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爵天,人死不能複生
夜色正濃,天上升起一輪皎皎之月,廚娘及一大堆的小丫鬟在膳廚內忙裏忙外,好不熱鬧,聽及今日主子來了,門口的棉布簾高高的挽起,有陣陣冷風夾雜著寒霜和著冷冽風寒不斷吹進來,廚娘此刻正忙著準備一桌豐盛的,借此表現表現,且給主子接接風。
小丫鬟手裏端著一盤清洗好的雞翅,一雙清澈的大眼光顧著瞧廚娘伸著粗壯的手臂,揮舞著大勺,在煙霧繚繞的熱氣中緊皺著眉頭戰鬥,且腳下一絆,瞬間將一盤子粉嫩粉嫩透著光澤的雞翅拋出去,青瓷盤瞬間摔了八瓣,瓷片濺得到處都是,最最重要的,那一盤泛著光澤的雞翅可憐兮兮躺在地上,且沾了滿滿的泥塵土。
小丫鬟嚇得驚慌失措,跪在地上瞧時,方才發覺柴草垛子上躺著的不正是她們夫人,那雙繡著鴛鴦的紅色棉鞋格外的搶眼,剛才將她絆倒的,可不就是那雙鴛鴦紅棉鞋。
方才青花瓷盤落地的聲音震驚了一室的安靜,此刻,更是靜的出奇,連及廚娘抄著大勺胖乎乎的手都停下來,扭頭,看著地上摔爛的請磁盤,以及可憐兮兮的新鮮雞翅,混在泥土裏,再瞧那罪魁禍首的丫鬟,雙手拄在地上,兩隻烏溜溜的大眼寫滿了震驚。
“何以如此不小心?”
廚娘中氣十足的大喝一聲“可兒,我瞧著你是不想活了,兩隻眼賊溜溜的大,如何沒瞧見夫人正躺在那裏嗎?撿起來,趕緊撿起來衝洗衝洗,若然讓夫人瞧見,主子瞧見,恐怕你見不著明天的太陽。”
“嗯嗯嗯。”小丫鬟臉色慘白慘白,驚慌失措的點頭,雙手顫抖的上前,快速的去撿雞翅。
掌勺的胖廚娘光顧著瞧她了,鼻尖縈繞著陣陣糊味,嗆鼻的味道讓她猛咳了幾聲,她快速扭轉頭去,揮舞著大勺一炒,油點自最終濺到了她的手上,她燙的嘴裏吸氣,那隻手條件反射的往後縮了縮。又伸出左手搓了搓方才濺了滾燙有點子的紅印子。
沈天通在一旁幹歎氣,掂著折扇的手壓根沒聽過,這寒冬臘月天的,他不在寢殿裏暖和著,好不容易身體康複一點兒,就在外麵吹風。
便是前個兒晚上,他額頭還滾燙滾燙,一隻射飛鏢的手受傷了,綁著一層厚厚的棉紗布,這幾日發著高燒,他依然每日每夜的射飛鏢,便是傷了手指,腦袋混沌不清,意誌薄弱時,他半點兒不聽規勸,沈天通都想拿著棍棒,一棒子敲暈他,也讓他好過一些,不要每分每秒每一瞬都想著已經逝去的七皇子。
七皇子逝去的這幾日,允樂提及讓他日夜守護,好好看著華爵天,也一並開導開導他,可他開導了無數次,仍半點兒效果都不見。
就在昨日,他站在院落裏一站便是一日,那時,天空飄起了些許小雪花,他雙手負在身後,任那些晶瑩剔透的小雪花飄灑在他的發絲上、頭頂黑白狐尾交纏的白玉頭冠上,一張傾盡天下俊美無雙的臉蛋上,那身豔冠天下獨一無二唯我獨尊的黑色狐裘上。
他一雙好看的眼睛緊緊盯著那麵牆,沈天通亦是緊緊的盯著那麵牆,一邊思付著,為何華爵天僅盯著它不放,他那時皺緊眉頭,心道:莫不是牆裏麵有何玄機不成?
