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佳人為情困
百裏曉冒著烈烈寒風,到了靖國公府,可是卻連白飄飄的麵都沒見上。
招待他的是那個不問俗事的靖國公獨子王容則。兩人客套了幾句話,無戈先生的禮才隨後送到。
王容則點頭稱讚:“二王子殿下果然思慮周全。”
百裏曉麵對著他未來的嶽丈不知該如何開口要見白飄飄,冷離卻附耳道:“殿下稍安勿躁,不要亂了陣腳。入夜後再做打算。”
百裏曉理智上是讚同冷離的建議,可是在情感上他卻覺得這點時光分外難熬,對白飄飄的猜測疑慮如毒蛇一般吞噬著他的心,他一方麵知道白飄飄絕對不會青睞那個茂巴思,一方麵他又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結果,難道她是受製於人,不得已做了此種選擇嗎?
心煩意亂之下,他隻好匆匆離開靖國公府,直捱到天黑透了才換裝再探靖國公府。
輕輕落到繡樓之上,冷離如一隻悄無聲息的蝙蝠伴在百裏曉身邊。
兩人翻身而下,將守在繡樓門口的兩名丫鬟點暈在地。
百裏曉拽了拽門上的大鎖,“這是怎麽回事兒?”
王飄然在屋內聽到的門外的動靜,忙靠過來:“是誰?!無恨?!是你嗎?”
“噓……!”百裏曉聽出是王飄然的聲音,忙道,“在下是古月國百裏曉。怡德郡主,飄飄可在屋內?”
王飄然失望道:“她生病了,被送到東院,由母親親自照料。”
“什麽?!”
“今天接到太後懿旨她就暈過去了,昨天好像又被她師父逐出師門了,早上醒來後就一直哭,後來大夫來了,說她急火攻心什麽的,要安心靜養就從繡樓搬走了……”
“什麽?!”百裏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麽會被自在門除名?”
“我也不知道,”王飄然嗓音嘶啞,“她就不停的哭,無恨還送給她一本書,唉……”
百裏曉匆匆打斷她:“敢問郡主,你可知道昨日飄飄的玉籌上寫了誰的名字?”
“當然是你的了……”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啊。可你的名字是怎麽變成那個蒙古人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母親也不相信,因為她親眼見過那枝玉籌,後來進宮去問了皇祖母,可是,她回來後卻隻說此事已定了,我不相信,她便打了我,還將我鎖起來,說到出嫁那天才放我出來……”王飄然扯起一抹苦笑,“不過你放心,我寧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百裏曉心內感激,不知該說什麽好,王飄然卻自顧自道:“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什麽辦法?”
“調包計。”
百裏曉心思一轉,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成婚那日白飄飄與她調換身份即可,那自己就得償所願了,可是……那她怎麽辦?
仿佛明白百裏曉所思所想,王飄然平靜道:“我用了一個下午終於想明白了,郡主之尊又怎麽樣?還不是如泥人木偶一般任人擺布?人活一世,最終還是要靠自己。二月初二,我與飄飄同時出嫁,正是換身份的好時機,但是還需要王子你幫個忙。”
“郡主請講。”
王飄然從門縫遞出去一張皺巴巴的紙來,“這是一張人皮麵具兌換券,我在小榻上找到的,我想應該是飄飄的五師兄給她的,她曾告訴過我她五師兄易容手藝高超,你幫我拿到自在門去,換一張飄飄相貌的麵具來,等到成親那日,我戴上它換到蒙古人的喜隊中去,就能瞞天過海了。”
“可,你之後怎麽辦?”
王飄然慘然一笑:“能怎麽辦呢?王子殿下,我求你一件事。”
“郡主對飄飄重情重義,有何吩咐,但說無妨,我百裏曉一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請你幫我給無恨帶一個口信,我知道他在乎……飄飄,希望她安好,我願意為了我與飄飄的情誼、為了他,代替飄飄遠嫁蒙古,我王飄然一生清白自傲,到了蒙古絕不苟活,必然自盡而亡。我隻有一個心願,就是我死以後,請他在每年的二月初二,為我燒一隻他親手做的紙鳶,我聽飄飄說,他的手藝是極好的……”王飄然擦掉流到臉頰的眼淚,笑道,“我希望,他能記得我,一生一世。”
百裏曉動容,心內不忍:“還望郡主殿下三思,此事不如從長計議。這調包計固然可行,但是風險太大,若真要實施,還是由本王重新斟酌人選……”
“不必了,我意已決,”王飄然打斷他,“還請王子如實將口信帶到。”
百裏曉默然半晌,“郡主之恩,百裏曉沒齒難忘。隻是此事事關重大,郡主年華正好,豈能為了我與飄飄殞命夭亡?郡主放心,百裏曉一定竭盡所能,力保郡主與飄飄一世平安。告辭!”
