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試探
楊奇其實一直在觀察著血骨老魔的動向。
那小骷髏在洞口鑽入十八層的刹那，楊奇就已經發覺了。
他周身九百九十九片龍鱗在這一刻閃爍著金光，將他襯得如同金甲戰神般，威武而神聖。
在楊奇的操控下，九百九十九片龍鱗離體而出，化作滿天飛雨，向小骷髏絞殺而去。
雙方始一接觸，楊奇便感覺仿佛斬在了金石之上，那小骷髏平平無奇的骨骸，卻是極為堅硬。
龍鱗在小骷髏骨骸上留下了道道痕跡，雙方交錯而過。楊奇連忙控製著龍鱗折返，以合圍之勢向小骷髏再次絞殺而去。
但此時，小骷髏雪白的骨骸上，卻忽然浮現一片片的血色。如同一滴滴鮮血，滴落在白紙上並暈開一般。
骨骸上的血色如同一道道紋身，組成了神秘而詭異的形狀。
繼而，恐怖的能量自小骷髏骨骸上爆發而出。一股由外而內的吸力與一股由內而外的推力，交織在一起，以小骷髏為中心形成了一個詭異的氣旋。
在這個氣旋的攪動下，楊奇感覺龍鱗都有些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偏離了原有軌道。
楊奇心中一驚，暗忖能夠被封印於塔內十七層的老魔果然非同凡響，絕非易於之輩。
但就在他暗自焦急之時，那小骷髏身上的血色紋絡忽然開始閃爍了起來，就像是在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與此同時，小骷髏周圍由吸力與推力交織而成的氣旋，也在這一瞬間停滯。
楊奇雙目一凝，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時機，九百九十九片龍鱗自四麵八方向中間猛然一絞。
一聲轟然巨響，骷髏骨骸直接被絞碎化作漫天碾粉，順著洞口落了下去。
這血骨老魔的巔峰狀態，自然是魔威蓋世，縱然是一百個楊奇也敵之不過。
但五百年前，與山河真人一戰落敗，本就傷了根基。
再加之被關入這不見天日的鎖妖塔，塔內靈氣稀薄，五百年來，氣血衰敗，這一身魔功早已是十不存一，這才在方才的接觸之間吃了一個小虧。
鎖妖塔十七層，血骨老魔看著自十八層飄落下來的骷髏骨粉末，麵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但他卻仍未死心，略作猶豫之後，心道一不做二不休，猛一咬牙，無盡黑霧間，又是一隻鬼臉嬰兒飛出，順著洞口進入了十八層內。
在方才的短暫交鋒之間，血骨老魔已隱隱察覺到了塔頂那尊存在的異常。
他通過小骷髏，“看”到了塔頂的那尊人形生物。
不過塔頂黑暗，方才楊奇龍鱗加身，倉促間血骨老魔隻看到那人形生物通體金光閃閃，如同一尊金甲戰神。
血骨老魔倒是沒有懷疑塔頂生物的“人形形態”，畢竟誰也沒有看到過真龍長什麽樣子，這是一種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生物，也許本身就是長這樣的呢。
更何況，很多大妖也可以化作人類形態存在，隻不過這些妖族自命高貴，多數會以妖身本體示人，如非必要，不屑去變化人形。
妖族既然可以，龍族也不會不行。
真正讓血骨老魔產生疑慮的是，楊奇方才出手擊殺血骷髏似乎並不輕鬆。
若當真是真龍現世，莫要說對付他一個氣血衰敗、苟延殘喘的老魔，即使是巔峰時期的血骨老魔，也該被一息之間秒殺才對。
因此血骨老魔判斷，塔頂那尊存在即便當真是真龍，也一定出現了某種問題。
法力盡失的真龍可不是王者，而是一座活著的寶藏！
鎖妖塔十八層，楊奇看著那鬼臉嬰兒飄蕩而上，內心不由暗罵了一句。
但他也隻得凝神應對，漫天龍鱗再次絞殺而去。
