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來橫禍馬蹄疾
從古月國入京,有兩條路。
一條是一路向西北,入巴蜀之地,過茺州城,到清波渡口,改水路,坐船沿金沙河,一路向東到達吳南入海口,換大船,沿海北上到京城天津衛。
一條是同樣是要過茺州城,但是不走水路,到青泥嶺,過庸駒峪,進入平原區後一路向北,便到京城。
青泥嶺懸崖萬仞,山多雲雨,行者屢逢泥淖,故號青泥嶺。
庸駒峪,地勢險峻,多亂石,再好的良駒到此也都難以奔跑,變得平庸,故號庸駒峪。
取此路進京,旅途顛簸,較為辛苦,但是路途較短,比起水路來可少耗一月。
百裏曉的隊伍時間充裕,九月底出發,隻要來年正月前到達即可,所以他們打算坐船入京。
一路北上,溫度漸低。
白飄飄混在古月國二王子的隊伍裏,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一路騎著馬悠哉遊哉,沒有遇到半分危險,再沒有出現過不明來曆的黑衣人,隻有一樣,讓她有些惴惴不安。她雖然一路留著記號,三師兄卻總沒有追上來,有些奇怪。
沿途看著植物的葉子由綠到黃,走了半月,已進入茺州城。
茺州城是這巴蜀之地最大的城鎮,城內人口密集,道路四通八達,最為熱鬧。
百裏曉的隊伍進入驛站休息,這裏的驛站可比走馬關的驛站氣派得多,來來往往住著各路賓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驛長得了百裏曉出示的通關文書,連忙引著他們一行人住進了最僻靜的院落。
百裏曉吩咐眾人,整修兩日,采購些吃食衣物,抵禦一路北上的寒氣。
白飄飄騎了多日的馬,不由腰腿酸痛,就想在床上好好地躺著,百裏曉卻不讓她如願。
“走,出去逛逛。”
白飄飄無力反抗,隻好長歎一聲,唉,作為一名侍衛,哪有自由呢?還不是主人吩咐往東便往東,往西便往西。
這一路,百裏曉沒少指使她,打水、探路、買東西,幸虧她輕功不錯,要不早就累死了。
白飄飄不情願地跟著他出門,看他一路買買買,見到好吃的要買,見到字畫要買,連見到個草編的小背簍也要買。
白飄飄捧著他買的各式物件,不由抱怨道:“王子,這買的也太多了,我都快看不見路了。”
“說了多少遍,出門在外要叫我公子,怎麽記不住呢?”
百裏曉一襲花袍走在前,不忘回頭數落她。
“是,公子。”
白飄飄諾諾答道,落在他身後,看著他穿的花枝招展大搖大擺地在街上逛,再看看來往的路人基本都是黑、藍、灰色,心想,穿成這樣,誰看不出來你是非富即貴啊,有必要欲蓋彌彰嗎?
在看見百裏曉又走進一家布料店的時候,她心裏的不滿更盛,他已經有那麽多衣服了,恨不得上午一套、下午一套,還專門有一輛馬車裝著他的衣物,都快堆成小山了,居然還要買?
“小白,你看這料子不錯吧?”百裏曉居然還興致勃勃地給她介紹起來。
“嗯嗯。”白飄飄心不在焉地敷衍著。
“那回頭叫人給你們一人做一身新衣服。”
“為什麽啊?”
“要進京了,打扮得太寒酸會丟了我國的顏麵。”
白飄飄摸著那料子又軟又輕,色澤光亮,泛著淡淡的淺棕色,顏色雖不及百裏曉所穿的名貴豔麗,但是一看也屬上乘,價格不菲。
她連忙推辭道:“王……公子,我穿這個不好吧?”
“又給我改姓了,我姓王?”百裏曉好笑地撇撇嘴角,“你倒是說說怎麽個不好法?”
“不是料子不好,是我穿著行動不便。”
“怎麽會不便?又不是裙子。”百裏曉說完,狡猾一笑,上下地打量著鼓鼓囊囊的白飄飄,“話說回來,你還沒穿過裙子吧?”
白飄飄一愣,結結巴巴道:“沒……沒穿過,怎麽啦?”
在靜幽穀,人人都穿一樣的,師父雖然是女人,也從來沒穿過裙子,自己更是跟各位師兄一樣穿著男裝,小時候甚至還穿二師兄的舊衣。
可是,不穿裙子怎麽啦?有罪嗎?
百裏曉笑道:“你一直說你是女子,可我怎麽就是看不出來呢?不如你換上女裝,便可一辨真假了。”
“怎麽看不出來了?我就是女子!”白飄飄不滿地反駁道。
“那便讓店家給你量體裁衣,做件女裝吧。”
“那我的棉花棒和其他東西可放在哪兒呢?”白飄飄急道。
“穿上女裝就是侍女了,不要那些打打殺殺的東西也很好。”百裏曉看她一臉難色,便說道,“實在不行,讓店家再給你做隻包袱,都放進去不就行了?”
“那好吧。”白飄飄隻好答應了,目光在櫃台上的料子上掃過,隨後驚喜一指,“我用這塊布料做裙子,好嗎?”
百裏曉低頭一看,是塊粉色的料子,上麵繡著小小的白色紋樣,乍一看,仿佛一朵朵小花,看著倒是秀雅嫻靜。
“你喜歡這塊?”
