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 沒事就好
腦海中一直回想著羽兒的臉，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去的時候帶著決然與堅定，回來的時候卻沒有一絲表情，隻是冷著臉，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他也隻不過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會哭會笑更會疼的人。一個人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遭遇眾叛親離的話是會致命的。
也算不上是眾叛親離吧，不過就是隻剩了自己而已，羽兒毫不留情的走了，並沒有告訴他她去了哪裏。他以為是因為小米不在了，所以她就撒手不管了。
不隻是因為身體生病了，其實更多的是因為急火攻心。
小米生死未卜，羽兒不知去向，沈麒麟跟著羽兒一起走了。留下他一個人麵對著這個空曠的世界，仿佛一個剛剛出生就被拋棄的嬰兒，獨自麵對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手無寸鐵且不知所措。
其實這真的不能怪羽兒，是他自己誤會了她的意思。羽兒身上的靈石可以感受到小米的存在，隻要靈石還有心跳，小米就一定沒有事。
可是，它沒有了，任何感應都沒了。按照以往的經驗，羽兒理所當然的以為小米已經遭遇了不測，況且靈石再通靈，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塊石頭。
何謂石頭，天生地養，汲取土地之靈氣，吸收萬物之精華。可是，石頭終究是石頭，沒有感情沒有悲喜，自然也就不會騙人。
靈石沒有了感應也就意味著小米已經死了，羽兒是妖，是不會相信什麽善始善終的，關於收屍什麽的完全沒有概念。
身體嘛，本質不過是一副皮囊，靈魂借助他來到現世，靈魂走了他也就沒有意義了。她信奉的是活的時候好好活，死了便也就罷了。
寧好不一樣，他從頭到尾都不相信小米死了，他要的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能容忍自己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如此輕易的將小米放棄了。
隻要一想到是小米救了自己，可能他現在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去救他，他就寢食難安，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什麽都做不到呢。
人呐，總是要在需要做什麽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無能為力。
當一直以來自己盡力逃避的事實被剝落，血淋淋的被展示在自己麵前，還要強迫你睜開眼睛去看的時候，你就知道自己是多麽狼狽。
每一次都是小米保護自己，好不容易輪到自己大展身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其實隻是一個普通人。如果換一個位置，是小米去救他的話，一定不會這麽毫無頭緒吧。
頭腦裏昏昏沉沉的，他們的臉不停地在自己腦海中回放，仿佛夢一般，又偏偏是現實。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分不清楚，究竟這些是自己做夢夢到的，還是真的真實存在的。
羽兒以為小米遭遇不測之後，就直接回來了。
她眉目如畫，如同之前一樣美得攝人心魄，隻是，她的表情那麽那麽的冷。
她輕啟朱唇對著他說道：“姐姐已經死了，我繼續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寧好抬起頭，正好對上她琥珀色的琉璃眼，裏麵波光流轉，仿佛月光灑在銀色的水麵上。不過，深夜的水可真是涼啊。
隻是輕輕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你怎麽知道她死了，你看見了嗎，看不見屍體我是不會相信的。”他沉下眼眸嚴肅的說道。
話出口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見了她在笑，嘴角那一抹似有若無的嘲笑。
她說：“我就是知道，我不僅知道她死了，我還知道她是因為你而死的。真可笑啊，為什麽你還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好笑嗎，救人的死了，被救的反倒拋下救命恩人苟且偷生活了下來，寧好，你真是好意思？”
這是之前那個說話不利索，看起來柔弱且傻兮兮的女人嗎？現在話說的可利索了呢，說得別人啞口無言。
說話聲並不重，甚至可以說非常溫柔。可是卻一字一句剜著他的心髒，讓他心裏百孔千瘡。他不知道如何反駁，因為她說的雖然不客氣，卻是事實。
說什麽呢，說她是自願的嗎，還是說自己沒辦法？好像無論怎麽說，都隻是顯示了自己的自私而已。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羽兒又問了一遍。
不管怎麽樣，他總是姐姐拚了命救來的人，她不想小米白死。
羽兒輕蔑地看了一眼寧好，不耐煩地轉過眼去，不耐煩地等著他的回答。
沈麒麟也勸他說：“既然羽兒都這麽說了，你就聽她的吧。”
