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審視自己
陸莘透瞥了林琰琰一眼,那眼神有說不出的怪異和冷漠,他依然說:“其他人還需要加強。”
薛芬也不好反駁他的意見了,她雖然替林琰琰叫冤,但是大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好了,你們繼續排練吧!”陸莘透吩咐完,就很瀟灑地走了,留下謹小慎微的一群人。
林琰琰還是無所謂,陸莘透怎麽說就怎麽著吧,她發現她現在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陸莘透的想法了,與高中時候的小心翼翼期待,簡直如天壤之別。
她甚至,心裏有一番剛剛醞釀起來的想法愈加堅定和成熟了。她覺得她不適合這裏了,她應該離開這裏。
…………
陸莘透走的時候,其實心裏是很難過的,那天,林琰琰那一番話確實傷害到了他,所以他再度見到林琰琰時,沒法擺出玩笑的臉色麵對她,也沒辦法完全與她對視。
可是心裏的不滿和恨意也阻擋不了他對她的愛戀和思念,所以幾天沒見到她後,他又第一時間回來找到她,想看看她。
他就是在這種糾結的狀態中,不斷地折磨著自己。
從電影院與林琰琰訣別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就感覺自己被抽空了一樣,忽然什麽事情也不想做了。
馮嫂做好了晚餐等他,他也沒有食欲享用,而是直接進入了書房。
書房裏有他從陸家搬出來的他最珍貴的東西,其中有他和他媽媽小時候的照片,他把照片翻出來,一遍一遍地看著,越看越心痛,以至於最後雙手捂住臉。
他想控製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沒忍住,眼淚流了出來,浸濕指縫。
這些年他執著於媽媽死去的仇恨,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可是如今他竟然質疑自己了,他竟懷疑自己這麽執著於一件事,而去傷害上海身邊的人,甚至傷害到了自己最愛的人,值得嗎?
他開始否定自己29年來形成的信念,否定自己的人格,他甚至有點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一邊痛恨著,卻又一邊後悔著。
媽媽的死猶曆曆在目,可林琰琰的話也回蕩在耳邊。
她說他:“連愛情都不懂的人,憑什麽讓我和你在一起?你覺得你配嗎?”
這句話對他的打擊實在太深刻。
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覺得自己不論怎麽樣都是一個人格健全的男人,不管感情還是生活,都像正常男人一般正常而健康地活著,他像任何一個成功男人一樣尊貴而榮耀地活著。
事業上他有一群人前擁後簇,感情上也有一群女人趨之若鶩。他雖然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但是身旁的女伴也不少,他雖然沒有認真談過戀愛,但是和女人調情,和女人玩曖昧,甚至揣測女人的心思,他一樣也不差,他雖然稱不上風流,但也比正常男人擅長玩女人太多。
他對他的生活狀態很滿意,他甚至是驕傲的,可是今天,因為林琰琰的一席話,他自卑了,他甚至開始否定自己了。
林琰琰剛開始說他不懂愛,他是反駁的,可是後來一想,他真的懂得愛情嗎?
他捫心自問,發現他沒有很用心地談過一場戀愛,也從來沒有很在乎過一個女人的感受,等他意識到自己對林琰琰的關注和在乎有點超乎想象時,他才遲疑地分辨出自己喜歡上這個女人了,而那時候已經是他認識林琰琰將近8年後了,如果他真的懂得愛情,分辨自己愛上一個女人,需要那麽長時間嗎?
並且剛開始他還傲嬌地不承認,依然對林琰琰很惡劣,甚至逗弄她,以傷害她為樂趣。終於有一天,他看到她愛上別人,並且反抗他時,他才著急了,急著想要去討厭,害怕她逃離。
可是他用力過猛,林琰琰並不接受他的追求,她甚至有點討厭他,等他采用強取豪奪的方式時,她開始反抗了,並且為了擊退他,不惜說出那麽傷人的話。
所以,他真的懂愛嗎?如果他懂得愛一個人,為何他的方式總不能讓所愛的人舒服?如果他真的是一個了解女人的調情高手,為何在林琰琰麵前就變成了一個稚嫩的小子,不論哪一個步奏都是錯的呢?
他開始否定自己的感情觀,他的確不懂愛,這29年來建立的感情觀也都是錯誤的。
否定了自己的感情觀之後,他又否定自己的信念。這麽多年來執著於仇恨,為了仇恨不惜傷害身邊的人,他真的是對的嗎?
可是如果他不對了,那媽媽的仇難道就不報了,就讓媽媽白白死去?
