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上天的捉弄
江沐恒的眸光放遠,薄唇淡淡開啟,“藝喬……”
黎藝喬聽出江沐恒語調中的異常,疑惑地抬眸,“恩?”
“我是去見她。”
“誰?”黎藝喬起初沒有反應過來,待看見江沐恒隻有在想起陸雨汐時才會露出的仿若疲憊後的內斂眸光時,黎藝喬挽著江沐恒的手倏然僵了一下,她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問,“你去見你前妻?”
江沐恒沒有否認。
黎藝喬突然興奮地逸出,“天呐,沐恒,你終於主動去找你前妻了……她怎麽說?你們是不是有和好的可能?我就知道……你前妻肯定還很愛你,我猜對了,耶……”
“不!”
仿佛不願多談地拋下一個字,江沐恒徑直邁開了步伐。
黎藝喬怔在原地,倏地著急追上江沐恒,”沐恒,你這話什麽意思啊?”
……
夜,深沉黑暗。
沒有開燈,江沐恒坐在沙發上,窗外透射進的光線隱隱映射出他棱角分明的俊逸五官,他的手中執著一杯紅酒,兀自沉思。
他精於算計,善於攻心,卻終究敵不過上天的捉弄。
如果沒有幼時的那次意外受傷,也許他和她的結局不會是今天這樣……他們即便隻是同在一個世界永無可能相交的兩個陌生人,或許也會比現在好。
上天是刻意在折磨他,要讓他親手用銳利的刀鋒在自己的身體上淩遲,一片一片地剮下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致使他體無完膚,最後全身每一處神經都在感覺窒息般的疼痛。
是的,此刻的他就像是拿著刀淩遲著自己,錐心般的疼痛由他的心髒處蔓延他身體的四肢百骸。
忽的,他笑了……
在黑暗中,他的笑容依舊那麽的詭異和森冷,卻莫名地多了一絲淒涼。
她陸雨汐居然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嗬,她陸雨汐居然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腦海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個事實,唇角的笑意卻愈加諷刺和譏誚。
他諷刺的不是她,也不是上天,而是他自己……
他自詡聰明,做任何事都習慣占盡先機,不擇手段,他從不為他做過的事感到後悔,唯獨遇見她……
他不得不承認,上天早已經在醞釀設計他,從幼時在孤兒院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他這輩子的失算。
五年前想要親眼看著她墮入地獄,卻在知道她可能要將十幾年的青春耗在監獄中時,他第一次失算到命人改判為兩年。
之後的兩年,不會有人知道,原來他也會害怕,竟不敢讓人告訴他有關她在獄中的一點一滴的情況……因為每一次想起她,他的心都會揪得很緊,很疼。
出獄後她來找他,他下定決心要徹底將她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因為,找對她,他自認為他由始至終都隻在想要讓她償還她“虧欠”楊姍的一切,既然她欠楊姍的已經還了,他就不該讓他們之間還有所糾纏,然而……他又一次失算,他們根本無法擺脫糾纏。
他忽略了她看待“感情”二字的態度,原來,對於從未涉足感情的她來說,一旦涉足進去,就不是那麽輕易就可以脫身。
她在獄中的時候,她明明就猜到她如今所經曆的一切可能就是他的作為,可她依然偏執地選擇相信他,哪怕在獄中那麽艱辛地生下孩子,哪怕承受諸多的流言蜚語,她就是要懷揣著憧憬親口問他。
他承認,看見她瘦弱不堪地出現在他的麵前時,他的感覺就好像被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插-入心髒。
因為不敢正視內心的真實感受,他說著絕情的話,用最狠絕的方式將她傷害得體無完膚,她最終帶著她僅有的那一絲自尊,高傲地轉身離去……
他之後才知道,在獄中,她竟然就為了心底的那一絲絲憧憬,就那麽堅強地生下了他們的孩子,而那一見麵,她竟對他隻字未提。
孩子的存在是他的又一次失算,因為這個孩子,他與她再度被捆綁在一起……
因為清楚彼此的緣分從來都隻是一個預謀的計劃,看見孩子的時候,他僅僅隻能夠在心底興奮著,言辭上卻無法表露出絲毫對孩子的疼惜,畢竟,他此生最怕看見孩子無法在健全的家庭中快樂成長,而他偏偏就變成了製造這一殘忍結局的始作俑者……
他第一次感覺到不知所措,他的孩子……一個一歲多機靈可愛的孩子,卻從一出生就要背負著上一代的恩怨糾葛,他能夠感受到孩子將來的頓挫和無力,就好似他曾經也那麽痛苦地背負著上一代遺留的恩怨。
他第一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害怕見到她,害怕見到這個孩子,更害怕未來他還必須要放手讓孩子跟著她……
