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蔚水公墓
雨後天晴的金色頗為明朗白淨,陽光如同聖母的雙手,將一切溫暖降臨下來,讓人們都忘卻了昨夜那雨水瘋狂落下所帶來的寒冷。
雲逸此刻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身軀裝飾極為健美,眼睛遠望麵前那座蔚千瓊至死都在守護著的城市,嘴唇緩緩凝念道:“你是說蔚千瓊在頃刻間便化成了齏粉。”
少年臉上不知為何出現了一種悵然失落的表情,如同在歎息著縱橫馳騁在蔚水兩岸多年的梟雄悲涼死去。
“對。”沈恒半咪眼睛,好似在回想紅色夜晚下所發生的一切,蔚千瓊的壯碩身軀如同泥土般瞬間垮塌,連一絲痛苦哼叫都沒有發出來,想到此處,沈恒不免麵容上展露出後怕:“那抹紅光就像高烈度的硫酸,將人體化為粉末,要知道,那可是玄皇級別的戰士啊。”
雲逸聽到此處,也是沉默著點點頭,半晌後才露出輕鬆微笑,眼中光彩柔和俊美,如同花朵盛開:“不管那力量多麽可拍,總歸是來幫助我們的。隻是我很好奇,那滿天紅光中的人影是誰,你看到了嗎。”
雲逸話鋒一轉,便是詢問起兄長來,語氣不知為何也是變得嚴厲了一些。
“沒有。”沈恒沒有經過任何的考慮,便是隨口說道,腦袋也是同步語言,快速搖動。但腦海中卻滿是昨夜那紅衣女子的熟悉麵容,時隔僅僅數百日,那人已是強大的不可褻瀆,這不免讓沈恒對此諱莫如深,不敢再往深處考慮。
“哦。”雲逸苦笑著努努嘴,長長歎息回蕩在空間中,表情也是若有所思的說道:“真是可惜了啊”
“可惜什麽。”沈恒試探性的看看垂首的弟弟,言語也是頗為謹慎:“是沒見到那人的麵容嗎。”
“不,我是可惜蔚千瓊死的太戲劇了。”雲逸說著,便是回望自己身後的龐大軍陣,凝重表情表明了他心中的頗多焦慮。
在蔚千瓊戰死以後,蔚水城內可持兵器無幾人的時候,雲逸親自下令,集結了天盟軍團總共兩萬名人馬,其中弩箭部隊手中的長弓利箭也是蓄勢待發,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將龐大蔚水城吞沒。
“聽說今天是徐釗出殯的日子。”雲逸麵容平靜的說著,步伐穩重的走近了那高高聳立著的蔚水城牆,神情就像一名好學孩童,在觸摸打量著堅固城牆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刀痕劍刻:“真是一座很有曆史底蘊的城市啊,若是讓軍隊正麵衝擊的話,蔚水城的曆史也就悄然無存了。”
“蔚氏這一代子嗣淺薄,蔚千瓊一生也是沒有後代,此刻在主事蔚水城的,是徐釗的孫子徐翎。”沈恒抬頭望著高大城牆,上麵沒有任何的守衛士兵,有的隻是那不斷飄蕩著淡藍旗幟:“在昨夜,龍嘯便向徐翎傳遞了勸降繳文,不知有沒有用。”
雲逸滿意的點點頭,順著城牆根走到城池高大城門前,那朱紅木門此刻緊緊關閉,仿佛要將一切事物都阻隔在外。
少年沒有言語,背手站在十幾米高的城門麵前,沒有釋放任何的玄氣氣息,意圖靠著武力將這座城市摧垮,他如老僧入定般站在那裏,如白楊,如高塔,仿佛在等待一個東西。
雲逸身後是上萬名整齊列隊的天盟黑甲戰士,如果放在平常的戰爭時刻,他們定會殺氣騰騰一往無前,但出乎意料的是,此刻這些虎狼之師將自己的血性死死的壓製於心中,靜默跟隨著統帥,安靜站在蔚水城下。
天空中,金色太陽從東升起,慢慢向西盤旋過去,此刻已是升到了蒼穹最高空。