陸莘透真的很痛苦,淚流滿麵,可是這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指導他怎麽樣的才是正確的。
他的信念迷茫的時候,他想找身邊的人開導,可是他與親人疏遠,親人沒有人可以幫得上他,他想找朋友,然而一回頭,卻發現他這些年忙於工作,忙於爭奪IV集團內部的權利,他隻有生意夥伴,隻有下屬和客戶,他居然連一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
這些年,他對身邊的人冷酷、殘酷、冷漠,如今等到他也最需要人情關懷的時候,也發現社會對他也如此冷酷、殘酷、冷漠,而這些都是他自己種下的果。
他是那麽低孤獨和脆弱啊,在最愛孤獨和脆弱的時候,他發現他的尊貴和榮耀都是屁了,這些年辛辛苦苦爭取來的東西,到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一個東西能幫得上他的。於是,他又否定自己的價值觀。
他以自己全部的感情,和29年來全部的精力,換取事業上的成功,真的值得嗎?他現在除了金錢、榮耀,和事業,他的感情和生活都是一片空白,所以他的確是一個不健全的人格。
他這20幾年來的追求和觀念,全部都是錯誤的。
意識到這個問題時,陸莘透很痛苦,他甚至坐在書房內流淚一整夜的淚。飯也顧不上吃,因為完全沒有食欲。
在他的記憶力,大概隻有母親死的時候,年幼的他有這麽痛苦地哭過,後來他告訴自己要堅強,因為家裏隻有他自己了,他就很少哭泣,不論是生活上遭遇挫折,還是事業上遭受打擊,他都沒有哭過,也從來不屈服。
他的競爭對手把他形容為冷血無情的鋼鐵俠,幾乎沒有人性的弱點,怎麽打也打不倒,怎麽摧也摧不毀,甚至在逆境中他總能堅韌而完全地成長起來並且迅速占領最有利的底盤。可是如今,他卻脆弱地把自己關在書房內痛哭。
第二天早上他起來,把馮嫂都嚇住了,因為他滿眼血絲、胡子紮拉、神情憔悴。
他洗了個澡後開始吃早餐。馮嫂擔心他又像平時一樣趕時間去公司而顧不上喝牛奶,還專門把熱牛奶打包好了想讓他拿到車上喝的。
可是陸莘透卻不慌不忙地吃著早餐,還問馮嫂:“你回家之後,我姥姥和姥爺過得怎麽樣?我姥爺的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馮嫂很意外他會問這些話,因為他平時忙於工作,都很少關心過老家裏長輩的事,平時一年裏也就過年時間抽個空回老家看一次,如果碰上過年有跨國會議或者其他工作,他當年都不回老家了的,如此,兩三年都不回一次老家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在馮嫂的印象裏,陸莘透是個親情冷淡,感情冷漠的晚輩。
馮嫂聽他這麽說,心裏挺驚喜的,就坐下來與他聊聊,然而她卻歎息:“你姥姥呢,還是這樣,有時候記事,有時候不記事的,甚至偶爾還把你小姨叫成你媽媽的名字,家裏的人都當她成小孩子哄。你姥爺呢,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了,夏天之前他還能下床走動的,現在不行了,完全躺在床上了。”
頓了一下,馮嫂小心翼翼地說出非常中肯的話,“你如果有空的話,就回老家看看他們吧,你也有三年沒回去了,他們都挺想你的。”
陸莘透神情無波的吃著早餐,忽然說:“我會回去看他們的。”
馮嫂本以為他是敷衍她的呢,也不當真,沒想到他當即命秘書就定了機票,當天就飛回一千多公裏外的老家去了,把她給愣得。
陸莘透的確是回姥姥家了,他姥姥家在一個小城市裏,周圍有很多古鎮,小橋流水,白牆灰瓦,最具江南風韻。
他回家,也當給自己放了年假,很奢侈地呆了3天。
姥姥和姥爺見到他回來,很高興,姥姥甚至都能記事了,幾天裏一直很清楚他是誰,也能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姥爺雖然臥病在床,但是也笑嗬嗬的,一直拉著他的手不放。
3天裏,他和舅舅還有小姨兩家人去了一趟周邊的古鎮,自駕一日遊,還和舅舅、姨丈一起在河邊釣魚,一邊欣賞日落一邊聊聊這些年工作和生活的事。
舅舅感慨說:“透兒年紀輕輕,就掌管著那麽大一家跨國公司,真是年輕有為啊,哪像我們,一把年紀了,也就做點小生意,混個閑職領導當當,收入能補貼家用,養好妻女老人,都覺得不錯了!”
陸莘透當時笑而不語,心裏卻極為羨慕他們的。他甚至想,如果他能像舅舅和姨丈一樣,有妻有女,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哪怕為柴米油鹽發愁,又有什麽不幸福的呢?因為夜裏奔波,家裏還有人等著,外遠院門時,心中還有牽掛。哪像他,忙碌過後,家裏永遠隻有一個人,奔波得再遠,哪怕飛到地球的另一端,也無任何人擔憂或者牽掛。
這是一種很空虛的感覺,明明你活在人世間,周圍這麽多人,可卻與你毫無瓜葛,你是寂寞的,獨立存在的,這是一種很迷茫的狀態。
還好,這3天裏回到姥姥家,讓他重新有了被需要被牽掛的感覺,他覺得他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姥姥和姥爺牽掛著他呢。
臨別時,陸莘透抱住舅舅,對他說:“謝謝你。”
舅舅不明所以,他也不解釋。上飛機時,遠離了手機和而網絡,遠離了城市和喧囂,在雲端上,他忽然找到了自己全新的人生定位。他忽然明白了,他應該做些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