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木蘭本是女兒身
“公子,請留步……”炕上的老婦人突然開口說道。
曲子相忙起身跑近炕前,“母親,您醒啦?”
“咳咳……咳咳咳……”老婦人一陣咳嗽,沙啞著聲音道:“扶我起來……”
“母親,您還是好好躺著吧,大夫說您肺火傷身,不宜多說話……”
“咳咳……可是我不說,你……咳咳……不是白擔了……虛名?”老婦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邊咳嗽邊說完了這句話。
百裏曉聽出話中有話,停住腳步,出聲問道:“老人家,個中原委您講便是。”
“唉……我這兒子是……最孝順不過了,吃穿用度,一向以我為重,咳咳……雖然如今家道中落,日子不比……從前,卻也從來沒有苛待於我,公子……您說他不孝,這我不服……”
“那這夜明珠……?”
“咳咳……那珠子……咳咳咳咳……”許是剛才一氣兒說了許多話,老婦人又咳嗽起來。
曲子相一邊輕輕拍著母親的後背,一邊心疼道:“母親,您歇著吧,我來說……”
好似下定決心一般,曲子相慢慢說道:“曾經,我與鎮遠將軍府的小姐史倩華青梅竹馬,許下婚約。誰知,我父親遭人陷害,丟了官職,入獄服罪,家中被抄,我與母親二人雖未被降罪,卻從此流落街頭,找到了這間無人居住的草房落腳。無奈之下,隻好賣畫為生,母親一輩子沒有幹過粗活,為了生活,便去漿洗衣物,這一累便病倒了……”曲子相本想將這些過往壓在心底,永不提起的,但卻不能不說:“前月,我得了恩公的恩惠,本想將這顆夜明珠典當掉給母親治病的,可是母親說這是稀世珍寶,不能流入俗世。母親說我與倩華既然婚約未破,她又善良懂事,如果將來嫁過來,一定不能讓她受委屈,這珠子要送給她,讓她安心;如果將來史府悔婚,這珠子也要送給她,讓她知道我們曲家對不起她,也算是賠禮一件。”
“原來如此。”百裏曉聽後吩咐小石頭奉上兩個金裸子,“這是十兩黃金,足夠請名醫來醫治老夫人,切不可耽誤病情。”
“不可不可,無功不受祿……”
“這不是給你的,是為了你的孝心和老夫人的深明大義,你若是不肯收下,就當作是我給你的新婚賀禮,如何?”
“新婚?”一絲苦楚漫上曲子相的心頭。
“怎麽?史家不願婚配?”
“不,”曲子相側頭看了下母親,壓低聲音對百裏曉說,“聽說昨夜將軍府進了采花賊……”
百裏曉瞥了一眼白飄飄:“不錯。”
“我母親還不知道此事……”曲子相引著百裏曉四人走出草房,“我不敢說……”
“哼!原來你也是個俗人!”百裏曉冷笑一聲。
“不是不是,倩華既與我有婚約,無論發生什麽,她都是我唯一的妻子,我隻是怕她受傷不肯見我,又怕母親知道此事為倩華傷心……”
百裏曉聽出蹊蹺:“將軍府豈是你能輕易進去的?”
“我自然不能貿然前往,不過是在土地廟見過她兩次,夜明珠也是那時給她的,她說她父親想送她去皇宮選秀,聽說當今聖上鍾情身材苗條的女子,所以每天逼她隻吃一頓飯,還請了宮中出來的教養姑姑教導她禮儀……她天天盼著我能帶她走……其實我已經買通了後門的趙伯,這兩天就打算帶她走的,誰知道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曲子相自責不已。
白飄飄也聽了個七七八八,她這才明白,自己的無心一句玩笑話居然造成了這麽多痛苦混亂,見曲子相苦著一張臉,她張口就說道:“哎呀!你不要擔心啦!其實我就是那個采……唔……唔……”
百裏曉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警告她道:“誰讓你插嘴了?閉嘴好好聽著,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白飄飄嚇了一跳,連忙點頭。
曲子相不明所以:“剛剛這位公子說他是什麽?”
“這是我的下人,他……腦子有時不太靈光,他姓采,叫采小白。”百裏曉鬆開白飄飄一本正經地撒著謊。
白飄飄緊抿著嘴唇,連連點頭,不敢再說話了。
曲子相連忙拱手行禮:“您是恩公的人,也是我的恩公。學生曲子相,字瑞之,見過采兄。”
瑞之?
白飄飄忙回禮點頭,隻覺得“瑞之”二字耳熟,是在哪裏聽過呢?
