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別有洞天羽翼豐
第二日,百裏曉平安回府,小石頭一臉喜色地跑過來:“殿下,一切已準備妥當了。”
百裏曉點點頭:“如意姑姑在哪兒?”
“正在書房等殿下您呢。”
“走吧。”
百裏曉自從十六歲之後便從王宮內搬了出來,仇太後特意將之前他母親明珠公主出嫁後居住的府邸修葺一新,叫他住著,賜名望舒院。
望舒院依山而建,因仇太後特別寵愛明珠公主,所以這院落修建的十分氣派。這山也不是無名山,而是一座草木繁盛鬱鬱蔥蔥的青山,因為形狀遠遠看去好像一頂草帽扣在這安陽城內,所以又名佑冠山,但百姓嫌這名字繞嘴,便叫它草帽山。
草帽山上珍禽異獸無數,現在瑤華園裏那些皆是從這裏抓捕過去的。草帽山走勢奇怪,正麵是緩緩的斜坡,背麵卻陡然變成的懸崖峭壁,拔地而起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名曰鳳兮崖,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倒為安陽城設下一處易守難攻的堡壘。峭壁之下便是貫通古月國的母親之河——瑤河。
百裏幽對這望舒院垂涎三尺,一直想占為己有,奈何有仇太後阻攔,所以尚未得手。
古月國總共隻有這兩位王子,所以分別在其十六歲後分封了王爵,隻不過百裏曉的王爵有名無實,未有封號,也並未分封土地,這望舒院對外隻稱王府而已,未有別號。
而百裏幽就不一樣了,封號幽州王,安陽城外相去五十裏有一座淩源城就是他的封地。百裏幽一心念著大統未定,所以一直拖延著,不肯去封地居住,但卻月月收著淩源城稅銀,十分富足。門下養著數百賓客謀士,漸漸形成氣候,外人稱為幽王黨。
小石頭將貓眼石令牌交還給百裏曉,一臉的揚眉吐氣:“殿下,從前那幽王黨人多勢眾,不知道給咱們使了多少算絆,明裏暗裏倒叫咱們吃虧不少,幸虧有王太後庇護。可如今就不一樣了,咱們也有忠肝義膽的人手了……殿下您不知道,昨天奴才把令牌給我娘看的時候,她激動地把繡活都扔下了,連夜就叫奴才去辦事……”
百裏曉打斷他,警覺地看看四周:“謹言慎行。”
小石頭忙噤聲:“奴才一時高興多嘴了。”
二人一路穿過庭院樓閣,來到望舒院最北邊的一棟二層小樓前,這繡樓曾經是百裏曉的母親明珠公主養病之地。繡樓後是一方碧湖名拂曉,湖邊怪石嶙峋、樹木繁茂。
繡樓一旁是一溜三間矮房子,一間廚房一間柴房,還有一間就是小石頭的母親如意的住處。
如意是明珠公主的陪嫁侍女,已年過四十,自從明珠公主病逝之後她便住在這裏,除日日誦經念佛為公主祈福外,就是不停地為百裏曉等人縫製衣衫鞋襪,絕不假手於他人。
為此,熬得眼睛也愈發地看不清了。
但是耳朵卻更靈敏了許多,遠遠便聽見百裏曉二人到來,就忙起身相迎,臉上深深的皺紋散發出喜悅的光芒:“殿下,殿下——”
如意身份不比旁人,百裏曉也要稱她一聲“姑姑”。
百裏曉忙扶起如意:“姑姑快些起來,我不是說過了嗎?在這府裏姑姑您不必行禮,一概規矩都不用的。”
“今日與往日不同。殿下忍辱負重,守得雲開,奴婢一定要給您磕頭慶賀。”說著,便已伏跪了下去,鄭重地拜了三拜,“奴婢本應在公主仙去之時追隨殉葬,但公主將殿下托付給了奴婢,又將遣散暗衛之事交給奴婢去辦。公主曾說,希望殿下一世安穩,過閑雲野鶴般的日子,寧願您永遠不再去啟用這些暗衛。可王太後娘娘對殿下寄予重望,賜姓百裏。大王子對您虎視眈眈,多番蓄意加害。殿下您隻能韜光養晦,故作紈絝,才保這一時平安。”
百裏曉與小石頭合力將如意扶起:“姑姑身份與旁人不同,臨危受命,謹守秘密,不負重托,著實該賞。”
“其實,奴婢也曾想將這秘密對殿下和盤托出,可是王太後娘娘特意叮囑過奴婢,時機未到,暗衛不能現世,叫人察覺分毫。所以,奴婢隻能密而不發,還望殿下見諒。”
“祖母已經告訴我了,這麽做是為了磨練我的心智,也為了示弱伏小以圖後計。姑姑不必掛懷。”
如意笑意更深,轉身走到身後的佛龕麵前,虔誠地跪了下去。
那佛龕供奉著一尊地藏王菩薩,麵容異常和善,嘴角似笑非笑。忽然隻聽“咯嗒”一聲,那佛像居然緩緩地落入了地底下,露出一個一人高的黑洞來。
小石頭大驚失色:“地藏王菩薩顯靈啦?”
百裏曉雖然也是一驚,旋即已經明白過來,這佛龕應該是一處地道入口。
他征詢地看了看如意,如意點燃桌上的燈籠,拎在手中在前引路:“殿下,請隨奴婢來。”
小石頭忙道:“娘,這密道通向哪裏?”