孩子是無辜的,他能夠選擇的就是盡量給予孩子一個平靜而安逸的生活,而他顯然不是那個可以照顧孩子的適合人選,何況他要真奪走了這個孩子,她必定會跟他拚命,所以……
他刻意放手孩子的撫養權,並名正言順地給予了她一筆龐大的錢,希冀她能夠帶著孩子過得好一些。
事實證明她得到孩子的撫養權以後終於有了笑容,而長達半年的時間,他就算知道了幕後幫助她的那個人就是葉世遠那個曾經幾乎害得他們家家破人亡的人,他依舊不願意和葉世遠正麵交鋒,隻因為顧忌到她。
他承認,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他有著商人的奸惡和狡猾,他從不善待與他對敵的人,可當時能夠忽略葉世遠,還有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那時候知道了她幼時的“冒名頂替”的事件是源於她母親用心良苦的母愛。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想過去找她,可每一次,當他將車停駐在能夠看見她生活的地方時,他總能夠看見她和孩子輕鬆閑適的生活,一切似乎都表明,她已經忘記了傷痛,展開了新的生活,而他的出現或許隻會讓她再度解開愈合的傷疤。
見到她在葉柯琰手下開心快樂的日子,他總在想,就這樣吧,放著她走,若她就這樣忘卻了以前的事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這會是她最好的選擇。
誰也沒有料到,這樣的日子過得沒有太久,葉世遠便露出了猙獰的一幕……
他有想過放過葉世遠,因為上一代的恩怨沒有人清楚誰是誰非,若葉世遠真的重拾父愛保護著她,他會將那些恩恩怨怨永遠隱藏,至少,下半生,她還能夠得到久違的父愛。
葉世遠的居心不良終究逼他設置了陷阱,他不顧一切將她帶回自己的身邊,他隻是為了能夠讓她們母女在他的羽翼下舒適安逸。
原以為的一場保護,最終卻衍生出了其他的事端,他沒有想過她會去調查她母親的過去,也沒有想過碰上她以後,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靜便統統失效。
明知道她刻意接近,他竟無法控製……她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美麗的罌粟,明知道可能會產生迷幻和錯覺,他還是忍不住接近,嚐試,即便清楚他最終可能是在引火自焚。
她的戲演得很是逼真,有時候看著她睡覺時恬靜安然的模樣,他就會想,這一刻就這麽永久靜止下去也挺好……
他夜晚吻她的時候,她明明睡著,迷迷糊糊時卻還知道回應他,順便在睡夢中跟他喃喃幾句……她是真的用了心地接近他,真實到有時候連他都分辨不清。
偏偏他就是這樣著了迷,他試圖挽留她,所以平生第一次學會向人解釋……
他以為她是真的信了他,他開始籌備他們的婚禮,開始考慮帶她去哪蜜月……即便他之後已然察覺到她是在用緩兵之計在拖延時間,她想離開的心思自始至終都沒有變,他仍舊想要給予彼此一次機會,哪怕他需要頂著母親的壓力……
但,即便是這樣竭盡所能地努力,那一夜,她還是坐上了葉柯琰開的車,她選擇了離開。
他從前不知道什麽叫頹廢與無力,可那一刻透過窗戶看著她離開的時候,他也隻能夠緩緩地將窗簾拉上,連一句阻止的話都不能去說,第一次感覺到這兩種頹然的感覺。
是啊,他能夠說些什麽?
一句“對不起”永遠都無法彌補他曾經對她的傷害,何況,如今的她已經不再在乎他們之間。
所以,他放她走……他自信地認為她選擇沉默離去,是因為她終究信了他,他們無法在一起,隻是由於他曾經傷害得太深。
她依然是他從前認識的那個陸雨汐,可是,他再一次失算……
一張法院傳票將他告上法庭,沒有一秒的耽誤,她先是去了拉斯維加斯處理單方麵離婚的事,而後將她得到的“證據”遞呈法院。
她恁是走到最後一步,親自出庭,將他們逼迫到對峙的庭審上。
第一次庭審,他看著她,一瞬也不瞬。
縱使所有的事都在證實她在試圖將他逼上絕路,他仍然想要從她細微的表情看到一絲的異常,然而,什麽都沒有,隻有她從容不迫向法官陳述他犯罪事實的指控。
他的心那一刻就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沒有知覺,痛也不知道痛,就想著,一定是報應……他早該相信這世界是有報應的。
他按捺不住她對他的冷情,所以厚皮賴臉去找她。
明明就是想要好好跟她說說話,問問她是不是真的已經對他恨之入骨,當他看見她一副冷然淡定的模樣時,他就無法控製地想要奚落她一番,恨不能掐著她的喉嚨讓她知道他是有多麽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