百裏曉看她一臉緊繃的樣子隻覺得好笑,聽她剛剛就要自告奮勇地向曲子相表白采花賊身份,對她的戒備又減了兩分。
本來隻是日行一善,覺得好玩兒便救了她,知道她是采花賊後,不想惹麻煩,想著將她放了,出了驛站,是死是活也與自己無關了,誰知道她竟然又轉了回來。
這麽一看,就算她是個賊,也是個不認路、武功低微、心直口快的笨賊。
危害性已經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擅入閨房,敗壞姑娘名節,卻不能一笑置之。
名節?
百裏曉眼睛一亮,計上心頭:“曲兄,我有一法,能讓你順利迎娶佳人,你可要聽?”
“真的?”
“附耳過來。”
百裏曉如是這般地說了一通,曲子相連連點頭稱是,“如此,恩公您就是我與倩華的再世父母了,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百裏曉笑了笑,將夜明珠再交到他手中:“這是你二人的賀禮,祝你二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不不不!我不能要,您已經送我金子了……”曲子相連連推辭。
“那是老夫人的診金。子欲養而親不待,願你的母親長命百歲,得享天倫。”
百裏曉一字一頓,想起自己早逝的母親——古月國的明珠公主,不由心頭一酸,轉頭離去。
曲子相還想去追,就見白飄飄伸手一攔,憨憨一笑:“我就說聲對不起啦,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後會有期!”
曲子相又是糊塗又是感激目送著幾人遠去,伏在地上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動容念道:“願恩公一世平安,事事如意。”
白飄飄追上了百裏曉,神秘兮兮地說道:“我想起來他是誰了。”
“什麽?”
“昨天我在將軍府小姐的閨房裏,聽她說過‘瑞之,是你嗎?’他就是瑞之啊。原來,那小姐知道他可能會去,她的壯丫鬟和那群護院也可能知道,否則也不能說什麽終於抓到了什麽的,護院也來得特別快,好像早有埋伏似的。”白飄飄慢悠悠地邊想邊說。
“你的意思是,那史小姐存了害他之心?”
“不像……”白飄飄搖搖頭,“她更像是被人出賣了……”
“無妨,反正那將軍府她也待不長了。”百裏曉帶她上車,“走,送你去找你二師兄。”
“謝謝恩公。”白飄飄跳上車,興奮地直喊,“去雲來客棧!”
雲來客棧是一座二層小樓,本應開門迎客,誰知卻門可羅雀。白飄飄看得傻眼,怎麽關門了?
小石頭也湊上前來打趣道:“公子,你說的那個馬廄在哪兒呢?還有西麵還是東麵那麵牆上的什麽小洞,這裏連根馬毛都沒有啊。”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白飄飄四處查看,“我明明聽見我三師兄說過的啊,就是雲來客棧啊!”
街邊一位擺麵攤的老伯好心提醒道:“幾位客官,想打尖住店的話去別處吧,這客棧早就關門了。”
“什麽時候關的啊?”
“那可說不準,也有三四年了吧?”
另外一位吃麵的老伯糾正他:“哪有?明明也就五六年……”
“不不,好像是七八年麽……”又一位食客插嘴道。
白飄飄沮喪地走回到馬車旁,嘟囔道:“怎麽會這樣……”
百裏曉看得有趣:“怎麽,找不到?”
“嗯。”白飄飄垂頭喪氣。
“那你二師兄呢?”
“嗚嗚……哇!”白飄飄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把百裏曉嚇了一跳!
“你你……你哭什麽?”
“找不到客棧,找不到二師兄,不能出城,不認識路……我還不能哭嗎?嗚嗚……”白飄飄一邊著抹眼淚,一邊滿腹委屈地大哭著。
“能哭能哭……”百裏曉無奈地聳聳肩,“不過男兒有淚不輕彈,你能不能小點兒聲?”
“誰說我是男兒了?我就想哭!二師兄說了,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誰也管不著?!”
百裏曉一驚,“你說什麽?你不是男兒?你是女兒身?!”
“怎麽?你看不出來嗎?!”白飄飄下巴一抬,垮著一張臉,哭得涕泗橫流,毫無形象可言。
“這麽說……你真不是采花賊?”百裏曉恍然大悟。
“我本來就不是采花賊!!我都告訴你多少遍啦!!我不是采花賊!不是!那是我的脫身之法!脫身之法!”白飄飄豎起眉毛大聲爭辯道。
“教你這種脫身之法的估計也不是什麽好人……”百裏曉小聲嘟囔著。
“不許你這麽說我五師兄……嗚哇……”白飄飄越想越傷心,她好想念自在門,想念從不發火的師父,寵著她的二師兄,膀大腰圓的三師兄,嘚啵嘚的五師兄,連賊眉鼠眼的四師兄她都有些想念。
可是她現在回不去了……
誰能來帶她回家?
白飄飄抬頭望天,臉上滿是淚水和鼻涕。
仿佛老天爺知道了她的請求一般,隻見從雲來客棧的樓頂上突然飛下四個黑衣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