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類同商陸
暖房內。
秦商陸連續批閱了兩個小時的族務，精神難免疲乏，他放下筆，揉了揉眉心，習慣性的想喝點茶提提神，端起茶杯才想起來小丫頭早上的醫囑，遂又放下茶杯，讓傭人泡杯藥茶送來。
藥茶入口，淡淡的苦澀和甘甜的後味在唇齒間蔓延，他一口氣喝完了一杯，竟也覺得有了些精神，稍作休息就又埋首繁多的族務當中。
窗外日頭在不知不覺中已近中午，心無旁騖的秦商陸埋首在案前，並未聽到院子裏的響動，直到傭人進來喊他，他才抬起了視線。
“家主，陸小姐請您到院子裏坐坐。”
“她還沒走？”秦商陸意外，他以為小丫頭早就回去了。
傭人回道：“陸小姐給您做了些點心，請您過去品嚐。”
不僅沒走，還給他做點心。
小丫頭不會又有事求他吧。
秦商陸琢磨了一下，起身走出了暖房。
院子裏支起了一張小方桌，陸朝顏坐在方桌旁，桌子上蓋著一個不鏽鋼餐蓋，底下藏的什麽不得而知。
他走過來，在她對麵坐下：“做了什麽？”
陸朝顏獻寶似的掀開餐蓋。
秦商陸的視線就被白瓷盤裏的點心吸引了。
那是一道十分漂亮的點心，像水晶球一樣晶瑩剔透，似果凍，又不像果凍，鋪在綠色的葉子上，像一滴水珠，內裏還散落著幾顆不知名的野果。
“果凍？”秦商陸詢問。
“唔……”陸朝顏算了算：“算是果凍的近親吧，這是水信玄餅，用瓊脂和白砂糖做的。”
秦商陸不愛吃點心，尚未聽過，指了指裏麵的野果：“這是瓊脂？”
“這是商陸呀。”她回答，舌尖微微上卷，尾音軟軟糯糯。
她不是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聽在耳朵裏，心頭莫名輕顫，他的名字從她唇齒間溢出，似都染上了一股淡淡的中藥味。
他的耳朵微微發麻，耳垂似有若無的紅。
“你不會沒見過商陸吧？”陸朝顏見他看的出神，語氣不可思議。
秦商陸回神，握拳抵唇，輕咳兩聲遮掩心緒，搖頭回答：“沒有。”
陸朝顏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把盤子往他麵前推了推：“那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的名字。”
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能用各種書法字體寫出來，卻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名字，原來這就是商陸，這就是
他的名字。
他看的認真，陸朝顏托腮說道：“廚房裏還有多餘的沒有用，我可以讓傭人拿過來給你慢慢欣賞，這個就快點吃吧。”
“可以吃？”秦商陸以為那隻是裝飾品，像用來擺盤的花朵。
“當然可以，你不會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其實是一味中藥吧？”陸朝顏又狐疑的問道。
“我隻知道商陸是一種生存能力極強的野生植物。”秦商陸回答。
他自幼體弱多病，醫生都擔心他活不長，奶奶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希望他能像商陸一樣，不管環境多惡劣，都能頑強的生長存活。
“嗯，也是一種藥用價值極高的中藥，其根部可入藥。果實有二，發紅發紫的有毒，不可食用。通株翠綠的無毒，從果實到嫩葉都可以食用，這片葉子就是商陸葉。”陸朝顏指指白瓷盤裏的那一片翠綠嫩葉。
