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楊若離剛說完,她的電話就響了。
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有那麽一瞬間楊若離想到了綁架李月彤的人。她抬頭看著老盧,而老盧此時也正看著她。
楊若離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拿起電話來接。
“喂。”她壓低了語氣。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回應,是一個低沉的男音:“楊若離是嗎?”
楊若離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窒息了,因為這個聲音實在是太詭異了,也實在是太熟悉了,從而證明恐怕綁架李月彤的人跟之前做過壞事的應該是同一批人,難道是劉穎兒做的?
楊若離皺了眉頭回應:“你是誰?你有什麽事兒?”
那個人似乎輕輕笑了一下,低沉的語氣從話筒裏穿過來特別輕蔑,他並沒有跟楊若離拐彎抹角,而是直接點題道:“如果你想救出李月彤,就趕快拿出筆記本吧,我已經給了你幾天的時間了,足夠了!”
楊若離的心瞬間窒息了,果然是綁架李月彤的人啊,果然是那幫人,那麽今晚忽然出現的黑色轎車,並從轎車上走下來的兩個戴墨鏡的男人真的是那些人了,幸好她跑得夠快,否則下一個被綁架的可能就是她了!
楊若離的手微微發抖,連老盧在旁邊都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老盧剛剛想問她,又聽到她說話。
“我要怎麽把筆記本給你們,還有你們的目的是什麽,你們這幾天裏有沒有對李月彤怎麽樣?”
楊若離已經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了,可是她不知道,那個語氣傳遞過話筒,仍是顫抖不已,別說老盧能感覺得出來了,電話那段的綁匪都能察覺到。
於是綁匪笑得更輕蔑:“如果你再拖延時間,你朋友可能再也不信任你了。”
“你什麽意思?”楊若離皺眉,覺得他的話太跳躍了,她跟不上對方的速度。
對方沒有說話,好像拿著電話舉到了什麽地方,楊若離聽到了一陣怪異的聲音。她原先並不知道那是什麽,繼而聽到一陣狗吠,然後還有女子被捂住嘴巴的呼喊,隱約中,那聲音好像是李月彤的,但是很快就被狗吠聲淹沒了。
楊若離還不太搞清楚狗吠聲和李月彤的呼喊有什麽關係,她的注意力還隻停留在李月彤被捂住嘴巴而發出的淒哀的聲音的,直到綁匪再度穿透話筒對她說:“你朋友現在就和幾隻大狗關在一起,如果你還在拖延時間的話,你知道的……嗬嗬嗬……”
“你們想做什麽!”楊若離激動了。
電話那頭好像有人給李月彤鬆綁了,李月彤朝著電話呼喊過來:“若離,若離救我!”
楊若離就緊張得手機都快拿不穩了,因為那個聲音真的是李月彤的,李月彤都帶了哭音了。
老盧大概和李月彤心有靈犀,或者察覺出電話有問題,那一瞬間也有點激動,問楊若離:“你聽到了什麽聲音?”
楊若離整個人還是呆愣著的,還沒有回應,那般的綁匪又捂住了李月彤的嘴,繼而對楊若離冷笑說:“我們說到做到,楊小姐,你可千萬不要再拖延我們的時間。”
“你們想怎麽樣?就算我拿到了筆記本怎麽見你們?還有你們別對李月彤怎麽樣!”
綁匪說了一個地點,那個地點楊若離並不熟悉,但就是記住了在城東郊區的一個很大的商品批發市場附近,因為這是地標,所以她就記住了,具體的綁匪說的在哪兒她並不清楚,可能要查查地圖或者到當地才看到。
綁匪說:“放心,到了那裏你自然知道我們在哪兒,還有,千萬別報警,否則你會為你的行為而後悔!”
綁匪說完就掛電話了。楊若離整個人已經抖得不行了,老盧問她:“怎麽樣了,是不是女魔頭的綁匪,他們說了什麽了。”
楊若離努力更自己壓驚,才回頭問老盧:“老盧,警察可靠嗎?能對付那些人嗎?如果可靠,我們報警吧,如果不可靠,如果不可靠……”楊若離喃喃自語,居然不知道如果警察也不可靠她能怎麽樣。
老盧點頭說:“放心,警察局裏的人我都認識,就算是警察廳裏的我家也有關係,他們哪怕不在別的事情上有作為,也一定在我這件事上有作為。”
“那麽就是說他們可信了。可是那麽多年警察為什麽沒有動過帝國集團的人,為什麽陳朝陽、馮三叔等人都還是好好的?”
