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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風起雲湧亂迷蹤

  白飄飄忽然想起王飄然來:“對了,師兄,你可曾想過娶親?”


  無恨一愣,摸著她頭發的手僵了一下,半晌才動了動,輕柔地仿佛春風一般,觸摸著這世上最易碎的稀世珍寶,仔細地將她汗濕的頭發別到耳後,目光如水,打量著她。


  月色下,她一襲白衫,如雪中仙子,亭亭玉立。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長得這樣高了,發頂正好在他的肩膀之處。


  她清秀白淨的小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睛仿佛墨玉一般,正抬頭望著自己,那目光裏有他不曾見過的神采。


  無恨心裏驀然地升起一絲不安,麵對多凶殘的蒙古人他都不曾有過一絲畏懼,如今卻忽然害怕看她的眼睛。


  白飄飄不明白他為什麽發呆,又問道:“二師兄,你聽見我說的了嗎?”


  “什……什麽?”


  “就是……你可曾想過娶親?”


  無恨沉默半晌,答道:“我小時家遭巨變,無一親人,孑然一身,若不是自在門,我已無處可去。現在,除了自在門,我再無牽掛。我這種身份,怎麽好去耽誤好人家的女兒呢?師兄過得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怎能娶親?”


  “可是……”


  “飄飄,你知道為什麽你已經十六歲,卻從未執行過任何任務嗎?”


  “不是因為我的武功差,怕砸了自在門的招牌嗎?”


  無恨失笑:“這隻是一方麵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師父早就知道你不屬於自在門,你來的那天就是要離開的。”


  “什麽意思?”


  無恨不答反問,“你知道為什麽無嗔不願意多說話,沉默寡言嗎?”


  “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口音嗎?”


  “確實是這樣,但也不是全部。因為他傳錯了一句話,內疚不已。”無恨緩緩道,“其實我本來也不知道,隻是那次師父做壽,他喝多了酒才說出了原委。”


  “三師兄他說了什麽?”


  “在你兩歲那年,你被一個男子抱到靜幽穀。你三師兄那年十歲,原住在古月國西部的一個小村莊,因為麵上長滿毛發,有異常人,被家人遺棄到深山中,他餓了多日,躲過猛獸,迷糊中竟胡亂走到了靜幽穀,正好看到穀口有一個男子倒在血泊中,身旁還躺著一個在繈褓中的小嬰兒。那男子氣息尚存告訴了他一句話。”


  “什麽話?”


  “‘替我送她回大涼皇宮。’”無恨歎氣,“若是這話能原樣轉達到隨後趕來的師父耳中,你也不必在自在門一呆就是十四年。你三師兄在山中多日,從未與人說過話,第一次遇見人竟是個將死的人,他才十歲,難免害怕,又原本就帶有家鄉口音,等到師父來時,一慌張就傳錯了話,說成‘長大送她回大涼皇都’。事後,他隻覺得隱隱不對,卻不知道哪裏不對,漸漸地也就不願意說話了。師父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教導他內功之法,功夫愈深,麵上毛發漸漸退掉,隻是那一臉的絡腮胡是怎麽也退不掉的。”


  白飄飄沒等無恨說完,忙急切問道:“二師兄,那個男子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師父從未提起。”


  “那師父一定是認識他的吧?”


  “按照無嗔所講,應該是的。師父趕來時,那人已經不能說話了,隻能睜著眼睛看她。沒過多久,就死去了。那人死了後,師父的表情很傷心。”


  白飄飄聽後靜默不語。


  無恨心有不忍,道:“本來,這些話應該早就告訴你的。可是,若你知道了,必定會平添煩惱。若不是今日你問起成親之事,我是不願跟你講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事已至此,多思無益,隻會傷神。你從來都活得那麽簡單,那麽快樂,我私心總想著,你能一直那麽快樂下去,永遠都沒有煩惱才好。”