百裏曉利落翻上繡樓房頂,吩咐冷離,“去東院。”
二人悄無聲息地落在靖國公府東邊院落,除了守夜的嬤嬤打著瞌睡,其他人早已入睡,四周靜寂無聲。
東院五間正房,三間廂房,白飄飄被安排在正房後院的抱廈之中。
冷離打探清楚後,前頭帶路,領著百裏曉往抱廈去了,“殿下放心,屬下已在室內用了迷魂香,可保一時無虞。”
百裏曉點點頭,翻身從抱廈小窗內進入,就看見白飄飄正躺在靠東的一張繡床內,床下一名粗使丫鬟在呼呼酣睡。
百裏曉疾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了白飄飄的手,滾燙的熱度印在他的手心裏,仿佛將他的心也燒焦了,“飄飄,你受苦了……”
白飄飄呼吸急促,在高熱中驚悸不安,嘴裏喃喃著說著胡話:“我不嫁……我不嫁……”
一陣苦澀躥進了百裏曉的心裏,他為之前對白飄飄的懷疑感到不安愧疚,又為此刻白飄飄陷入的境地感到憂心焦慮,也許,王飄然的辦法是可行的,可是飄飄若醒著,她會同意王飄然以性命相博換來的二人雙宿雙棲嗎?
百裏曉心裏明白,白飄飄的性子一定是不肯的。
可是怎麽才能得償所願,既不明麵上抗旨,又將姻緣撥正,確實是需要好好費一番功夫思量。
無論如何,先取得人皮麵具要緊。
百裏曉緊緊攥了攥白飄飄的手,又替她換了退熱的毛巾,才悄然離開,離開前,他想了想,留下了一張字條藏在了她的枕頭之下,做完這一切,他才又悄悄地原路返回,離開了靖國公府,奔著運來客棧而去。
可是,當他與冷離一同趕到運來客棧時,不由大吃一驚。
昨日還熱熱鬧鬧的運來客棧此刻卻大門緊鎖,窗子緊閉,看起來像許久沒有人居住一樣,關門大吉了。
冷離翻身入內打探,片刻後便返回:“回稟殿下,客棧是空的。”
“自在門的人什麽時候撤的?”百裏曉長眉一挑。
“昨夜屬下來時,人都還在的,大概是今日撤離的。”
“好端端的,怎麽會走呢?”百裏曉思忖道,“難道受到了什麽人的攻擊?”
“屬下再去打探……”
“冷離,咱們在京城裏還有多少人手?”
“三百二十六人。是否要散開去找自在門?”
“不必。聖旨已到,無戈先生定需人手籌備迎親之禮,無謂惹他注意,”百裏曉忽而一笑,眼裏閃出光芒來,“你可還記得白飄飄畫過的暗號?”
“是那時在茺州城,留在驛館裏牆角邊的那朵怪花?”
“正是。當時擔憂白飄飄身份未明,叫你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如今,倒派上用場了。你就在這運來客棧和靖國公府附近的牆角處都畫上這朵怪花,並留一張字條,上寫:大難臨頭,速至四方館古月國處。”百裏曉雙眉緊簇,“另外,找一個與飄飄身量體態差不多的姑娘來。”
“屬下遵命。”
百裏曉眼神凝重:“調包計若不成功,就隻能破釜沉舟了。離二月初二還有一月有餘,抓緊時間去辦。”
“是!”
時間過得很快,百裏曉這邊在緊鑼密鼓地張羅著,白飄飄也漸漸地好了起來,到臘月二十八這一日,她已經能夠下地走動了。
隻是,十四年來,她在自在門受到天星和無恨的悉心照料,從來不曾得病,驀然生的這場大病竟讓她變得虛弱了不少。
想起生日那夜發生的事情,她隻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恍恍惚惚地不願再記起。
“宗姬殿下,您怎麽起身了?快回床上歇著吧。”如平板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不礙事的,姑姑,我覺得好些了,”白飄飄蒼白的臉上現出擔憂的神情,“如清姑姑可有消息了嗎?”
如平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如清……她還挺得住,有勞宗姬殿下掛懷。”
“姑姑,您就叫我飄飄就行啦,不用宗姬殿下宗姬殿下的,聽著特別別扭。”
“尊卑有別,宗姬殿下是大涼皇族,要帶頭遵守祖宗法紀規矩才是。”如平麵上又恢複了平靜,緩緩說道,“宗姬殿下不日就要遠嫁內蒙,皇命不可違,奴婢會好好照顧殿下的身體,到大婚那日,風風光光的送殿下出嫁。若是可能,奴婢想請公主下令叫奴婢陪嫁。”停了停,她仔細看著白飄飄消瘦的臉龐,麵露擔心,“奴婢知道殿下的心思,可是若能成為蒙古王妃也未嚐不是一件幸事,玥懿皇貴妃泉下有知也會替殿下開心的。”
白飄飄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隻是垂頭悄悄看了看手心裏的字條,那上麵寫到:“一切有我,安心靜養。”在字條角落裏還畫著一隻貓眼。
自從她醒後發現這張紙條就一直帶在身上,她知道這是百裏曉的字,他來看過自己,他能這麽說就一定想到了辦法,想到這點,她紛亂不安的思緒便能安定下來,被逐漸撫平,此刻她也無意再起爭執,便低頭應道:“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