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你們別吵了
“你的意思是，葉渝山就是平凡裏最金貴的那一個？”
“不，他是金貴裏最金貴的那一個，在成君的一眾追求者中，無人能出其右。”
歐陽術雲淡風輕地說完這番話，卻輪到葉慕初沉默，他似乎從茶水的霧氣中看見自己的母親……不，是前葉夫人，那蹙著眉泡茶的模樣。
葉慕初不懂，歐陽術想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歐陽術歎了聲氣，“成君，是個驕傲又糾結的人，這樣的人，最喜歡的就是和自己過不去。葉渝山是她選的男人，英俊，多金，優雅，可卻不夠專情，結婚還不到兩年，就開始出軌。”
歐陽術的眼神飄遠，似在追思。
“孟春熙是葉渝山的初戀，但後來愛上了別人，葉渝山和她重遇後，使了手段逼迫孟春熙跟著他，後來，成君和孟春熙同時懷上了孩子，但她懷的是女孩兒，孟春熙懷的卻是男孩，後來，成君查出來，那個孩子是時守開的。”
葉慕初終於明白了歐陽術想說的話是什麽。
“她驕傲卻糾結，所以在離婚和生子之間猶豫不決，最後選了這招偷梁換柱……”
再後來的劇情，順理成章，沈成君矛盾自傲的性格，深宅大院裏香火的延續，孟春熙對葉渝山的報複……最終促成了如今的局麵。
葉慕初從歐陽術辦公室離開的時候，神思恍惚。
僅三十年了，他們都活在一個謊言之中，父子母女親情是假，情深意切是假，萬般皆是假的……
“慕初？你回來了？”看見葉慕初的身影，時苒從長椅上站起來，長久的坐姿讓她腳下發麻，突然起身，差點摔倒。
時苒在麵前踉蹌，葉慕初原本僵直的身體條件反射似的衝上前來去扶她，倒顯得有些滑稽。
反應過來，葉慕初才意識到，自己漫無目的的腳步，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裏，回到了時苒的身邊，這是冥冥之中的牽引，好在萬般皆是假，但她卻是真的。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時苒看見葉慕初的臉色，有些發白，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卻沒有什麽異常。
“我沒事，你怎麽坐在這兒，冷不冷？”
“我也沒事，就是想坐在這兒等你回來。”
盡管她這麽說，葉慕初還是執意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他醒了麽？”
時苒搖了搖頭，“還沒。”
葉慕初扶著時苒坐下，走進病房，站在葉渝山床邊站了一會兒，盯著床上曾經叱吒風雲，如今孱弱的老人，默不作聲。
他心裏卻不如麵上平靜，一頭猛獸在籠子中掙紮，拍打著鐵籠，嘶吼著問道：你知道麽，這十裏洋場的多年糾葛，不過是一場騙局。
時苒站在門口看他，外頭濃黑夜色被天光微亮漸漸湮沒，可他卻好像被光亮所拋棄的那一片天，頂著濃黑的夜，那站得筆直的背影讓她覺得很是心疼。
天亮了，葉慕初擔心時苒的身體，讓她先回家。
“你先回去休息，我在這兒守著就行了。”
“我在這兒陪你。”
“你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吃飯時你再送飯過來替我。”
時苒皺眉，還有些猶豫，葉渝山大約很快就能醒了，葉慕初跟他針鋒相對的模樣，她有些不能放心。
葉慕初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拿起她的包，推著她朝外走。
“放心，他剛醒，顧不上和我生氣，我有分寸的。”
時苒到家，洗漱一番後想要上床睡一會兒，可心裏有事，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著。
她從床上起來，打開電腦，想要查一查菜譜，卻跳出來各種各樣的新聞。
葉渝山入院的照片被貼在新聞最醒目的地方。
時苒柱頭盯著“大字報”，有些無奈，總是能從電視網絡上看到自己家的新聞，也不知道是該覺得驕傲還是該覺得好笑。
“什麽情況啊？葉慕初你們倆個手機在這個時候全都關機了？”
莫少棋的消息突然跳出QQ對話框，時苒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怕是早就沒電關機了。
給手機充上電，裏麵有諸多未接來電和消息，莫少棋給她所有的通訊方式都發了同樣的話，就為了把這兩個人炸出來。
時苒給他回電話，卻不知道將這件事從何說起，隻道：“父子吵架，把葉渝山氣進了醫院。”