但這一次，龍鱗輕而易舉地自鬼臉嬰兒穿了過去。
而那鬼臉嬰兒卻毫發無損，向楊奇飄蕩而來。
楊奇心中一驚，這鬼臉嬰兒並非屍體，而是以魂體形式存在。龍鱗雖然堅韌無比，亦是鋒銳至極，但對其效果卻是十分有限，但目前楊奇卻並無對抗魂體的法門。
刹那間，那鬼臉嬰兒已飄至楊奇近前，它的鬼臉上布滿了怨毒與凶狠，一聲尖嘯，其整個軀體猛然炸開，化為一團黑霧，自楊奇眉心湧入識海。
這一刻，楊奇隻感覺眼前的環境一變。
“哇、哇……”嬰兒的啼哭聲傳來。
楊奇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陰暗狹小的屋內。
緊接著，他忽然發現那嬰兒啼哭聲，竟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
楊奇驀然一驚，繼而發現自己的軀體不聽使喚，胳膊、腿都十分幼小，這是一具嬰兒的身體。
幻術！
楊奇雖然修為被宋齊天給廢掉了，但畢竟作為山河門根正苗紅的傳人，這見識卻是不淺的。
楊奇馬上意識到，目前自己中了那血骨老魔的幻術，被困在了那鬼臉嬰兒的軀體內。
此時在床邊，村夫村婦裝扮的一男一女，他們手中握著一把菜刀，渾身顫抖著，臉上寫滿驚恐與懼怕。
這是他們的孩子，但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生下來的嬰兒，竟然長著一張鬼臉，蒼白的鬼臉上滿是皺紋，披頭散發，嘴角還露出尖銳的獠牙。
嬰兒身側還有揮散不去的鬼氣繚繞。
“殺，殺了他！一切就都平靜了！”村夫把心一橫，顫抖著喊道。
夫妻兩人用四隻手共同握著一把菜刀，向著床上的鬼嬰砍去。
床上，楊奇則大急，他目前是嬰兒之軀，動彈不得，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可以控製周身繚繞著的鬼氣。
隻要他心念一動，無窮鬼氣席卷而去，這對村夫村婦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他殺的。
但問題是。
這對村夫村婦明顯是鬼嬰父母，而在這個幻境中，楊奇就是鬼嬰。
如果楊奇和鬼嬰做出同樣的選擇，控製鬼氣弑父殺母，那麽他的意誌便也會如鬼嬰一樣，被怨氣蠶食，最終被血骨老魔煉化為新的鬼使。
而如果楊奇選擇不擊殺這對夫婦，那麽他就會被這對夫婦看似，從而魂飛魄散、死於非命。
這血骨老魔的手段當真是陰狠到了極致。
楊奇咬緊牙關，想要突破這個幻境，奈何他並沒有精神攻擊的手段。
在楊奇焦急之間，那夫婦握著的菜刀卻是距楊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甚至刀尖已切入了鬼嬰的眉心。
就在這時……
楊奇識海內，一縷金光閃爍，如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了一塊石子，恐怖的精神波動迅速向外擴散開來。
金光所及之處，一切黑霧紛紛蒸發，那鬼臉嬰兒亦發出了尖銳的鬼嘯聲，但轉瞬便融化為陣陣黑煙，消散不見了。
頃刻間，鎖妖塔十八層內，一切恢複了平靜，隻餘下楊奇單膝跪在地上，劇烈喘著粗氣。
十七層，血骨老魔滿臉駭然之色，一口老血狂噴而出。
這鬼臉血嬰與血骷髏不同，其作為魂體存在，是與血骨老魔精神相互連接的。
因此方才血骷髏被楊奇以龍鱗絞碎，對血骨老魔並無甚影響。但鬼臉血嬰被龍魂魂力蒸發，其魂力沿著兩者之間的鏈接便傳導到了血骨老魔這裏。
小金龍龍魂如今雖然喪失了意識，僅憑本能在楊奇識海休養生息。但方才鬼臉血嬰施展幻術卻是觸及到了楊奇識海根本，這自然激起了龍魂的自我防禦機製。
