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真相

  第三日傍晚,空中落下了蒙蒙細雨。


  厲寒塵站在身後替她撐著傘,見她臉色慘白得可怕,輕聲勸她:“暮兒,我想,還是讓朝珩早些入土為安。”


  三日滴水未進,聲音已然沙啞。


  少女這次竟然聽話地點了點頭,低頭,伸手輕輕撫上少年冰涼的臉頰:“阿珩,你先走一步,阿姐隨後就來找你,我們一起去見娘親。”


  空洞的眼神轉向被雨浸潤的墓碑,幹裂的嘴唇因說話而滲出一絲血跡。


  她說:“娘,暮兒這個姐姐當得不好,沒有保護好弟弟,讓他受盡淒苦。此後,暮兒再沒有親人,沒有家了……”


  話音未落,早已握在手裏的匕首猝不及防刺進胸口。


  鮮紅的血瞬間染紅胸前雪色衣料,精繡的梅花紋樣得到鮮血的滋潤更顯得栩栩如生。


  “暮兒(表妹)!”


  厲寒塵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死死拉住她的手。


  守在不遠處的傅言景飛身而來。


  許朝暮現下腦子已經麻痹,整個人昏昏沉沉。瘦弱的身子好似一株枯萎的酢漿草。


  她看著厲寒塵,閉上眼前最後一句話:“將我和弟弟……葬在母親墳旁。”


  長興候府上空,陰雲籠罩,久久不散。


  飯桌上,楊氏看著滿桌冷掉的飯菜,又看看長興候憔悴的模樣,心裏一賭氣也放下筷子不吃了。


  許汀蘭感到氣氛壓抑,小心勸道:“父親,你好歹吃一點吧,莫要餓壞了身子。”


  長興候搖頭不語。


  “蘭兒,待會給你小弟送飯去,他這幾日看起來精神差了許多。”楊氏道。


  許汀蘭滿臉擔憂:“小弟這幾日也不知怎的,送去的飯一口沒吃。聽仆人說,一到夜晚他就瑟瑟縮縮躲在牆角,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長興候聞言陡然抬頭盯著許汀蘭,麵色駭人。


  這幾日光顧著傷神忘記了此事蹊蹺。


  那一晚,珩兒是怎麽掉進池塘的?


  即便他路過花園想去池塘邊走一走,但有半身高的石欄圍著也不會掉下去,他不可能自己跳。


  再想當時許向陽的說辭,長興候仿佛被凍住。


  陽兒說他不會鳧水,他說謊了。


  這一刻,少女那日說的話在長興候耳邊響起。


  “我不相信我弟弟死於意外,若我發現他另有死因,我定與你長興候府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夫君你去哪——”


  看著長興候腳步匆匆離開,楊氏雖不知他準備去哪,但也急忙帶著許汀蘭跟上去。


  咚咚咚——


  急促沉重的敲門聲響起,裏屋毫無動靜。


  咚咚咚——


  咚咚咚——


  等了半晌,門方才被人打開。


  見長興候一臉嚴肅,膽小的陳鼠鼠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主人——”


  “公子呢。”長興候沉聲問。


  有些事情不細想平安無事,一旦細細思索便會湧出無限恐懼與悲哀。


  若真是陽兒害死珩兒,他該怎麽辦!

  若是暮兒發現珩兒的死因,一定會告上官府,到時是要被斬頭的,長興候府經營多年的好名聲亦會就此坍塌。


  “公子,公子正在休息……”陳鼠鼠趕忙退到一旁,給長興候讓出路。


  長興候大步跨進屋,一眼就看到床上神形憔悴的兒子。


  這才短短幾天,風度翩翩的兒子便成了這番模樣,說是為珩兒的死難過他是萬萬不相信的。


  他一直知道楊氏及子女不待見暮兒姐弟倆。


  事物反常必有妖。


  “把門關上!”


  長興候一聲吼,陳鼠鼠連忙屏聲斂氣將門關上。


  他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榻前一把將許向陽揪起來,厲聲問:“珩兒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係!?”


  他本不想如此對待已成驚弓之鳥的兒子,但此時此刻若不逼問,想來他是不會說的。


  楊氏一聽不得了,趕忙上前調解:“夫君你說的是什麽話,這和陽兒有什麽關係?趕緊放下他,你沒看見咱兒子被你嚇得臉都白了麽?”


  長興候對楊氏的話置若罔聞,等著許向陽回話。


  許向陽第一次見和藹可親的父親露出這種似要吃了人的表情,一個勁搖頭否認:“我沒有……和我沒有關係……我沒有害死他……”


  “還不說實話,為父立刻帶你去官府!”長興候一把將他提下床往外走去。


  “我不去官府,我說我說……”


  提到官府兩個字,許向陽恐懼至極。


  楊氏慌忙上前推開長興候,怒吼:“你是想害死陽兒麽?許朝珩的死和他有何關係,你非要逼他承認!難道你死了一個兒子不夠,還要逼死另一個!?”


  長興候看著楊氏,恨鐵不成鋼道:“隻有問清楚事情經過我們才能保護陽兒,你這樣不分輕重的護著他,他早晚被你害死!”


  長興候說完再沒理楊氏,看著因恐懼而瑟縮在地的兒子,厲聲道:“還不說!”


  許向陽躲在楊氏身後,將昨夜的事斷斷續續說了一遍。


  當最後一個字說完,長興候反而鎮定下來,楊氏和許汀蘭則是不敢置信。


  許汀蘭拖著裙擺上前蹲在光滑的地板上,雙手箍住少年發抖的雙肩顫聲問:“你……你怎麽會殺人……你怎麽能殺人!”


  她是不待見許朝暮兩姐弟,但從沒想過害死他們,他這混賬弟弟竟然害殺了人,那可是一條人命!

  屋裏頓時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楊氏緩了半晌才回過神,見長興候一言不發盯著身後緊緊抱住她腿的兒子,十分害怕他激動之下將兒子送去官府。那是要砍頭的!

  “夫君……”楊氏哭著撲上去:“人已經沒了,就算你把陽兒送去官府也無法彌補。陽兒還小不懂事,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好不好,日後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長興候依舊一言不發。


  楊氏見他沒動靜,繼續哭訴:“你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一個了……”


  長興候沉默半晌,極其沉重歎一口氣。


  夫人說得對,他已經失去一個兒子,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第六個人知道,一定要死死把緊風聲。”


  說完又叮囑許向陽:“你此後要表現得和平常一樣,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萬萬不可露出異樣,特別是在你暮姐姐麵前。此外,酒後吐真言,你此生萬萬不能再飲酒,也少去和你那些朋友閑玩,等過了這個風頭,為父將你送去你表哥家住上個幾年,清清心。”


  許向陽忙不迭點頭。


  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趕快離開這恐怖的地方,他不要被砍頭!

  楊氏暗暗鬆了一口氣,提議道:“這段時日陽兒你就莫要再出去,好好待在家裏。”


  長興候轉頭看向躲在門角的小仆,淡淡問:“昨夜是你和公子在一起?”


  陳鼠鼠忙低下頭,巴不得將自己擠到牆裏去,顫聲回答:“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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