“嗯,這布料跟夢裏我娘穿的好像。”白飄飄摩挲著布料低聲答道。
百裏曉見她如此喜歡,也就應允了。
因為他們的隊伍兩日後就要出發,店家接到這麽大的一單數十人的衣服鞋襪,忙連連答應下來,一定會多請裁縫繡娘,叫其日夜趕工,定會於兩日後完工,將衣服送到驛站。
百裏曉買完衣服,又繼續領著冷離和白飄飄往集市上逛去。
集市上人很多,白飄飄抱著一大摞的東西辛苦地在人群中緊跟在百裏曉左右,所以她總是能碰到路人,隻能一路說著抱歉。
百裏曉看她如此道歉個不停,太聒噪了,便叫她先回驛站。
白飄飄抑製不住地笑出來,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去了!她一臉喜色地轉身往回走,沒走出多遠,突然,從她旁邊的路口竄出一隊高頭大馬來。
馬背上的人一臉凶相,狠狠抽著馬匹,速度飛快地從路口衝出來,見到行人並不避讓,反而蠻橫地抽向人群,搶出一條路來,直奔著白飄飄而來!
本來,以白飄飄的身手,應該是可以躲開的。
但是她懷中的東西太高,擋住了她的視線,被突然這麽一衝,躲閃不及,“哎呦”一聲摔倒在路上,手中的小吃、字畫、小背簍亂七八糟地灑落一地,被那些瘋跑的馬匹踩了個稀巴爛。
白飄飄忙爬起來,還未說話,那馬上的惡人倒先高聲嗬斥起來:“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敢擋國舅爺的路?!”
說著,一馬鞭就抽了下來。
白飄飄身子一歪,躲過去。
“好小子!居然敢躲?!”那惡人惱羞成怒,又抽過來。
白飄飄一看不好,忙腳步變換,使出淩雲水飄的一式腳法,一腳踏在馬頭上,借力飛起,翻了兩番,落到不遠處,躲開了鞭子。
馬鳴受驚,惡人被晃下馬來,咕嚕嚕滾到了地上,滿身塵土,好不狼狽。
“好啊!來人!給爺爺我把他抓起來!”惡人怒氣衝衝地爬起來,臉漲成豬肝色,濃眉濃須,一臉的大胡子氣得翹起,大吼道。
馬上的那群人聽得號令,忙利落地翻身下馬,手執佩刀,圍了過來。
白飄飄一看,暗道不妙,轉身就跑。
奈何這集市裏的人本來就是比肩接踵,這麽一鬧又都成了圍觀者,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倒叫她一時沒了去路。
正準備掏出弩箭應急時,冷離突然從人群中飛了出來,呼嘯一聲,長劍出鞘,握在手中,指向那群惡人,冷冷道:“站住!”
那群人被冷離的肅殺之氣鎮住,一時不敢貿然上前。
最先跌落下馬的那個惡人三步並兩步走上前來,嘴裏罵罵咧咧:“好啊!好大的狗膽!!居然敢跟我們國舅府作對?!你們是何人?報上名來!”
白飄飄見冷離站在自己身前,膽子稍大了些,大聲回答道:“我……我叫采小白!”
“采小白?”那人“呸”一聲吐了口濃痰在地上,“誰問你名字啦?!我問你是哪戶人家的?敢在這茺州城打我們國舅府趙老爺的馬?!”
“我可沒有打馬啊,不過是借力用力,踩了馬一下……我……我……”白飄飄越說越小聲,求救地看向冷離。
冷離沉默不語,隻冷冷盯住來人,仿佛山林裏盯著獵物的山鷹一般,目不轉睛,深沉莫測。
白飄飄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是打?還是不打?
打的話,怎麽還不動手?
不打的話,為什麽又不吭聲呢?
正想著,忽然又有一人從路口駕著一輛馬車出來,馬車簾子微微掀起,露出一張白臉來。
這張白臉透著潮紅,披散的黑發遮住大半,對著駕車人說了幾句。
駕車人高聲喊道:“胡子頭!老爺叫你快走!別耽誤了爺的正事兒!”
原來,這個惡人叫胡子頭。
胡子頭惡狠狠地盯著白飄飄看了又看,不甘心地大罵道:“算你命大!臭小子!別讓爺爺再看見你!”
說著,便領著人護著馬車離開了。
看熱鬧的人也散了。
白飄飄謝過冷離,忙跑去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小吃都變成了泥打滾,吃不了了;字畫被踩得全是馬蹄印,看不了了;小背簍被踩成了小簸箕,扁得什麽都裝不下,還有其他一些小玩意兒,能用的還剩下一二成。
白飄飄將它們捧起來,吹著上麵的塵土,一個好心的賣菜大嬸幫她撿起來一塊紅手絹遞給她,“小夥子,快離開這茺州城吧。”
“為什麽啊?”白飄飄不明所以。
大嬸低聲道:“你剛剛招惹的可是那國舅府,那幫人就是茺州城的王法,惹了他們家,輕則家破人亡,重則……,唉!。”
這時,百裏曉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問道:“還有這樣的人家?”
“可不?這國舅府的老爺現是個年輕公子,姐姐進了宮,當了妃子,他們家可就得勢了。”
另一賣畫的小販插嘴道,“可聽說他們老爺已經死了?”
“那是那小公子的爹,聽說女娃封了妃子,一高興居然死了,可見是老天有眼,惡有惡報。就留下了這小公子,小公子是那趙老爺老來得子,一向最寵愛的,什麽也不好,就喜好沒出閣的年輕姑娘,沒了趙老爺在,更沒人管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都被他糟蹋了。”
百裏曉聽後,看向白飄飄意味深長地笑道,“原來也是個采花賊。”
“我跟他才不一樣!”白飄飄不滿地瞪他一眼,將那塊紅手絹塞給他,“公子,你怎麽連手絹也要買啊?”
“這不是我買的。”
白飄飄一愣,“那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