她卻不能歎氣,否則,便會被韞彧之瞧出異樣。她轉頭對那攤販說道:“這串瓔珞,我要了,你替我將它包起來吧。”
韞彧之聞言,正欲讓相九結賬,卻聽得晏殊言說道:“我自己來。”說罷,她便從袖中拿出一枚銀錠,遞給那攤販,道:“這些可夠了?”
攤販見狀,喜笑顏開,接過那枚銀錠,笑得合不攏嘴,說道:“夠,夠了!”
韞彧之見狀,有些疑惑地問道:“晏晏今日怎還帶了銀錠在身上?”
晏殊言聞言,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既然是阿之賞賜我的金銀,自然是由我處理。若是不拿出來用掉,哪裏有用的機會?”既然她即將要離開,又怎能不帶些銀兩在身上?
攤販將那瓔珞包好後,恭恭敬敬地呈給晏殊言。晏殊言接過那瓔珞,又拿給子瓏,笑著對她說道:“子瓏姑姑,今日乞巧節,是個開心的日子,你與相九便無須跟著我與阿之了,想去何處玩便去何處,隻是記得在宵禁前回宮便是了。”
子瓏哪裏不知晏殊言的心思?她知曉,娘娘她定是想要支開自己與相九,屆時,若是娘娘趁機逃了,自己與相九便不會擔這過錯。子瓏定定地望著晏殊言,恨不得多看兩眼,想將她的麵容鐫刻在腦海裏。是以,遲遲不曾接過那裝有瓔珞的錦盒。
晏殊言見狀,兀自將那錦盒放在子瓏的手中,笑著對子瓏身旁的相九說道:“相九,你可要替我將子瓏看好了,屆時,定要將她安全帶回宮,知曉了嗎?”
相九聞言,心中對晏殊言亦是多了一絲感激,他笑著答道:“奴才定不辱使命!”說罷,一臉笑意地看著身邊的子瓏,不曾說話。
晏殊言見狀,拉著韞彧之便朝人群中走去。韞彧之在她身邊,眼中盡是笑意,說道:“從現在開始,便隻有我與晏晏兩人了。”
晏殊言笑而不語。若是她還不曾恢複記憶,定然是會相信韞彧之的這話。如今,子瓏與相九已經聽從她的話,先行離開,那麽,她現在,便要尋機會離開了。她看著周邊的少女們三五成群,一路笑盈盈地低聲談論著,細聽之下,便知曉她們是打算前去月老廟求姻緣。她在心中思量片刻,便抬起頭,笑著對韞彧之說道:“阿之,我們去月老廟吧!”今日乞巧節,月老廟中定然全都是些前去求姻緣的女子,若是去了這裏,她倒也容易尋得機會離開。
韞彧之聞言笑道:“一切便依晏晏所言。”說罷,便拉著她隨著人潮向那月老廟走去。
一切果真如晏殊言所料想那般,月老廟之後盡是前去求姻緣的女子,少有男子,如此一來,韞彧之及他的那幾位暗衛在人群之中便顯得極為紮眼了。月老廟中,有一棵姻緣樹。據傳,這棵姻緣樹已有數百年的曆史,充滿靈性。是以,這樹下便有好些女子,拿著寫有名字的紅綢,想方設法地將那紅綢掛上姻緣樹的高枝上。晏殊言不曾去大殿中問簽,亦不去姻緣樹下求姻緣,就在這月老廟中來來回回地走,伺機逃跑。就在晏殊言與韞彧之來來回回地走第四圈時,大殿門口的一位僧人喚住了她:“施主留步。”
晏殊言聞言,轉身望著殿門口那位慈眉善目的僧侶,有些驚訝地問道:“高僧可是在喚我們?”
僧人聞言,笑著點點頭,示意晏殊言與韞彧之過去。晏殊言向來不太喜歡聽這些含糊其辭卻又是所謂的“天機”。她總覺得,被人看穿,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再加之,若是已知自己未來的去向,那她這一生,便實在是顯得無趣了些。她正欲抬腳離開,誰知,韞彧之卻拉住了她。她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麽?阿之想去問卦嗎?阿之如今已是一國之尊,天之驕子,又何故會信這些?”晏殊言實在是不解。按理來說,韞彧之他並不是信命之人。若是他信命,他如今便不會是南韞的帝王了。
韞彧之聞言,低頭凝視著她,笑著說道:“從前,我亦是不信命的。隻是,自遇見你之後,我便信了。”說罷,韞彧之便拉著她,朝那高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