相比起早晨溫暖,現在的陽光更加灼熱難當,時刻讓人汗流浹背口幹舌燥,但就算如此,卻沒有哪怕一位士兵提出異議或者煩悶,這種嚴肅的軍隊肅殺氣息將蔚水城死死包裹,就像狼群那狡黠的眼睛盯著肥嫩卻又弱小的羔羊。
“看起來徐翎是不打算投降了。”沈恒陪著雲逸在朱紅城門外站立兩個多時辰,但卻沒有聽到周遭事物的任何聲響,仿佛蔚水城內,已然空無一人,成為死人之城。
雲逸麵色暗淡的點點頭,心中流露出巨大失望,聲音仿佛置氣般的說著:“通知龍嘯,全軍準備攻城。”
“盟主何必著急呢。”正當沈恒在接到命令,即將通知三軍進攻之時,寬大城門開始緩緩晃動,門欄摩擦青石地板的聲音如同刮骨,響徹與空間中,凸顯的環境極為空靈平淡。
當城門完全打開之際,便是出現了徐翎那如老井無波般的麵容,此刻他的臉上竟驚奇的出現了一抹笑容,眼神中的情感,就像小溪般平靜,絲毫沒有刀懸脖頸的緊張。
雲逸看到蔚水城最後的主事人出現,臉上的愁容也是減退了不少,他透過城門的那片空間,掃視徐翎身後的綿綿大道,有些詫異於街道的空無一人。
“難道就你一個人來投降嗎。”沈恒也是發覺了隻有徐釗一個人前來,隨即神情有些不悅的說道。
徐翎搖搖頭顱,沒有看向語氣尖銳的沈恒,他側著身子,擺出手掌道:“蔚水城沒有人會投降,我之所以打開城門,是擺出一個談判的姿態。”
“談判。”沈恒被徐釗話語惹笑了,輕蔑譏諷隨即而出:“你們有什麽談判的資本嗎。”
徐釗笑著轉過身軀,帶著毫無卑躬屈膝的表情,大跨步的走在了大道上:“雲逸盟主與沈恒將軍不如隨我進入城中看上一看,便知道,住在蔚水城中十幾萬名百姓,有沒有談判的資本了。”
雲逸望著不斷向前行著徐翎,突然感覺這個少年舉手投足間,竟與那位破萬門擋萬軍的老人是極其相似。
“我們沒有必要貿然進入蔚水城,不如直接讓龍嘯率軍直接攻城,我估計天黑之時,這座城牆上便會插滿屬於我們的黑鷹旗幟。”沈恒掃視著蔚水城的每一個角落,眼神如同天空中追逐獵物的禿鷹,凶狠異常。
雲逸聽著沈恒的建議,長久的沒有言語,腦海中不斷在思慮著,是否要跟隨徐釗進入城中看,上一看:“還是去看看吧。”
雲逸輕輕拍打了幾下兄長肩膀,嘴角展出一抹輕鬆笑容,便是快步跟上了徐釗腳步。
看著雲逸沒有絲毫顧慮便進入城門中,沈恒內心不免繃緊,他擺擺雙手,示意百米外時刻待命的影殺部隊隨自己一同進入,一齊保護雲逸安全。
徐釗帶領著雲逸,直直向前行走,二人臉上不約而同的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腳下熱鬧非凡的蔚水大道,此刻卻空無一人,甚至安靜的連細針掉落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周圍氣氛壓抑,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天空中時不時飄飛著白色紙錢,如同一朵朵瀕死蝴蝶,飄零落地。
這種異樣寧靜整整持續了十幾分鍾,徐釗終於將雲逸帶領到了一片偌大的環形森林,這片深林的顆顆樹木,無不茂盛似錦,無不鬱鬱蔥蔥,大片的芹芹小草仿佛地毯,大麵積的鋪蓋在地麵上,空氣中則交織著各種各樣的植物味道。
但其中有著一縷清香味卻是直竄人心房,雲逸鼻子輕輕嗅嗅,便是判斷出了這種香味的來源,這是專門用與祭祀時才會采用的回魂香。
隨著二人緩步穿越環形森林,映入眼前的一切讓雲逸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一座座冰冷水神雕塑麵容半垂,懷中寵愛的擁抱著死去嬰兒,晶瑩淚水從眼角慢慢流落,不知為何,折掉的雙翼因為年久失修,長出了黑色苔蘚,軀體下的魚尾也是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斷裂。