那時,他不僅盯著,且還說著風言風語的讓他訝異不解。
他慘白一笑,眼眶裏早已蒙了一層霧水,聲音低沉磁性略有一絲欲哭的哽咽。
他說“你不知曉,其實那晚上根本沒有圓月,‘他’確莞爾一笑,指著烏泱泱的天空說‘二哥,你瞧瞧,今晚月色多美!’其實,‘他’自牆上跌下來的那一霎那,我是多麽的於心不忍,心尖一痛,窒息的難受,確還要裝作孤高冷血,不敢多看‘他’一眼,其實,沒有人知曉,多看‘他’一眼,我便多心軟一分,那時,我本想同‘他’劃清界限,可我發現,那些都是徒勞,我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沈天通那時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爵天,你該看開些,‘他’終究是男子,你同‘他’萬萬不可能,如今,‘他’去了,即便是七皇子泉下有知也不想看見你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
他一張俊臉慘白慘白,臉色相當難看,因著感染了風寒尚未好,所以,禁不住咳嗽了幾聲,如今,才幾日的功夫,他便清瘦了許多,眼窩凹陷下去,下巴亂糟糟的胡茬亦是沒空清理,更是不吃不喝,著實讓人心痛。
晶瑩剔透的雪花下得愈加歡脫些,他白皙英俊的臉上終於沾染了淚水,一滴淚和著對‘他’的思念順著臉頰悄然滑落,緊接著,又是一滴,他伸手,接住了那晶瑩剔透的六瓣雪花,聲音低低沉沉的說“我希望,下一秒,瀾兒便會翻牆而入,及我微微一笑說‘爵天,你瞧瞧,我這不是好好的。’那時,我應該一把將‘他’攬進懷中,無比歡呼雀躍的來一句‘瀾兒,你回來真好。’”
沈天通聽著這一席話,喉頭變得發哽而艱澀,爵天看色雲淡風輕極為自嘲的一番話,說得他心尖一痛,有股欲落淚的衝動,他在想,允樂或許是真的輸了,沒有半絲挽回的餘地。
最終,他低低的歎息一聲“爵天,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節哀,節哀?”
他笑得滑稽,笑得癲狂,笑得涕淚縱橫,後來,便一拳打在牆壁上,頓時的,鮮血順著拳頭源源不斷的湧出來,血腥味蔓延,沈天通瞬間驚慌失措,發瘋一般的跑過來,瞧著那觸目驚心的鮮血,仍在石壁之間蜿蜒不斷的淌下來,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訝異的驚呼說“爵天,你瘋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沒有父母的允許,你不可以隨意損傷自己的身體,況且…..你的身份不同,若然你僅是華爵國的二皇子,我便也不管你了,除卻二皇子之外,你還是咱們墨冰國的帝上大人,既是如此,你也甭嫌我煩,在一旁瞎嘮叨。”
豈料,他嘮嘮叨叨苦口婆心的勸了他一大通,確換來他依然不死心的一句“那日,我便該答應瀾兒,答應‘他’,同‘他’在一起,是我,是我不好,顧忌太多…..”