秦商陸頭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還有這麽多來源，他興起，問道：“商陸可治什麽病？”
“商陸，味苦，性寒。可消水腫，治瘡毒，解毒散結。”
她的聲音輕輕地，軟軟地順著風飄入他的耳畔。
秦商陸發現自己很喜歡聽她講述中藥的藥性，那些至苦的中藥從她嘴裏說出來，似乎都染上了甜甜的味道，變的讓他不再討厭。
“你的名字呢？”他忽然也很想知道她的名字是不是也有一段來源。
“我啊。”陸朝顏微笑：“和你一樣。也是一種生存能力極強的野生植物，俗稱牽牛花，種子可入藥。有毒，不可擅自服用。”
秦商陸心裏一動：“治什麽病？”
“朝顏，味苦，性寒。可消水腫，攻積食。”陸朝顏微笑，像是也很意外這種巧合。
“類同商陸。”秦商陸勾唇，原來他們的名字竟這般相配。
點心入口，伴隨著舌尖的溫度像雪一樣融化，味道微甜，衝淡了他口中藥茶的清苦，最後化作了一道甜水，流入胃腹。
“味道怎麽樣？”陸朝顏第一次給秦商陸做甜點，怕掌握不好他的口味。
“不錯。”秦商陸言語間已是又一口入腹。
陸朝顏放了心，起身道：“那你慢慢吃，順便曬曬太陽，太陽既殺菌又補鈣，你該多曬曬。我去做午飯了。”
她揮揮手就走了，轉身還嘀咕了句：“差點忘了鍋裏燉的湯。”
秦商陸聽到了這句嘀咕，唇角的弧度越揚越高。
他沒什麽餓意，也沒有半中
午吃點心的習慣，但就著暖洋洋的陽光，他竟也在不知不覺中吃完了一道甜品。
陸朝顏回了廚房，先查看了下鍋裏的湯，見火候差不多了就關小了火，接著一邊準備其他食材，一邊教廚師如何做藥膳。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她也不能天天來給秦商陸當廚子，如果能教會浮生庭的廚師做藥膳，那是再好不過的。
午飯也擺在了後院的桌子上，一道十全藥燉排骨湯，一道淮山什錦，一道花旗參炒蝦球，還有一道叁味醬爆三絲雞，並沒有什麽珍貴的食材，卻被她做出了各種花樣，味道勾人。
秦商陸落了座，淨了手便拿起了筷子，並不餓，卻很想嚐嚐小丫頭的手藝。
飯前先喝湯，排骨湯味道很鮮，草藥的味道也很淡，兩廂適宜，他的碗很快就見了底。
傭人盛了一小碗米飯給他，他就著另外三道菜，不知覺中就吃完了米飯，又讓傭人添了一碗。
阿魏聽說秦商陸午飯用了兩碗米飯，高興的失了往日的沉穩，已經把陸朝顏當成了救命的恩人對待。
飯後又是一杯藥茶，才喝了一上午，他就已經習慣了這種淡淡的苦澀。
他體弱，一直有午睡的習慣，平常撐著精神吃過午飯就要睡，今天卻精神抖擻，毫無睡意。
“飯後不宜立即午睡，可以像我這樣走一走，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陸朝顏說話的時候正圍著浮生庭的後院溜達。
秦商陸放下茶杯，等她繞過來的時候，他才起身，和她一起圍著院子繞。
這院子他住了二十多年，一草一木於他而言都是熟悉的，但因為身邊站著小丫頭，他竟也覺得這院子陌生了起來，似是頭一遭逛，感覺都是新鮮的。
陸朝顏很沉默，一副認真思考又糾結的模樣，秦商陸問：“在想什麽？”
“在想下午給你做什麽點心，是做茯苓糕呢，還是做川貝蜂蜜燉雪耳呢？”她抬頭問他：“你想吃什麽？”
“收費嗎？”秦商陸難得打趣。
陸朝顏慷慨的擺手：“這是贈品。”
“贈品呀……”秦商陸拖了下尾音：“那我兩種都要。”
頗有反正是免費的，不要白不要的語氣。
陸朝顏：……
她很想指指地麵，讓秦商陸勞駕彎腰把自己的人設撿起來。
半個小時後，秦商陸累了，回了房間午睡。
陸朝顏也去上次住的客房小憩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