本來寧好還隻是有些半信半疑，並沒有什麽其他特別的想法，可是沈麒麟一說話，他突然沒由來的蹭蹭蹭往上冒著火，他仿佛感覺到自己頭頂有熊熊大火在燃燒。
虧得小米為了救他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不，不隻是沈麒麟，他們好像忘了，這件事情到底是因為誰而起的了吧。
是羽兒，是她惹出來的事情，小米二話不說替她一肩抗下了，無條件收留了她還不夠嗎，憑什麽什麽事情都要她替她出頭？
還有沈麒麟，他沈麒麟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羽兒，為了美色，可是小米還是不顧後果的救了他。可是他們呢，他們到底是怎麽回報他們的呢？
一個在她生死未卜的情況下決然要走，一個跟著女色後麵什麽也不管。他們還好意思責怪自己，到底是誰給的勇氣？
愧疚與氣憤一下子如潮水一般將他吞沒，他的手緊緊握著拳頭還是抑製不住的微微發抖。
“你們走吧走吧，都走吧，總之我是不會走的，無論如何我都要帶著小米一起，我們說好的。”寧好一字一句的說道。
離了小米，到哪裏又有什麽區別呢，他顛沛流離的全部意義就是她葉小米啊。如果她真的不在這個現世了，那他寧好到哪裏都是孤家寡人。
見他隱隱有了一些怒氣，沈麒麟張了張嘴還是沒有敢再勸，羽兒深深看了他一眼，對著沈麒麟說道：“別管他，我們走。”
沈麒麟有些擔憂的望著他，可是眼看著羽兒頭也不回的走了，也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他沒有抬頭，可是餘光一直望著他們，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寧好才抬起頭眼神深邃的望著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寧好看見自己的背影筆直的立在那裏，好像一棵僵硬的樹。
他不是醒不過來，隻是他不想醒。就這樣一直望著吧，不要醒過來了。死了多好，死了就清淨了。至少，他要趕在小米之前到達黃泉啊。
小米是路癡，鬼知道她會不會連黃泉路都走到迷路啊。如果她沒有死最好，就讓她替自己好好活著。如果她死了，就一起吧。
沒有支撐的動力，他已經陷入一種完完全全的黑暗之中，全身都被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厚黑暗包圍。眼前自己的背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就在他感覺自己要被黑暗吞噬的時候，突然，厚厚的黑暗中傳來一聲遙遠卻熟悉的聲音。
“寧好？”
是錯覺嗎？偏偏又如此真實。
他用力張開嘴，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在心裏拚命呐喊著：“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可是，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寧好，寧好，寧好！”
一聲又一聲急促地呼喊，讓他心急如焚，可是就是使不上力氣，怎麽都無法作出回應。
真的是小米，小米順著密道摸到這裏，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原本她以為寧好一定會回來到這裏，沒有想到這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如此空曠的地方，裏麵隻有自己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
終於，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的小孩。
“騙子，你到底去了哪裏，如果你死了的話，我就殺死這裏所有的人，讓你死了都不得安生，聽到……沒有……”話未說完，她就已經泣不成聲。
明明是喜歡說狠話的人，為什麽現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呢？
寧好掙紮著醒過來，忍著渾身的疼痛迷迷糊糊中看見小米坐在地上，將頭深深埋在膝蓋裏，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小米？”他對著她喊道。
可惜聲音嘶啞難聽，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嗓子疼得厲害，根本無法大聲呼喊。他慢慢的試圖靠近小米，好不容易才移到她麵前，輕輕抱住了她。
感覺到有人碰到自己，小米抬起頭，隻聽見一道沙啞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小米！”
看見小米的容顏的瞬間，寧好嚇得退了一步，語無倫次的說道：“你你你……”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寧好的臉，想確認一下是不是寧好。沒想到寧好嚇得退了一步，於是她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寧好？”她說道。
一聽見她說的話，寧好愣了一下，才說道：“嗯，是我。”
她一下子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他，在他的耳邊反反複複的呢喃道：“還好還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