“就你話多,”如意眼含責怪,但還是回答他道,“草帽山。”
“啊?既然有密道,娘你為什麽昨天還讓兒子走了一夜的山路……”
“這密道隻有殿下能使用,你身強力壯的,走走山路有什麽關係?”如意叮囑他道,“你好好守在這裏。”
小石頭目送著兩人走入地道中,那似笑非笑的地藏王菩薩又緩緩地升了起來,撇撇嘴不服氣地說道:“虧殿下還誇娘你能謹守秘密,其實我早就從你說過的夢話裏知道這個秘密啦……”
地道中,如意在前,穩穩地打著燈籠,形成一圈溫暖的光暈。百裏曉緊隨其後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上,發現這地道與大涼京城外土地廟的那處逼仄地道截然不同,而是更加寬廣平整,左右都鑲著青石板,一看就是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開鑿而成。
這地道每隔一段距離,就設置了一處油燈,如意沒有挨個點上,但也不會讓這地道一片漆黑。
“這裏的油燈點不著。”如意停在一處燈台前,試了幾次也沒有成功。
百裏曉跟過去一看,才發現那油燈台子上汪著一層水,將黑漆漆的煤油蓋住了,“這裏濕氣很重,姑姑”,他伸手摸了摸身邊的青石板,濕涼一片。
“我們現在應該在拂曉湖下。”如意解釋道,“點不著燈也不奇怪了。殿下,咱們快些走吧,雖然這地道節省路程,但也要走上將近一盞茶的時間。”
“辛苦姑姑了。”
百裏曉隨如意就這麽走著,隻覺得時間好像凝固了一般,地道裏的景色一直始終如一、毫無變化。正漸漸覺得有些壓抑不適的時候,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方寬廣巨大的黑暗洞穴,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冷風,叫百裏曉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那洞穴有數十人之高,粗壯的鍾乳石從黑漆漆的洞頂垂下來,仿佛巨型怪獸參差不齊的獠牙一般猙獰。
巨大的洞穴中央,站著一排舉著火把的蒙麵黑衣人。悠悠的火光熊熊燃燒,忽明忽暗,為這空曠的洞穴帶來一絲光亮。
借著如意手中的燈籠昏黃的光,百裏曉看到地道出口旁是一溜沿著洞穴開鑿出來的石階,雖然狹窄,但也能容一人安穩行走。
百裏曉隨著如意慢慢走了下來,感受周遭的溫度越來越低,便繃緊了身體,穩穩走到黑衣人所在的洞穴中央處。他這才發現,黑衣人正對著的方向有一方高台,如意躬身指引道:“殿下請。”
百裏曉冷峻了神色,一言不發走了上去。在這樣巨大的濕冷石穴中,人都不自覺地肅穆緊張了起來,對大自然的造物欽佩敬仰不由人不心中喟歎敬仰。
定了定神,百裏曉挨個將麵前十人環顧一遍,隻見如意帶頭跪於濕冷的地麵之上,鄭重參拜道:“王子殿下,萬福金安——!”
那十人也都跪了下去,沉聲請安:“屬下叩見王子殿下!”
“各位請起。”百裏曉臉上浮現得體的笑容,既讓人覺得親切,又保持了王族應有的威嚴。
如意甚為欣慰地看著氣度非凡的百裏曉,介紹道:“殿下,這十人便是明珠公主殿下的暗衛。”
百裏曉心內納罕,隻有十人?麵上卻一片波瀾不驚,“各位皆是追隨守護家慈之勇士,必有獨到過人之處。本王雖為王子,但也深知一人難挑千斤擔,眾人能移萬座山。各位皆是一身本領的好漢,從前奉命蟄伏,不得一展身手。如今時勢變換,風雲再起。我古月乃西南之國,民寡地薄,去歲又遭天災,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幽王黨殘忍暴戾,喜怒無常,若是由其繼承大統,古月百姓必然將遭受更多痛苦不平。屆時,國之不國,王之不王。本王為古月王族之後,豈能坐視不管、任古月基業傾覆?!若要顛覆乾坤,必需浴血奮戰!擺在本王麵前之路將是一條最為凶險之路,也是一條功成名就之路,各位可願與本王同行?”
“屬下誓死追隨王子殿下!”那十人異口同聲高聲回答道。
“好——!”百裏曉眼中閃過堅定的光,擲地有聲地說道:“從今天起,爾等就是本王以命相交之人!隻要本王不負天命心願達成,定有爾等重見天日、再展抱負之期!”
“殿下,這是十組暗衛名冊,”如意從袖中抽出一卷絹帛,奉給百裏曉,“請殿下過目。十組暗衛分為金、木、水、火、土、白、青、黑、赤、黃十組。各組暗衛皆有百人,合計一千有餘。十組分而化之,互無往來,隱於安陽城內各處。”
百裏曉心中一喜,本以為隻有十人可用,沒想到是千人,古月國戍守邊境之軍也隻有三萬人,祖母如此重視此組暗衛,藏於無形,以待時機,化為奇兵,那這一千人必然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姑姑,當務之急,是先將望舒院的守衛人手全部撤換,將一組暗衛安排進來成為明棋,以保郡主萬全。”
“殿下所言甚是。此十組暗衛各有所長,赤組最善守衛排查,可用之。”
赤組組長上前一步,恭敬道:“回稟王子殿下,屬下赤炎請願領命。”
“好。本王希望今日日落之前完成此事。”
“是!”赤炎將臉上的黑布扯下來,露出一張長滿胡子黝黑的麵龐,憨厚中透著堅毅,“屬下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百裏曉拍拍他的肩膀,環顧眾人,心中脹滿了誌在必得的勇氣和信心,如火焰一般將這洞穴的寒氣逼退。他知道,從今以後,他不再是那個在眾人麵前隻知穿衣打扮、遊樂玩笑的閑散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