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銀針

  曼紫萱本就在民間長大,禮儀製度雖說略知一二,但是宮中這種步步為營的地方,哪怕是多餘的一個眼神都能成為定罪的理由。


  出了禦書房,三公主恨恨看了曼紫萱一眼,說道:“你別以為今天皇阿瑪這麽說,你就沒事了!本公主想治你,有的是法子!咱們以後見麵的日子多的是,你也該是萬萬小心點才好啊!”說罷,三公主便悻悻的走了


  二公主見三公主走了,便走上前對曼紫萱說:“紫萱,你剛才在說的那番話真是太棒了!連皇阿瑪都對你讚賞有加呢,怪不得軒哥哥會喜歡你呢。今天也是那三公主找事,平日裏就刁蠻極了,今天見你教訓了她一頓,我打心眼裏感覺舒坦!”


  曼紫萱隻顧問道說:“剛才她推了你一下,沒事吧?有推疼你嗎?我也該謝謝你幫我說話,畢竟這宮裏誰也不認識,能得二公主相幫,也是紫萱的福氣吧。”


  “紫萱你太客氣了!要去我那裏坐坐嗎?這麽一鬧,你肯定也累了,不如去我那裏坐坐?吃點東西?”


  曼紫萱本想拒絕,但見早苗晗盛情邀請,便也答應了。


  剛想走,便遠遠看見走過來一人,曼紫萱心中一驚,不由就笑了出來。


  二公主見來人,神色一暗,卻也不再拉著曼紫萱去往自己庭院,很快道了別,匆匆走了。


  “你怎麽來了?”曼紫萱看著衡子軒,言語中充滿驚喜。


  “我聽聞你出事了,便趕了過來看看。剛剛那人是二公主早苗晗嗎?你們剛才再說什麽?”衡子軒自然是收買了眼線,來監視她的安危,這不,一聽曼紫萱這裏出事,便快馬加鞭的趕到禦書房。


  曼紫萱便將剛才的事說給衡子軒聽,衡子軒聽罷,連連苦笑說道:“紫萱你未免也太認真了些。不過這樣也好,三公主那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這樣一鬧,以後怕是也不敢再在你麵前生事了。”


  曼紫萱見事情告一段落,便想著離開,哪知衡子軒非但不走,反而要拉著她禦書房。


  “你還拉著我進去幹什麽啊?”曼紫萱驚訝極了,想掙開衡子軒的拉扯。但竟發現原來衡子軒力氣極大,自己竟一時掙脫不了。


  “我今天就要進去與皇上說個明白,怎麽著,我也得給你個名分才是!”說著,便拉她進了禦書房。


  叩拜的時候,就算極力的想要平穩自己的氣息,卻也還是看得出胸口劇烈的起伏。


  “今日可真是特別,就連素日不願多管閑事的軒王也來湊熱鬧?”


  皇上眯著眼睛,手掌撐著自己的下巴,語氣緩慢,像是在猜其中的奧妙。


  而衡子軒直言不諱,自己的身份雖不算顯赫,但卻也可以成為曼紫萱的庇佑。


  “稟皇上,她就是我找了多年的女人。”


  宮中,官官相護,每個支脈都有關聯,他不想讓其他人以為,她孤獨無依,隻身一人,而讓人隨便挑釁。


  同時,這次的坦白,倒也是能斷了皇上,為自己賜婚的念頭。


  雖說有些衝動,但是他分明看得出曼紫萱倔強的眸子中回饋給自己的一絲感動。


  “哦?天下竟有如此巧妙之事,想不到朕精挑細選請來的貞人竟是你多年不願與公主結親領旨之人。”


  皇上淡著眸子,一句話,卻說得一波三折,既褒獎了曼紫萱,而又道出了二公主的苦楚,而對於衡子軒,卻卻似是埋怨。


  這朝上之人,一看當下狀況另有玄機,倒也無妨待旁靜觀。


  而自古帝王心難測,雖說二人所見略同,可要說皇上有意偏袒公主而借今日之事怪罪於曼紫萱也並非不可。


  一時之間,衡子軒竟不知如何接語。


  倒是曼紫萱看透了這進退兩難的局麵,置之死地而後生。


  “論私,公主金枝玉葉,願與軒王餘生相伴,即便我與軒王二人相識已早卻也比不上公主這般花費心思,論公皇上委於重任給了臣貞人的頭銜,臣又怎可不知輕重辜負陛下隆恩讓公主傷神給陛下增憂。”


  曼紫萱句句彰顯皇家尊貴,卻也句句顯露自己與衡子軒情投意合卻甘為帝命而退讓。


  她的聲音頓挫有力,但人卻乖巧柔順謙卑躬身垂眸敬於殿上。


  但凡明君便斷然不會為了己欲而分割一對璧人,曼紫萱難揣帝意,卻肯賭一把,以退為進,縱使皇上真是糊塗,執意賜婚衡子軒和公主,那麽殿上眾臣也並非愚忠,自己句句不離忠義兒子,皇上若是賜婚,也隻會失了臣心也算自食惡果。


