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道士

  一晃幾日過去。


  許朝暮最近竟然十分安分,不是坐在院裏秋千上發呆,就是倚在窗前發呆,夜間也再沒出去過。


  這日,她斜躺在秋千椅上想事情,嘴角時不時彎起,心情好似不錯的模樣。


  不多時稍有些疲倦,便不知不覺去赴了周公的約。


  厲寒塵來到院子時,便見少女小貓一般乖巧蜷縮在椅子上睡覺。


  她睡覺時總是這個姿勢,他提醒了好幾次也改不過來。


  一陣風吹起紗帳鑽進裏邊去,調皮拂起少女鬢邊的發絲。


  厲寒塵大步走過去掀開紗帳坐下,秋千晃了晃,驚醒了少女。


  她睜著朦朧的眼一眨一眨看著他,話語懶散:“我要睡覺。”


  厲寒塵輕笑搖頭,掀開羊毛軟毯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嗓音暖人:“我的小姑娘,天氣漸涼,在外邊睡覺會受寒的。”


  這時恰好一陣風吹來,懷中少女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厲寒塵單手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在她身上,打趣道:“今日這風不聽話,吹冷了我家暮兒。”


  回到屋裏將少女放在床上,剛要替她蓋被子,右手卻被她拉住。


  一雙秋水般澄淨的眸子一眨一眨盯著他。


  “你下來一點。”她說。


  “怎麽了?”他彎唇看著她,眼神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待他俯下身,少女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主動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又附在他耳旁說:“今晚你過來睡好不好?”


  厲寒塵頓時有些怔,她的小姑娘,今日倒是不太一樣。


  好在他很快回神,點頭應下:“好。那你先休息,我晚上再來。”


  待他離去,許朝暮盯著緊閉的門發了許久的呆。


  眼裏情緒複雜,似不舍,似堅定……


  ——————


  服下擾魂散,許向陽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心陷迷津,不知返途。


  幾日下來,人明顯瘦了不少。胡子拉碴,眼下發黑,曾經的翩翩公子模樣一去不返。


  楊氏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就這麽個兒子,從小捧手心裏疼著愛著,如今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楊氏鐵了心,不顧長興候的阻攔派人去長亭街五流巷請道士來做法。


  她守在許向陽的床邊,看著形容憔悴的兒子,心疼無比。


  “夫人……”派去請人的風花又轉了回來,喘著氣道:“婢子方才出府門,府外恰好來了一名袁姓道士,說是咱們府黑氣太重,主動要替咱們府除髒。”


  夏雨雨人。楊氏顧不得思考這來得湊巧的道士,忙起身道:“先將人請去大堂,我馬上就去。”


  楊氏心憂看了一眼瑟縮在角落毫無神氣的兒子,吩咐仆人照顧之後抬腳匆匆去了大堂。


  大堂裏,一名約莫四十餘歲的道士的正襟危坐,一臉肅穆。


  他著一身紫色道袍,袍上以金絲銀線繡日月星辰紋樣;他胡須眉毛黑白夾雜,手裏緩緩轉動著陰陽環,閉著眼睛,嘴裏不知喃喃念著什麽,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楊氏剛走到門外,他便睜開那仿佛可以看透前世今生的眼睛,不急不緩看過去。


  “未能親自迎接大師,真是失禮。”楊氏畢竟是大家出身,無論心底再焦急不安,在外人麵前依然端莊。


  袁道士起身回禮,開門見山道:“老道自山中修行,前幾日忽窺此處黑氣衝天,心恐主人家若不避過,恐有大難。故今日一早便起身貿然前來,打擾了。”


  楊氏聞言,端莊的麵上適當露出幾分憂慮,道:“大師所言不差,這幾日家裏實在不得安寧。大師前來相助,定是有法子除掉這不幹淨的東西。”


  袁道士高深莫測點了點頭,“隻因那孩子去得冤,怨氣太深,執念太重,故而久久不去。他本無罪孽,如今卻無辜而去,隻盼他早日回頭,或許有再來人間的機會。”


  楊氏聽完這番話,心裏暗暗納罕,難道大師知道那件事?


  她表麵鎮定屏退堂裏仆人,才試探問道:“莫非大師知道此事原委?”


  袁道士高深莫測看著她,搖頭道:“因果報應,自會降臨。老道隻能勸其回頭,無法除之。而令郎所種之苦果,日後必定會自吞。”


  關係到兒子,楊氏頓時心急,她道:“大師可有法子助我兒避禍?”


  袁道士搖頭:“是福是禍,皆是自身所為,該當自身承擔,無人能助,無可避免。”


  楊氏的一顆心頓時沉如水底。


  不過此刻她沒時間想日後的因果報應,隻求快些驅除那不幹淨的東西,還府裏安寧。


  她雖努力克製心裏的不安,語氣卻漏出一絲急促:“還請大師快快做法驅邪,還我兒清醒。”


  袁道士在後院設壇做法。


  許向陽被仆人扶著站在不遠處看,眼裏含著期冀。


  他最近無論是醒著睡著,都能見到那張令人心驚膽顫的臉,似幻似真。


  耳邊總是響起那陰涼涼的聲音,他說:“我一直等著你……你怎麽還不下來賠罪……怎麽還不下來賠罪……”


  許向陽不禁打了顫,努力感受著室外熱鬧的氣息。


  做法前,風花按照袁道士的要求端來燒過符的清水給許向陽喝下。


  這種緊張氣氛之下,眾人皆斂容屏息,目不轉睛盯著滿院飛舞的黃符和袁道士念念有詞的嚴肅模樣。


  忽然,東邊吹來一陣風,鈴聲叮當作響,滿院黃符燃燒,盡被火燒為灰燼,隨風而散。


  一番繁複的做法過後,袁道士臉色略差,走過去看了一眼精神萎頓的許向陽,又對楊氏搖搖頭:“他不肯走,老道無法相勸。”


  許向陽怕了,顫聲道:“既然他不肯走,那可有辦法將他消滅,教他魂飛魄散?”


  袁道士點頭:“有是有,不過此事會損害陽德。”


  “什麽辦法!?”


  袁道士不答,而是掐指朝著東西南北算了算,最後朝西城一指:“拂月山。毀其屍燒其棺,方得解脫。”


  隨口又補充道:“不過此事極其毀陽德,還看自己的選擇。”


  在長興候府被大樹遮擋的牆頭,一名女子窺見全過程後悄然離去。


  將軍府後花園————


  “請了道士做法?”夏侯姒驀然從秋千上跳下來,頗為感興趣。


  小鷹點頭:“是。”


  夏侯姒忍不住笑出聲:“長興候夫人也是個有意思的,把人為的惡作劇歸咎到別的事上,真是好玩。”


  “小姐,那您想怎麽做?”小鷹十分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一見她眼珠滴溜溜轉,就知道她要出手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