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悲情
幾年之後，嚴生突然想起了小環，想起了失去的這部分痛苦記憶。他鬱鬱寡歡，生了一場大病，在臨終前對高太奶奶說出了那番絕情的話。
他恨她，盡管她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業。可是他卻埋怨她間接害死了小環，他甚至否定了她這些年所有的付出。在臨死之前，他安排了自己的後事，要與小環的遺物合葬在一起。
高太奶奶說這話時顯得雲淡風輕，我心中卻很唏噓。嚴生否定掉的不止是她對家庭的付出，還有她對他這些年的愛。
高太奶奶沒有做錯什麽，那個年代的女子，又有幾個人能對婚姻大事進行掌控？她嫁給他，一心一意地愛他，他幾乎成為了她生命中的全部。
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和男鬼，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啪啪地掉了下來。
我用袖子擦了擦淚，又不想承認自己是在為男鬼哭，欲蓋彌彰道：“高太奶奶，沒想到你生前那麽坎坷……”
“哭什麽，快跟我說說，你是怎麽認識那個丫鬟的？她長什麽模樣？可有我生得漂亮大氣？”高太奶奶飄在樹下，翹起了二郎腿，好奇地問我。
“沒，她沒你漂亮大氣，不過她看上去很單純可愛。而且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我將地府癡情燈籠的事講給了她聽。
高太奶奶陷入了沉思，時而蹙眉，時而別過頭去，也不知是不是在擦眼淚。不過再度轉過頭來時，她的臉上依舊是那麽雲淡風輕。
“一個是小丫鬟，一個是貴公子，他們倆本來就不般配，也隻能怪自己命不好了。癡情燈籠……這麽說，他死後也沒能再見到她。如此，甚合我意。”高太奶奶笑了笑，頗有古裝劇裏正宮得勢的模樣。
我無比唏噓，根本無法評論他們三人間的愛恨情仇。
說句更加直白一點的話，我連自個兒的稀飯都沒吹冷，哪裏還管得著別人家的閑事。
我歎了口氣，岔開了話題，問高太奶奶：“高太奶奶，一百多年了，你為什麽不去地府投胎轉世？”
如果人死後變成鬼魂太久，錯過了輪回的好時機，便會一直成為世間最孤獨的遊魂野鬼。
也不知道高太奶奶現在還來得及投胎不？
她一樂，翹起了蘭花指：“去地府幹什麽？和那個傻丫鬟一樣，變成淒慘的癡情燈籠？”
我一個激靈。
高太奶奶打了個哈欠，“嚴家的後人，我累了，不和你閑扯了。記住，世間的男人和男鬼，都是薄情寡義之徒。你要是還有點骨氣，就別回去找那隻男鬼，自己好好過日子吧！”
“高太奶奶！”我喊了她一聲，她的鬼魂消失不見了。
可是她剛才提到癡情燈籠，我還沒來得及問她是怎麽回事兒。高太奶奶享年多少，後來又是怎麽過世的？
我想到些什麽，一口氣跑去了後院的墳地。那座豪華的單人墓碑還在，我用袖子擦了擦上麵的灰塵，仔細辨別模糊不清的名字。
那上麵寫著——“嚴生之妻上官倩。”
在墓碑旁邊，有一塊很不顯眼的合葬墓，墓碑上的名字是嚴生和小環的。
嚴生與上官倩的過世時間，不過相差一月。
這塊格格不入的單人墓碑，果然是高太奶奶的。她謹遵嚴生的遺願，將他和小環的遺物葬在了一起。
她放下了驕傲與自尊，卻放不下“嚴生之妻”的身份。
不用再去追問，我也猜到了高太奶奶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在嚴生帶著對小環的愧疚死去後不久，她打點好了嚴家的一切，為嚴生殉了情。
可是為情自殺的人無法投胎轉世，她們的皮會化為癡情燈籠，骨淪為燃不盡的油燈。他們沒有記憶，隻會記得生前最刻骨銘心的那一句話。
但凡癡情燈籠想要跨過通向黃泉道的石橋，血肉便會被皮骨燃盡。
也隻有在這個瞬間，他們才能想起生前的記憶。
這一百年間，小環不知道燃燒過多少次。
幸得上官倩沒有去地府，否則她應當也會和小環一樣下場。
“高祖奶奶，你讓我明白了很多。”我跪在她的墳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起身離開了嚴家古宅。
回到奶奶家之後，男鬼已經開車離開了。
我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也打算去鎮上坐車回家。高祖奶奶的經曆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我在與男鬼的感情中沒有過錯。無論他設計與否，我都是自願和他在一起的。
如今真相大白，就算要分手，我也應該勇敢的和他說清楚。而不是選擇逃避，一直活在惴惴不安之中。
在鎮上買了去霧城的大巴車票，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爸爸打來的。
我接通電話，叫了聲：“爸，什麽事？”
“衛小姐，好久不見啊。”歐陽伍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我頭皮一麻，握住電話緊張道：“歐陽伍，你在我家裏幹什麽？！你對我爸媽……”
“噓，衛小姐小聲一些。你放心，你爸媽他們目前還活著。給你兩個小時，回來見見他們吧。”歐陽伍猥瑣地笑著。
“歐陽伍，你這個王八蛋……”
“嘟嘟嘟……”電話被他掛斷，我看著手機屏幕，心中一陣惡寒。
我連忙叫了個車，去往鎮上的父母家。
中途我給歐陽霆打了幾個電話，可是他的手機居然關機。我沒有辦法，又給男鬼打去，可是他同樣沒在服務區。
出租車司機見我神情緊張，問我怎麽了？要不要幫我報警？
不行，警察根本奈何不了歐陽伍。
我將頭埋在膝間，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急忙拿起來看，來電顯示人居然是“雍遇安”。
怔了怔，我接通了電話，他清冷的嗓音率先說道：“衛微，我收集到了離片的下落……”
我聽見他的聲音，忍不住哭了出來，病急亂投醫道：“雍遇安，你救救我爸媽，救救他們好不好？我……我沒別的辦法了……”
我喘了口氣，剛想認真把歐陽伍的事告訴他。
還沒開口，電話那頭的雍遇安沉聲回道：“好，你現在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