  “於公於私臣都斷成為不了阻隔公主姻緣的絆腳石,還望皇上明斷。”


  誰料皇上一改之前沉穩的模樣,爽朗一笑,殿上之人均鬆了一口氣。


  “曼貞人果然知進退,明事理,今日之事實在突然,究竟如何斷定還有待考慮,不過既然你們二人青梅竹馬,朕也自然不會棒打鴛鴦。”


  他們二人雖然說不上是情比金堅,但卻也斷然不會為了旁人而斬斷之間的姻緣。


  見此事有了回轉的餘地,二人默契的對視,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雖說二人皆是不懼皇親之人,可要得到以後的幸福,有皇上恩典卻是必不可少的。


  本以為,今日之事到此結束,誰料,峰回路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邊,曼紫萱受皇上恩澤承襲貞人之位成為不經考取而破格提成的女官之事,已經在國內上下傳得沸沸揚揚,而到丞相耳中,又聽聞此人姓名竟然跟十年前離奇失蹤的大小姐相同。


  幾經轉折查去,這便推測出來曼紫萱定是出身相府,當年失蹤本以為命喪黃泉,卻不料她竟有幸存活,更一朝入朝為官,皇上欽賜,無比尊榮。


  若是可以相認將她帶回,那麽如此被皇上器重的女官為自己所親,不但會另朝中重臣更加籠絡自己,更是彰顯皇上對相府的器重,不管怎樣說,都是無上榮耀。


  索性,命人進一步打探消息,得知曼紫萱現正在宮中,此刻自己前去相認,也便能在皇上麵前做場戲才是。


  即可不得罪朝中他臣,又可彰顯自己慈憐女兒之心,如此相認,定能堵得上悠悠眾口又會招來曼紫萱感激之情。


  當下便急忙換上官服入宮,覲見皇上。


  卻不曾想,本想由皇上召見曼紫萱進殿,再來場父女相見之戲。


  卻沒成想曼紫萱正在禦書房中,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曼宏圖急忙上前對說明來意,說罷就要與曼紫萱相認。


  而眾公主和朝臣,各個都沒有料到,這小小一介女流,竟然惹得皇上欣賞,軒王垂愛,更是有國相相認。


  當下都被略大的信息量充斥得消化不得,之前的事,倒也是當做一場鬧劇無人再提。


  隻見曼宏圖含著晶瑩於眼底,木訥的看著曼紫萱,裝出千言萬語盡不言的模樣,顫巍著身體,盡量丟下自己丞相的身份,偽裝成一個盼女歸來的老父的模樣。


  “紫萱,十年一別你可還認得為父?”一句話仿佛訴盡了十年來的辛酸和苦楚,滾燙的熱淚隨著他一句話,縱橫在臉上因歲月而刻畫的皺紋中。


  當場之人見此場麵,無不動容,可唯有曼紫萱表情沒有多餘的變化,她雖深知曼宏圖老奸巨猾,來與自己相認定有所圖,但卻也未撕破臉。


  畢竟他在朝中的地位頗深,若是起了正麵衝突,朝臣也必定是倒戈相向。


  於是隻道:“丞相怕不是認錯人了吧,紫萱從小便被家中拋棄,若是現在成了丞相之女,豈非讓丞相擔了拋棄幼女之名?”


  看曼宏圖迫切的想與自己相認,曼紫萱三分憐憫,七分質問,一下噎住了曼宏圖的喉。


  見他不語,而周遭之人不時的接頭交耳三兩語,便也知他們是在嚼丞相的是非。


  “況且,相府的千金少爺是何等尊貴,又怎是土生苦長的我可以比擬的,雖說丞相愛女,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要為此蒙了心智,在皇上麵前上演這一出鬧劇汙了皇上的眼睛才好。”


  曼紫萱的語氣謙卑,而勸諫也頭頭是道,隱晦了相府姐弟的驕縱,又暗諷了曼宏圖年老不智。


  曼丞相有些尷尬,哭得有些抽搐的臉僵硬在那,就連醞釀了好久,不易擠出來的眼淚,也抹幹了去。


  想他堂堂國相,哪怕曼紫萱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自己有意結盟也應該給自己幾分薄麵,卻不想,曼紫萱卻是硬生生的將自己撇開,說盡理由不願意跟自己沾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這丞相的顏麵,不說盡失,卻也在眾人麵前丟了一半。


  原本慈憐的眸子裏透露出鷹鷲般的殺氣,雖轉瞬即逝,卻還是被衡子軒捕捉到了。


  雖然他此刻知道,這個女人是可以將宮中的危機瓦解的遊刃有餘,也有心隱藏自己,可今日短短時間便發生了如此多的事。


  縱使她再小心翼翼,卻仍舊是難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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