在水神雕塑之後,廣闊的平原地帶上,紛紛雜雜坐落著的樟子樹,上麵懸掛著迎風飄動著的白綾,好似死神侍女那紮著頭發的飄帶。
在這些樟樹之間,是一塊又一塊的黑石墓碑,數量之多,足足有著上萬之餘。
每一塊墓碑上都有著用刻刀所鐫刻出的姓名,碑前都擺放著白色的青藍花,墓碑主人的親人們三三兩兩的站立在一旁,暗自垂淚。
老人們在無聲歎息,女子眼淚濕透了錦袍,孩童呱呱痛哭都清晰演繹著人間悲劇。
雲逸眼神顫抖,凝望著這一切,喉嚨似乎被命運手掌抓住,說不出話來,甚至連腳步都難以走動。
就在這時,在他身旁坦然的行使了一輛黑色馬車,圓形車輪碾壓在地麵上,留下了深深的車痕,雲逸抬眼瞄瞄馬車中的物體,填滿眼眶的,是一具極具視覺震撼的黑色棺槨。
緊接著,跟隨在馬車後的,是不計其數的蔚水民眾,他們冰冷的從雲逸身邊走過,體內雖然沒有絲毫的玄氣力量,但那沉重眼神中,卻是有著一股股燃燒仇恨,這讓雲逸精神受到了極大重創。
馬車行使到了上萬墓碑中的一腳,幾名身材壯碩的年輕人將黑色棺槨抬下,將其淩駕於肩膀上,年邁老婦人步履蹣跚的在棺蓋上蓋上一麵象征蔚氏的藍色旗幟。
黑色的棺槨最終被放進了早已挖好的墓穴中,灰黃泥土開始一塊塊的覆蓋在上麵。
周圍的人們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悲痛,撕裂心肺的哭聲回蕩於天際,白色紙錢飛滿了偌大陵園,上萬束還魂香被先後點燃,使得整個世界都充斥著思念死者的氣味。
黑色墓碑被慢慢樹立起來,雲逸瞳孔開始無限縮小隻,求看清楚上麵的字,但堅硬石碑上卻僅僅隻有兩個字非常簡單的字體,徐釗。
深深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此刻就好像刻在了雲逸心頭,濃重的窒息氣氛在麵容上經久不散。
那些身穿著白色喪服,麵孔痛苦的人們正在死死盯著自己,那種眼神,就好像要將將雲逸生吞活剝。
此刻太陽烈陽本應該讓人十分燥熱,但少年卻感覺到了縱貫全身的寒冷:“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雲逸沉默的表情終於被打破,冰冷神色強行壓製下心頭的淡淡怒意。
徐翎溫暖笑容相比起此刻環境,有著極大反差,自信表情懸掛在臉上,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這就是我要求和你談判的資本。”
他環顧四周,掃視了每一位帶著傷感表情的蔚水百姓,不禁輕輕點著下頜,致以慰問。
“十萬名蔚水平民心中的憤怒嗎。”雲逸冷笑著轉過身軀,臉上流露出不不屑一顧的表情:“蔚水城外,兵臨城下,滔天憤怒在戰爭利劍的撕扯下,將蕩然無存。”
“盟主大人難道是還想見到更多的死亡嗎。”徐翎見雲逸並沒有被普通群眾的氣勢屈服,眼中出現濃重悲痛:“天盟與蔚氏的戰爭已經整整持續了接近三個月,前前後後,雙方有著五六萬士兵的死亡,蔚水軍隊的傷亡尤其慘重。如果還要將戰爭持續下去,受到傷害的不在僅僅隻是蔚氏本身,還有此刻已是強弩之末的天盟。”
徐翎聲音回蕩在空氣中,如同重錘般在擊打心靈,使得他的思慮就像在天空中的白色紙錢,胡亂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