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前塵往事(一)
看著少女那副孤傲惹人厭的模樣,許向陽擰眉問:“你說誰是長舌婦呢!”
少女眉目間如同白雲拂遠山,雲淡風輕:“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人麽?”
許向陽愣了好一瞬才吃透她話裏的諷刺,轉身就向楊氏告狀:“娘,她辱孩兒。”
楊氏從鼻孔裏哼一聲,安慰他:“我兒莫怒,和一條孤狗計較什麽,趕走就是。”
許向陽看著從身前走過的三人,忍不住怒吼一聲:“果真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種!”
啪——
一聲清脆巴掌響,屋裏頓時呼吸可聞。
許向陽被這猝不及防的耳刮子打懵了,摸著火辣辣疼的臉一時沒反應過來。
楊氏登時忘了憤怒,不顧儀態箭步衝過去,滿臉心疼之色,吩咐身旁仆人:“速速取藥來!”
許向陽被楊氏這一喚才醒過神,不可置信看著楊氏,語氣平靜得詭異:“奇了怪了,她竟然敢打我!”
少女麵上毫無懼色,捏了捏手腕道:“這就是你們長興候府的教養。既然沒人教你什麽是尊重,我來教。你記住了,侮辱別人的親輩,是最不可饒恕的無禮。”
眼看著三人要走,許向陽怒吼:“你們還愣著幹什麽?給我攔住她們!”
丫鬟家丁一聽,齊齊擋在門口。
楊氏顧著給疼愛的兒子上藥,冷冷道:“放他們走。”
“母親——”
“放他們走!”
眾仆聽夫人發話,猶豫著讓開一條道讓人離開。
許向陽不讚同母親的做法,負氣別開臉:“她打了孩兒,母親為何還要放她走?”
楊氏疼惜地看著他,“我兒莫慌,你認為娘不替你報仇麽?你且看著,娘自有妙計替你討回公道。”
……
停在長興候府外的馬車調了頭駛出雲雁街,朝著城西轆轆而去。
寬敞的馬車內,少女掏出青釉小瓷瓶交給不停抹擦拭眼角的婦人,溫聲道:“荷姨,都是暮兒不好,連累了你。這藥你拿著,回去擦一擦。”
荷姨接過瓷瓶,苦悶搖頭道:“暮兒莫要如此說。是荷姨愧對你娘,當初信誓旦旦答應小姐要照顧好你和珩兒,卻因我天性懦弱,這些年也沒能好好保護你們。”
“您別這樣想,這些年您已經為我們姐弟倆做得夠多了,我和阿珩早已視您為親人,應該是我們感謝您才對。”
“阿姐說的對,是我們該感謝您。”
荷姨看著如此懂事的兩個孩子,眼裏淚花隱隱。
小姐,是荷葉無能,沒能照顧好暮兒和珩兒。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您的兩個好孩子一生平安喜樂。
“阿珩,你過幾日就同荷姨搬回烏衣巷,不必再寄身於長興候府。”
“阿姐,義父那裏恐怕有些麻煩。”
他也向義父提過這件事。可他那義父極其好麵子,很是害怕別人說閑話,遲遲不讓他搬走。
想到那個男人,許朝暮心裏就隻剩冷漠。
她這一輩子,就沒見過像他這般虛偽的人。表麵翩翩公子,內心怯懦小人!
她冷哼一聲:“當初他答應過我,隻要我嫁去臨王府他便會加倍對你好。現在看來,既然他沒有能力履行諾言,我也沒有必要讓你繼續留在那裏。”
“阿姐。”少年思忖一瞬還是實誠道:“其實這段時日義父確實對我百般照顧,實話實說,這一點他確實做到了。”
說罷又忙補充:“但阿珩不想留在長興候府,阿珩想回烏衣巷。”
許朝暮揉揉他的頭:“阿珩想去哪,阿姐就帶你去哪。不過今日先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許朝珩乖巧點頭:“好。”
雖然很好奇阿姐會帶他見什麽人,但不著急問,到了就知道了。
馬車緩緩停在回春醫館外。
今日這裏甚是冷清,往日如蛇蜿蜒的隊伍也不見了蹤影。
三人下了車,遙遙便望見等在門外的寒月。
“請。”
來到門前,寒月言簡意賅吐出一個字便領著他們走進屋裏。
還是上次那間內室。
“公子就在裏麵,諸位請進。”
許朝暮對她點頭以示感謝。
雨過天青門簾被挑開,三人走走了進去。
屋內安靜祥和,淡淡茶香盈室。
一襲白衣如雲的男子坐在軟席上有條不紊的煮著茶,層層疊疊的暗紋寬袖隨著動作上下移動。
他周圍茶霧繚繞,飄渺似雲煙。
隱在氤氳霧氣裏的俊美麵容若隱若現,像清晨時透過窗外遙見白霧繞青山,清雅深遠。
見人進來,他不急不緩起身相迎。
“表哥,我帶荷姨和弟弟來了。”
少女側開身,讓他見身後的人。
傅言景永遠恰到好處的微笑再見到兩人時加深了幾分。
好看的桃花眼裏含著最親切不過的笑意。
“這位想必就是表弟了,而這位……”他轉眸看向婦人,聲音溫潤:“荷葉,好久不見。”
荷姨看著麵前氣質高雅的年輕公子,小心翼翼問:“請問公子是……”
“傅家言景。姑姑曾經常喚我小景兒。”
得到這個回答,荷姨十分驚愕。
“您……您……是大公子?”
他微微頷首:“正是。”
這麽多年了……
荷姨不由得向後退幾步,被許朝珩伸手扶住。
“老爺……和夫人還好麽?”語氣微顫。
“祖父祖母一切安好。這些年,家人一直很想念姑姑,奈何沒有姑姑的消息。”
荷姨眼淚簌簌而落,終於忍不住啜泣:“小姐……小姐她……”
“我都知道了。”
幾人在茶案前落座,傅言景給他們舀了茶,道:“今日請你過來,除了確定表妹表弟身份之外,還想請你告知姑姑當年的經曆。”
荷姨看了看少女,得到同意之後才將前塵往事緩緩道來。
許多年前,棲梧城有一句描述傅家小千金的話,叫做“天上皎皎月,人間傅家女”。
棲梧傅府小千金,名喚傅皎月。
此女善舞,貌美。曾以一支《涅凰舞》名動棲梧。
雖是商人家出身,卻憑借才藝和美貌引來眾多年輕公子求娶。
她性子活潑好動,卻也溫婉可人。
當時還是長興候世子的許長風來到棲梧遊玩,常聽人說:“若再能得傅家小女一支《涅凰舞》欣賞,那可真是美妙。現世估計再沒有人能跳得有她這般韻味了。”
許長風聽著,倒也沒放在心上。
畢竟他在京城亦是常被人追捧的,並沒有去追捧人的心。
而傅家女對於一眾追求者亦是瞧不上,認為這些男兒喜歡的不過是她的容貌和才藝,並不是喜歡她本身,是以遲遲未嫁。
直到有一次她為了躲避上門提親者,女扮男裝逃出去。
結果被傅老爺知曉,派人將一路搜尋要將她抓回去。
她跑進一家酒樓躲麻煩,在身後人快追來時匆匆推開一扇門衝了進去。
推開門,恰好撲進了朝外走來的許長風懷裏。
後來,當然是樂於助人的許長風將她藏起,幫她躲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