  這一席話如溫潤的春雨,將白飄飄的眼眶浸濕,“二師兄,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們為了保護我做了這麽多……”


  無恨輕輕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本來,我隻想讓你快樂平安,如今卻還是做不到了。你終究要直麵這些殘酷,對不起,飄飄。”


  白飄飄將頭埋進無恨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淚水將他的衣襟浸濕,締結成門。


  “飄飄……”無恨長歎了一口氣,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今日這是怎麽了?已經哭了兩場了……是師兄不好,終究不能護你周全。”


  “師兄,你別說了……”白飄飄不忍再聽他苛責自己,擦幹眼淚道,“師兄你放心,我已經長大了,再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兒了。師父知道那個人的身份,我便去問師父好了。我總要知道這些的,是誰害得我們母女分離,是誰害得我母親丟了性命,一樁樁、一件件都要查明。我明天就動身,回靜幽穀。”


  無恨看著她堅毅的目光,一陣心慌,原來,他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


  “你不用回去,師父不日即將上京。無聲已經傳信給她了,最近自在門發生了太多事,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緣故,這背後仿佛是風雨欲來的氣勢。”


  “嗯,那好,我就在這裏等師父來吧。師父來了,記得捎信給我。”


  “你放心吧。”無恨笑笑,“天冷,快去睡吧。”


  看著白飄飄上樓進房,無恨又站了一站,方飛身回到了運來客棧。


  無聲迎上來,問:“怎麽樣?那蒙古狗說沒說?”


  “茂巴思被長公主派人嚴密看守起來,為了不驚動靖國公府內侍衛,我用了迷魂香,搜索了茂巴思的身上,並沒有任何毒藥和解藥,隻好將他使用的彎刀和羽箭都帶了回來仔細查驗看看。不過,得出結果需要時間。”


  “二師兄,你確定這羽箭上有毒?”


  “但願無毒。”無恨眼神一暗。


  “不對呀,飄飄不是也中箭了嗎?”


  “是,但是她與無嗔不同,尚未感覺到異常,不似無嗔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氣息混亂。所以,我沒有告訴飄飄無嗔中毒之事,免得她受驚嚇。剛剛還看她打了一套零落掌,看起來血氣暢通,應該無礙。”


  “零落掌?”無聲驚道,“那不是你花了多年心血自創的武功嗎?二師兄你不是說不會教給任何人的嗎?纏了你那麽久,你都不教給我,居然教給小師妹?她又不用執行任務,現在又貴為郡主,為什麽教給她?!”


  無恨沉默不語。


  無聲眼珠一轉,嘿嘿一笑:“原來如此!二師兄,你說你是不是喜歡小師妹,不想再當她的師兄,想當她的夫君了?!”


  無恨心頭一慌,麵上卻一冷,板下臉來:“你胡說什麽?!我們這種人豈能娶妻?!”


  “師兄你又不是太監,雖身在自在門,隻要狠下心來,又有何不可?”


  “難怪師父給你賜名無聲。”無恨氣結,冷冷道,“還不去準備房間?!我要驗毒。”


  這邊無恨還在驗毒,那邊長公主已經進宮稟明蒙古王子茂巴思無故傷人一事。


  皇帝一聽白飄飄受傷,頗為震怒,打算嚴懲茂巴思王子。


  瑞國公聽聞此事,上疏道蒙古王子茂巴思為蒙古可汗第十六子,又是朝貢使者,深得可汗喜愛,地位尊貴,實在是不宜重罰,蒙古可汗如今一統漠北,兵強馬壯,若是因此引起可汗不滿,恐怕兩國邊境不得安寧。


  這番說辭讓劉穗不滿,但是瑞國公是開國老臣,先帝托孤重臣,不比旁人,劉穗隻好回宮與太後商議。


  正好長公主也在慈寧宮,劉穗就將以上種種說與二人聽。


  太後聽後,思忖道:“瑞國公之子趙歸源鎮守漠北,他於私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倒也情有可原。”