真龍之威，又豈是區區一介魔修所能冒犯？
雖然小金龍如今虛弱至極，但血骨老魔也遠非巔峰時期，在鎖妖塔關押了五百年，一身法力又還剩下幾成？
鎖妖塔十八層，楊奇在地上喘了幾口粗氣，便強忍著疲倦重新起身。
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脫離凶險。
他連忙用傳音秘法，改變自己的聲音，以一種厚重而低沉的聲音說道：“本座於此地閉關，爾等何故擾我清修？”
作為山河門根正苗紅的內門弟子，楊奇對於一些基礎道法是十分熟練的。如今雖然修為被廢，但以龍力驅使出來，效果卻是一樣的。
十七層，血骨老魔不由有些驚疑未定，可以肯定的是頂層那尊存在一定不是凡俗之輩，但他總覺得有哪裏似乎不太對……
這老魔心念急轉，連忙沉聲道：“不知閣下是何方神聖？又是因何被關入這鎖妖塔的？”
“哼，本座乃是上界九曲天河龍宮三太子熬欽，與那三壇海會大神一戰，遭其以陰險手段偷襲，不慎落敗。
這才以我龍族秘法，遁入下界，待元氣恢複再行回歸，與那三壇海會大神決一死戰！
來到此界後，見此地妖鬼之力濃鬱，正適合我龍族一脈閉關清修，這才在此地安身，怎料爾等宵小竟敢冒犯本座龍威？”
楊奇信口胡謅，雖是胡亂編的故事，但竟被他說得氣勢十足。
血骨老魔雖然從未聽說過什麽“九曲天河”、“三壇海會大神”，但聯想到方才那粘稠如瓊漿的恐怖魂力，一時間竟也被震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楊奇則冷聲道：“本座不欲沾染下界因果。念在你是初犯，今日權且饒你性命，若有下次……哼！”
在傳音秘法的加持下，楊奇的聲音洪亮而厚重，聽上去倒真有幾分無上真龍的韻味。
“還不快滾！”
楊奇的聲音徒然變冷，最後一個“滾”字回蕩在塔內，經久不息。
血骨老魔的麵色陰晴不定，一時間有些拿不準楊奇的真假。但他此時靈魂遭創，已不是再動手的時機。
念及此，他便身軀炸開成一團黑霧，在原地消散了。
鎖妖塔十七層，有幾雙眼睛收回了它們的目光，在方才血骨老魔與楊奇的短暫接觸間，它們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判斷與算盤。
血骨老魔撤走，楊奇這才鬆了口氣。但他卻仍是麵有憂色，因為他知道，麻煩還遠未解除。
血骨老魔是什麽人？關入鎖妖塔前，便是一方魔道巨擎，什麽陰謀詭計沒見過？
這老魔隻是暫時被自己給唬住了，但時間一長，卻早晚被其發現破綻。
楊奇目前最大的倚仗便是小金龍龍魂，但若血骨老魔不觸及楊奇識海，龍魂卻是不會主動進攻的。
更何況十七層還有其他幾位大妖巨魔虎視眈眈……
這件事情就像是懸在楊奇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楊奇必須要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尋到解決麻煩的方法。
事實上也正如楊奇所料，那血骨老魔自十八層洞口處消失，卻並未死心，在楊奇看不到的陰影裏遊走著，時刻觀察著洞口這邊的情形。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雪白的小狐狸，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了過來。在血骨老魔森冷的目光注視下，一躍而起，跳上了鎖妖塔第十八層。
楊奇則看著小狐狸苦笑道：“小白，我們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