“葉慕初可以啊，我努力這麽多年都沒實現的目標，他輕輕鬆鬆就超額完成了？”
“別說風涼話了，我們這頭都要亂死了，你知道就好，不用擔心。”
“不是我擔心啊，你們再亂也不能不開機啊，星影都快翻天覆地了吧，我友情提示，這種時候，最容易翻車，盯緊了那幾塊不老實的滾刀肉。”
“知道了，謝謝。”
“沒事兒，咱這關係客氣什麽！本來還想找你幫個小忙來著，現在看來，你們自己都將就著活，我還是別添麻煩了。”
時苒掛了莫少棋的電話，給葉慕初的辦公室打電話，問了助理幾句公司的情況，順道告訴他可以去醫院找葉慕初外加給他送充電器。
時苒從超市買了食材，煲了一鍋湯，趕在中午之前，想要送過去。
到了醫院，時苒看見葉慕初正站在床邊，桌子上擺了飯菜，看來葉渝山應該已經醒了過來。
時苒走近，方看見葉慕初襯衫上被湯水倒上的髒濕，葉渝山閉目，不肯睜眼看他一眼。
一對“父子”，如此相對無言。
時苒沒說話，將東西放下，拿了毛巾給葉慕初擦衣服。
葉慕初撤下被毀了的飯菜，拿過時苒送來的湯，打開，盛好，重新擺開。
“喝了東西，我們再繼續談之後的事，否則隻怕我還站在這裏，你卻已經沒命教訓我了。”
葉慕初語氣淡淡，說出來的話語調平平，可偏偏能將人氣得半死。
時苒聽他這麽說，本來還有些擔心，想要製止，可沒想到這招似乎對現在的葉渝山特別奏效。
葉渝山聽見葉慕初的話，驀地睜開眼睛，瞪向麵前的兩人。
“有力氣罵我們，還不如省下來喝藥吃飯。”
眼看著葉渝山又要發火，時苒趕緊拿起湯碗，說了句：“我來喂他，你先去那兒坐會兒。”
“滾！你們兩個都給我滾！我就是餓死，也用不著你們兩個虛情假意！我看你們才是最巴不得我死的人！”
“你是心髒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要是排最想你死的人，我們兩個連百名都排不進去吧。”
“葉慕初！你去歇會兒！少說兩句！”
時苒推搡著葉慕初坐到沙發那頭，葉慕初順著她的意思坐下，從沙發茶幾旁堆得小山似的文件頂上拿了個看。
“既然你不是我兒子！我們葉家公司的事就不用你管！”
葉慕初冷笑一聲，把文件合上，扔到一旁。
“沒問題，我可以不管，但你要記得在出院的時候讓人保留病房，因為等你看了星影的股價之後，會重新住回來的。”
“那也不用你管！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到我靈前上一炷香！”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了！”時苒聲音突然提高，麵容嚴肅，眉微微皺著，訓著這兩個相當幼稚的人。
葉渝山看著她的模樣，有一絲恍惚。
他從沒細致打量過這個女兒，長久以來，竟然是第一次注意到，她皺眉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成君。
時苒沒有看懂他眼裏複雜的神色，隻是沉聲說道：“你是我們的父親，我們隻會想你平安健康。”
葉渝山從恍惚中反應過來，麵上閃過一絲尷尬的惱怒，繼續發作，大罵起來，時苒懷疑，他真的是剛從病中醒來的人麽，怎麽看上去中氣十足，比自己還要有精神。
時苒和葉慕初自動過濾了葉渝山的話，她將床調高一些，又鋪了鋪枕頭，讓葉渝山更舒服一些。
等他罵得空檔，時苒輕輕淺淺地說道：“累了？那就喝口湯，補充下體力再繼續。”
“我不喝！拿走！”葉渝山一揮手打在時苒的胳膊上，湯灑出來濺在時苒手上，瞬間就在她手上燙出通紅一片。
葉慕初臉色一變，倏地從沙發上衝過來，接過湯碗，拿起時苒的手仔細查看，拉著她去洗手間衝冷水。
從始至終，時苒臉上神色淡淡，就好像不知道疼一樣。
從洗手間出來，盡管已經用冷水衝過，仍舊能看見本來白皙的手背上泛著紅。
時苒回到床前拿起湯碗來，想要繼續剛剛的“費力不討好”，葉慕初卻拉著她，說道：“別管他了，餓了就吃了！”
“混賬王八蛋！我用得著你管！”
時苒倒是嗔了葉慕初一眼，說道：“我來喂爸爸，你去樓下幫我找些藥膏去吧。”
兩人未察覺，在時苒那句“爸爸”說出口之時，葉渝山的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倒是時苒再把湯匙遞到他嘴邊的時候，葉渝山冷哼一聲，雖然仍舊是滿臉不屑，但到底還是喝了下去。
等葉慕初回來，一碗湯已經見底。
葉慕初冷笑一聲，將收拾碗筷的時苒拉過來，按在沙發上，上藥。葉慕初閉眼躺在床上，對這兩個人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