  “母後,這個兒臣自然知道。我大涼開國不足五十年,父皇開國之時,東征西討,才平定了高麗國、古月國、蒙古原察查爾部等地,締結盟約。誰知後來,蒙古察查爾部被沁克部吞並消滅,沁克部用了不過十年就統一了蒙古各部。蒙古部落混戰伊始,靖國公曾提議過趁著其羽翼未豐,出兵助察查爾部平叛沁克部,兒臣本想采納此法,可卻被瑞國公嚴詞阻攔,說蒙古部落不過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沁克部雖然臣服我大涼,卻歲不納貢,有不臣之心,不必出兵庇護。”


  “這件事,哀家也記得。那年正趕上百年一遇的洪災,休養生息之時,咱們救災發糧尚且自顧不暇,所以也就任那些蒙古人自己亂去了。”


  “誰曾想,沁克部首領竟然能推翻察查爾部,一統漠北呢?如今他們羽翼漸豐,野心不小,兒臣聽古月國王子百裏曉上奏,蒙古人狼子野心,正在蠶食他們的國土,侵擾不斷,不知在算計什麽?就說這次茂巴思來朝貢吧,隻送來馬匹三十匹,卻索要羈縻二十萬兩?實在是太過狂妄!當年未能當斷未斷,到如今可真是養虎為患啊。”劉穗長歎一聲道。


  “聖上莫要介懷。那時你還年輕,又是幼年繼位,先皇特意在臨終前封靖國公、瑞國公、護國公為輔政大臣,成三足鼎立之勢,又特許母後參政議政之權至你成年,助你治國。今日蒙古成患,也非你所願。”劉玨忙開導道。


  “玉兒說的對,”太後也道,“當日之決斷,並非穗兒你的過錯。哀家也考慮地不夠周全。”


  “母後如此說,是折煞兒臣了。”劉穗一聽,忙跪下道,“兒臣並沒有責怪母親之意。”


  “哀家知道。”太後長歎一聲,“當日護國公曹嚴、靖國公王安仁、瑞國公趙林都這三位也是一心護國,忠心護主的。隻是如今,靖國公雖是玉兒的家翁,生性耿直,忠貞不二,卻臥病在床,神智全無,不堪重用;瑞國公為人一向圓滑老道,態度模糊,自從皇上親政後,就逐漸放手朝政大權,退居田園,倒是個聰明的;隻剩下瑞國公,作風霸道強硬,門生滿天下,兒子做了漠北的鎮遠將軍,又嫁了侄女倒咱們帝王家……”太後說到這裏,輕輕笑了一下,喟歎道,“倒真是個不服老的。”


  劉玨說道:“當日聖上親政,德孝仁義,並不曾奪去三人的爵位,也未曾下旨撤掉三人的輔政大臣之職。凡事也與三人商議,誰知道竟然到這般田地?”


  “要哀家說,有人提點著你些也好。你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於寬厚,有時未免不夠果決。”太後道,“如今涵兒、離兒,曲兒都已經成人許久,不如將此事當做一次曆練,聽聽三人之言,再做決定不遲。”


  劉穗頷首:“是該曆練了,母後所言極是。”


  太後看著劉玨張了張嘴好像有話要說,便道:“事已至此,

  至於那個蒙古王子,也不要囚禁在你府中了。還是交回四方館,命人嚴加看守,聽侯發落吧。”


  劉玨麵色一暗,道:“是,兒臣遵旨。”


  “都說女大不中留。飄然也老大不小了,擇日選了儀賓,也就能安定些,免得再惹上這樣的是非。團團今年也十六了吧?論理,也該出閣了。還有榮潤,過了年也十五了。穗兒,改天叫著皇後,哀家做主把這幾個孩子的親事都定了才好。”太後端起茶碗,透過嫋嫋生起的水汽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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