楊若離質疑,不是她不相信這個社會,而是這個社會有時候真的很黑暗,所謂的非黑即白不過是說過普通人聽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或者因為某種原因而有特權的人總是黑白不分,她已經接觸了那個黑暗的圈子,已經沒法想象非黑即白,某些機關完全可以相信這個真理了。所以,遇到事情她已經不僅僅用以前的方式分析,還學會了思考著通過另外一種見不得光的途徑解決。
老盧麵對她的疑問,皺了皺眉頭說:“若離,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觸犯到無法容忍的底線,所以警察才縱容他們這麽多年。”
“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觸犯到你們少數人的底線吧!”楊若離反駁,然後抬起手來做投降狀,“好吧,老盧,我們爭論這個是沒用的,我想說剛剛打電話來的真是劫持李月彤的綁匪,但是他們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我的筆記本,他們說我隻要交出筆記本他們就放了李月彤,交易地點在城東的XX批發市場裏。他們不讓我報警,我在斟酌,我該怎麽做。”
老盧說:“報警還是要報警的,但是不能打草驚蛇。”
“你有把握不打草驚蛇?”
老盧沉吟一會兒,“你那個地點人很多,應該比較好隱藏。”
“你錯了,人很多,反而不容易隱藏,因為這麽多警察出動,難免沒人看出端倪的。而且那些人也很聰明。”
“那你想怎麽做?”
“我想去見那些人,月彤是因為我而這樣的,我必須承擔這個結果,你隻派幾個人暗中保護我就可以了。”
“現在不是任性逞能的時候。”
“我不是任性逞能,而是覺得,這有可能是唯一解決的辦法。你不見這麽多天來那些人都不聯係你你們也查不到李月彤的下落嗎?說明那些人不信任你官二代的身份,他們覺得你太麻煩了,所以根本不想聯係你,轉而尋找我。我不能連著最後的線索也弄斷了,李月彤怎麽辦?”
老盧沉默一會兒,問她:“你有筆記本嗎?現在筆記本還在你的手中嗎?”
楊若離思考了一會兒,冷靜回答:“我有一個辦法。”
楊若離讓老盧送她回家了。到了媽媽家樓下,她收到了秦風展電話,也許是她在單位裏猶豫的時候給秦風展撥過電話了,秦風展看到未接來電就給她回電的吧。當時太緊張了,楊若離也沒有注意到她到底撥了幾個電話,最終她隻是找了老盧的,早把秦風展給忘記了。
秦風展問她是否從媽媽那兒拿到筆記本了。
楊若離聽到他這麽問挺心煩的,她今天晚上差點兒出事了,秦風展沒有問她打電話來是什麽事,反而先問她筆記本的事情,她覺得很心寒,也很傷心,所以很煩。
楊若離冷淡地說:“我媽媽說已經銷毀了,現在也沒有跟我提別的,我在想萬一她真的銷毀了你們怎麽辦。”
“什麽你們?”秦風展語氣不是很認同。
楊若離笑:“你和陳朝陽他們啊,難道不是嗎,你們在對這件事的態度上多麽的一致!”
“若離,我昨天和你說的都白講了,你不該這時候拿性子!”
楊若離沉默。
秦風展歎了一口氣說:“我做什麽,也都是為了將來不辜負你的期望,萬一我真的有事,你可能也不願意看到的,那你為什麽不能幫我,讓我度過難關呢?”
楊若離沒說話。
秦風展又說:“你這幾天回家嗎?”
“不打算回去,我要處理李月彤的事。”
秦風展說:“那好,但是,可能這幾天我們家裏會有一位客人,如果你不會來就算了。”
楊若離對他所為的客人不感興趣,也不想多問。即將掛電話的時候,她說:“風展,其實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我差點出事了,綁架李月彤的人差點兒綁架了我,我躲到某一個單位裏,久久都不敢出來,當時我想打電話求助你,後來還是沒有打,反而找了老盧。你說你是我老公,我出了事不找你卻找老盧,這是為什麽呢?知道現在我都想不清楚我為什麽這麽決定呢。”
“你怎麽了?”秦風展皺眉問她。
楊若離說:“沒怎麽,隻是感慨,感慨……覺得……我和你之間始終缺乏一種信任和依賴吧,你看,我不依賴你,我也渡過難關了,而你,有沒有信任過我呢?”