本就受傷的右手,包著層層白棉紗布,如今,已然全部染紅,他確緊緊的皺著眉頭,萬分痛楚的說“昨日裏,夢到瀾兒,‘他’正在書房練字,那一番神情專注而認真,見了我,‘他’微微一笑,說‘爵天,我的字練好了,你過來,過來瞧瞧。’我走過去,見楠木桌上端端整潔,除卻那一幅寫得東倒西歪的毛筆小篆,我過去,捋起‘他’鬢邊的一縷發絲,笑著安慰道‘寫得很好。’”
沈天通再也不想多勸半句,如今,華爵瀾的逝去對他的打擊太大,他便是再對規勸,也得仗著他自己想通透了,否則,沒有半絲的用處。
今日,他仍然沒在寢殿好生休養,僅在結著厚厚冰層的池塘邊的一處涼亭內,沈天通命小丫鬟沏了一壺上好的龍井,又命小太監去取那一把尚好的碧玉棋子,預備著同他來一局,哪怕是連連敗北也是極好的,最起碼,阻止他胡思亂想。
小太監尚未走遠,僅走了幾步路,他確沉沉的喚住他,道“莫要去取了,我今日實屬沒興趣。”
沈天通確搖搖頭,一杯龍井下肚,亦是暖暖脾胃,爾後,才道“沒興趣,沒興趣,這幾日,你失魂落魄的,‘他’走了,我瞧著你的魂魄也一並被勾走了。”
如今的池塘可謂是荒涼冰冷,偶爾一陣冷冽的風吹來,仿若風中和著冰絲,吹在臉上,刀割一般的生疼,葉子枯萎了,大樹底下落得滿地都是,風一吹,卷起一地的枯樹葉盤旋盤旋…..
思及某一日,一小太監同他對話,這丫確藏在大樹上偷聽,待他走後,她仍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在樹上,耷拉著一雙腳,晃悠晃悠的,好不快活,確不成想,那時正值午後,她的影子偏巧映襯在地上,得虧那小太監粗枝大葉一些,並未發覺。
爾後,他雙手負在身後,抬頭,偏巧對上她的眼睛,她嘴裏銜著一片葉子,確聽他說“七弟,樹上觀景是不是很不錯?還是…..你最喜偷聽旁人的耳根子?”
她瞠目結舌,沒成想被抓個現行,猴子一般的自樹幹上動作嫻熟的爬下來,及他麵對麵站著,狐狸一般的眯眼一笑,道“二哥,我可以告訴你,其一,這裏觀景真的不錯,不信,你可以上去試試,其二,我最是不喜聽旁人講話,可惜,我一人坐在樹梢上挺好的,若然不是你們說話驚擾了我,興許我還能睡上一覺。”
那時,他托腮,正琢磨著是否真的上去看一眼,確見那丫指指大樹枝丫,很是訝異震驚的尖叫“二哥,你瞧瞧,那怪物是……”
華爵天真的抬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豈料,那丫大眼睛又是骨碌碌一轉,狠狠的上手,直接將他往水裏推,確不曾想,他雖是抬頭,反應相當靈敏,隻輕輕一側身,那丫許是手勁太大,用力過猛,直接往水裏撲去。
整人不成最終整了自己。
她旱鴨子一般在水裏撲騰,一麵訝異的尖叫“混蛋,救我,混蛋…..”一麵喊混蛋,嘴裏一邊灌水,亦不知曉自己灌了幾口水,甚至意識漸漸模糊時,便覺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摟在懷裏,繼而連拖帶拽的將她送上岸。
上岸之後,嘴裏吐出好幾口髒水,待清醒過來,她睜眼,便見那妖孽正在她麵前,一張麵容瞧不出悲喜冷冽,然而,她破口大罵“丫看起來人五人六,樣貌就是一純吃軟飯的小白眼,不成想,那顆心還是黑的,你這是欺負弱小,欺負弱小,懂不懂,你一大男人就真好意思,我也是服了,我可是你七弟,別說你沒見過我,我們尚書房見過一麵的,不,不是一麵,這已經是第二麵了。”
“你說我黑心?說我吃軟飯?說我欺負弱小?”
那丫臉色一沉,森然的聲音咄咄逼人,孤傲霸氣的聲線本是讓人心驚膽戰,豈料,那丫伸手脫下一隻濕淋淋滴著水的龍紋黑底靴子,握在手中,皺著眉頭,眼底沒有一絲畏懼,不怕死的道“如何?若然你不高興,咱倆單挑?”
“單挑?”那妖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片刻,渾身上下仍滴著水,且‘阿欠’一聲打了個噴嚏,用那隻捏著鞋的手腕蹭蹭鼻子,萬分嫌棄的瞥了一眼,道“就你,你還沒資格同我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