秦風展忽然間沉默了。
楊若離沒有等他回應,就先掛斷了電話。
她仰著頭看已經暗漆漆的天空,現在已經是半夜了,今天晚上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呢,也讓她想了很多。可是想得再多,有很多事情她都沒有理順,她一直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什麽狀態,她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楊若離上樓去,樓道裏都是黑漆漆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這會兒周圍的住戶都睡著了吧,楊若離輕手輕腳地開門,本來以為母親也應該睡了的,可是等她輕手輕腳地進入客廳,換了鞋以後,發現客廳裏暖烘烘的,好像空調還沒有關呢。
楊若離本來以為母親忘記關空調了,還小小心疼了一下電費。可是又覺得母親不是這麽不仔細的人,不會做出睡覺了還不關空調的事情的。她正皺眉疑惑呢,忽然聽到客廳裏有人說:“你回來了?”
楊若離驚了一下,轉頭看向沙發,才注意到背對著她的沙發上睡著一個人,此時正緩緩爬起來,透過微弱的月光,楊若離看到,沙發上的人不是母親是誰?
楊若離愣了一下,趕緊走進去,問她:“媽,你還沒睡嗎?”
“你不回來,我也睡不著,就一直等你回來。”楊母說著,歎了口氣。
楊若離打算開燈。楊母說:“別開了,月光挺亮的,就怎麽過來陪我說會兒話吧,然後該睡覺了,就別開燈了。”
楊若離的手都摸到點燈開關了,但是還是放了下來,走到母親剛剛睡過的沙發坐下。不開燈也好,免得母女兩麵對麵還尷尬呢。
母親看了她一眼,問她:“你剛從外麵回來吧,冷嗎?”
楊若離回頭,因為母親正好迎視光線,借著月光她就看到了母親的臉。其實母親真的已經老了,以前沒有太多深刻的體會,此時伴隨月光,和她剛睡醒的亂糟糟的頭發,楊若離真的覺得母親蒼老而又憔悴許多,跟以前不太一樣。
楊若離低頭,不敢繼續看母親的臉,然而微微歎息:“我不冷的,倒是你,這麽睡著,應該冷吧。空調很幹燥的,還是回房間歇息好些。”
楊母搖搖頭:“我們母女兩好多年沒有這麽單獨說說話了吧?上次在夜裏說說心裏話,好像還是你高考結束那會兒。”
楊若離回想了一下,高考那一年,居然轉眼8年過去了。她高考結束之後,跟風到網上找答案,對著答案計算了一下自己的高考分數,很失望啊,比她預估的差太多了,她以為她最多隻能超過一本線30來分了,這按照她以往的成績來說是失常了,所以她非常地傷心,當天晚上睡不著,走到客廳裏坐著,就哭了。母親聽到她的哭聲,爬起來,跟著她坐在客廳裏說悄悄話,一直安慰她到後半夜,她睡著了,母親才背她回房間裏。
母親背她的那一瞬間楊若離就醒了,可是她故意不動,一直趴在母親的肩膀上。當時的她是幸福的,覺得就算高考失敗了,有母親支持著,還害怕什麽呢?所以心裏暖暖的,忍不住流眼淚了。母親也許也知道她醒來了吧,她這麽大一個人了,睡著了被人背起來能不驚醒嗎?但是母親大概看她不想動,也就沒有拆穿她,仍是遷就她,一直背著她回房間裏,讓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子,這才出去了。
母親那天晚上說了很多安慰的話,楊若離已經能走出陰影了。所以其實最後得出的高考結果是什麽,她大概都能有良好的心裏準備來應付。
可是後來,高考分數出來了,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她的實際總分還超一本線差不多100分。原來她雖然固定答案題,比如選擇題啊,判斷題啊這些答得正確率比預計的低一些,但是主觀題,比如閱讀理解,作文題分數都很高,網上的答案也有錯的,好幾道數學、物理大題是她已經答對了的,可是網上有一些非官方的答案是錯誤的,她就錯把錯誤的答案當成正確的,而以為自己做錯了,白白傷心了。
當晚她打電話查詢分數,得出結果後,高興得就要蹦起來了,跟母親回報,母親就跟她加餐加菜了。
這一幕讓楊若離印象很深刻,以至於很多年後她還深深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母親的笑臉。當然,還有那天晚上的談話,以及母親伸手溫柔撫摸她的頭發的手勢,和背著她回房間的並不寬厚可是想到安穩牢靠的身背。
楊若離微微感慨:“居然有8年了。8年,我們沒有好好談話了。”
“自從你上了大學,學校離家比較遠,你住校了,就很少和媽媽有所交流了,所以,你總覺得我們母女兩好像疏遠了。其實,我們真的不疏遠。”
楊若離沒說話。
楊母又自顧自地說:“你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是我一直當你是親生女兒對待的。你出了什麽事我能不為你擔心,能不為你考慮嗎?”
說到這個話題楊若離覺得有點兒沉重,低下頭來絞著自己的手指。
楊母歎息:“就說那個筆記本……我都一把年紀了,我為什麽目的把它獨吞了有什麽用呢?真的,那本筆記本,對我來說一點兒都不重要,我怎麽做,都是為你好。”
聽到筆記本,楊若離敏感地抬起頭來,又看著母親。可是母親並不看她,隻是看著空調的方向。那兒有顯示的紅燈,敞開的空調扇葉正呼呼地吐著熱氣,連帶空調內部的機器也呼呼地轉動著,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黑夜裏格外清晰。
楊母說:“你想一下,你得了這個筆記本,誰不想要呢?你的先生秦風展想要,其他人更想要,當幾股勢力衝突的時候,你夾雜在中間你該怎麽辦,萬一他們拿你周圍的人作威脅,比如這一次,他們就拿了月彤來威脅你了,你該怎麽辦?假如你不答應,將來他們還拿你的弟弟,或者你的媽媽來做威脅,你怎麽辦?你把筆記本給了他們了,秦風展怪你,你怎麽辦,你不給,他們就害了月彤和我們,你該怎麽辦?所以,孩子,筆記本不是關乎你一個人的安全而已,你要想清楚,你拿了這東西,不是說說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這麽簡單而已,還有你周圍的種種人啊!”
楊若離真的沒有想這麽多,難道一直以來她都錯了?
楊母繼續說:“你也許不在乎你自己的命,但是你一定在乎周圍你愛的人的命吧?正如媽媽,媽媽也許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是也不願意看到你陷入這麽為難的選擇裏麵。這一次月彤被抓了,證實了我的說法了吧,你打算怎麽辦呢?”
楊若離骨氣勇氣問她:“媽,你真的把筆記本銷毀了嗎?”
楊母沉默地盯著空調,神色有些許落寞和無奈,然後她忽然站起了身。
楊若離本來以為母親打算回去睡覺了,心裏正難過的時候,站起來打算過去關空調睡覺的時候,沒想到母親進了房間,一會兒又走了出來。
楊若離都走到空調邊了,又停下來看著她。
楊母忽然把一樣東西遞給楊若離。黑夜裏她不太看得清楚是什麽東西,但是有預料到將是什麽東西心砰砰直跳。當她的手觸碰到那熟悉的質感的時候,楊若離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窒息了,筆記本,金色筆記本,居然真的還在,母親並沒有銷毀!
楊若離感慨拿過來,左翻右翻,上上下下全部都看一遍,確認是筆記本,而且完好無損之後,她的心情無以言表,她抬頭望著母親,滿眼的疑惑。
不肖她說話,楊母歎息說:“你一直想要,那我就還給你吧,但是拿了這東西你自己要清楚,到底是救李月彤還是給秦風展,你要做好決斷。”
楊若離頓時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整個激動的心情都被澆沒了。到底是救李月彤還是給秦風展,真是一個痛苦的抉擇。
“本來,如果我一直藏著這東西,你對外隻宣稱被銷毀了就沒有這麽麻煩了。可是你非要看到它……好吧,媽媽也不想為難你,現在還給你,但是你要怎麽處理?還有,就算你拿去救月彤,你以為那些人就這麽容易善罷甘休?”楊母勸她。
“媽……”楊若離欲言又止。
楊母搖搖頭,“睡覺吧,等明天再說吧,我知道你現在沒有答案,今晚先睡吧!”
母親回房去了。楊若離獨自一人捧著筆記本站在客廳,又發呆了很久很久,她還是對不起母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