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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鳳兮崖落無蹤影

  百裏幽身後的樹林中突然衝出了數十條人影。


  衝在最前麵的,不是別人,正是冷離!

  冷離手持長劍,神色冷峻,臉上還有點點未幹的暗紅色血跡,高聲喝道:“休傷我主!”


  幽王黨之人一看,忙舉劍迎敵,兩隊人馬霎時間廝殺起來,刀劍聲相碰錚錚然,殺伐聲交織響破天。


  百裏幽一看援兵已到,怒極攻心,如發狂了一般紅著眼就朝百裏曉撲過去。


  百裏曉右邊肩膀本已經受了傷,被他一衝險些掉下懸崖。他忙錯開步伐,將手中之刀擲向百裏幽。


  三叉戟一揮,火光之間,佩刀被猛然彈開,掉落到懸崖之下。


  “婚書!拿來!”百裏幽步步緊逼。


  百裏曉隻好扯出一抹笑來:“可以啊。”說著,慢慢伸手向袖子裏摸去。


  “快拿來!”


  百裏曉嘴角含笑,摸出一件東西來,朝著百裏幽晃了晃,“沒問題。”


  隻聽“嗖”地一聲,一枝弩箭從百裏曉手中極速射出,朝百裏幽的麵門直直地飛了過去。


  白光一閃,百裏幽側頭一避,那弩箭正刺進他的右眼眶內。


  一聲哀號響徹天際。


  百裏幽右眼鮮血迸出,他如一隻發狂的猛獸,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三叉戟,勁風呼嘯,百裏曉躲閃不及,一下被掃翻在地,落入懸崖。


  冷離衝過來時已來不及救他,隻看到一個黑點落入驚濤滾滾地瑤河水中,頃刻間被浪花吞噬,沒了蹤影。


  冷離毫不遲疑,大呼一聲:“救殿下!”便從崖上跳了下去,赤組護衛也紛紛效仿,入水救人。


  這邊,百裏幽失了右眼,悲痛異常,眼見著百裏曉及其隨從全部跌落瑤河,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罵道:“百裏曉你這個狗東西!暗箭傷人!你若是僥幸活下來,本王一定將你扒皮抽筋!曝曬十日!”


  百裏幽雖然是個粗魯蠻橫霸道之人,但確實是一名勇武的戰士,雖然此刻右眼鑽心之痛,卻仍然保持清醒的神智,一麵命人到崖下去搜尋百裏曉等人的行蹤,一麵偽裝好自己直奔幽王府治傷。


  仇太後聽聞昌平寺之亂勃然大怒,叫來李銳一幹人等:“到底怎麽回事兒?!你給哀家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李銳伏跪在地上:“臣實在不知啊。”


  “你不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是死人呐?!大公主重傷,王後受驚臥床不起,二王子下落不明!你卻告訴哀家你不知?!”仇太後麵色沉痛,將手中的茶碗狠狠砸在李銳的身上,“你說?!還要你這相國有何用?!昌平寺是什麽地方?!守衛森嚴,王族聖地!居然會發生如此變故?!”


  “王太後所言甚是。”李銳伏地更深,“如太後所言,作亂犯上的外人是進不去昌平寺的……”


  仇太後眼中精光一閃:“你的意思是……”


  李銳連連搖頭:“臣不敢妄自揣摩上意,隻是陳述實事罷了……”


  仇太後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轉頭問向跪在下首的侍衛統領無戈年:“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無戈年為無戈一鳴第三子,今年剛好三十歲,為人穩重縝密,一向沒出過差錯,此時他麵有愧色,答道:“回稟太後,此次祭天大典守衛工作由臣負責,臣按例部署百名侍衛至昌平寺內。隻是……事發突然,三處聖火忽然間冒出白煙,煙霧辛辣,臣等一時驚慌,等到煙霧散去清點人數之時,才發現大公主重傷,王後娘娘受驚暈厥,而二王子也不知所蹤了。”


  “哦?隻是如此?”


  “回稟太後,臣所言字字屬實。”


  仇太後指向大公主百裏靖的掌宮侍女凝霜問道:“你把靖兒的話再說一遍。”


  “是。”凝霜麵色從容,聲音清脆,字字清楚,“大公主殿下說,是‘屍’傷人。”


  “屍?”無戈年眼含懷疑,“果真如此嗎?”


  凝霜不卑不亢:“回無戈大人,大公主殿下親口所述,千真萬確。”


  “那就奇怪了,”無戈年答道,“‘屍’已經死了。”


  “死了?”仇太後怒道。


  “正是,臣發現他死在祭壇之下。”


  “如何死的?”


  “頭部有鈍傷,依臣所見,應是混亂間從祭壇上摔下來,頭部著地,受到重創而死。”無戈年伏跪於地上,“此次騷亂,臣責無旁貸,萬死難辭其咎,請太後降罪。臣自願辭去侍衛統領一職,聽候太後發落。”


  太後心內冷笑一聲,掃了一眼李銳身旁的空地,那裏本來應該跪著的是無戈一鳴,他卻借口受驚昏厥未醒不來宮內陳情,是時候殺殺他的銳氣了。


  “在你職守期間,昌平寺出現如此騷亂,於情於理,哀家都不能饒過你。聽旨,從今日起,免去你侍衛統領之職,另有任用。”


  無戈年心內一驚,自己的妹妹無戈晴也就是如今身懷六甲的穗妃,行動不便,需要自己多加照料,時時施以援手,若是在這個時候,自己失去了侍衛統領的職位,還怎麽相助?本來是想以退為進,儀仗著父親的位置,叫太後重拿輕放,如今卻是騎虎難下了。


  無戈年思緒紛亂,隻聽仇太後吩咐道,“哀家命你三日之內,找到二王子,生要見人,死要……”


  仇太後微一停頓,半晌,方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來,“……見屍。”仇太後有些疲憊地抬了抬手,意有所指,“若是你能將功折罪,平安找回二王子,哀家就許你官複原職,” “你也就能重新回宮來保護這一方平安了,”


  無戈年神色一凜,忙跪地道:“臣遵旨。”


  眾人退去,仇太後的永安宮又恢複了安靜。


  此刻,憂慮濃濃地籠罩在仇太後蒼老的臉上,她再不用強裝鎮定,手指不安地微微發抖,顫聲問譚姑姑:“你說,曉兒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譚姑姑忙奉上安神茶,寬慰道:“二王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太後放心。”


  仇太後眼底浮現出一抹滄桑的灰白色,悠悠歎了口氣:“我這一輩子隻得了明珠一個,我永遠都記得她叫我娘的樣子。曉兒真的像她,有時候我看著曉兒都一陣恍惚,仿佛明珠還活著。曉兒絕對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殿下天資過人,定然會一生平安順遂的,太後切勿憂心煩擾。”譚姑姑勸道,帶著一絲猶豫,“隻是,奴婢還有一事尚未回稟。”


  “說吧。”


  “奴婢恐怕太後動怒,有傷鳳體。”


  仇太後將茶碗重重一擱,“說。”


  “是。剛剛奴婢依照太後吩咐,將昌平寺一事稟報上去請示王上旨意,王上卻說,卻說……”


  “說什麽?”


  “王上說,昌平寺內大小事務一切但憑太後做主。隻另外有一事,要與太後商量。”


  “什麽事?”


  “王上想……選秀。”


  “什麽?!”仇太後大怒,“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這等閑心?!不是不久前才納了延、黎二氏?這才幾日?又不知足?!”


  “王上說,選秀之事勞民傷財,不辦也可,但王上要選一名女子進宮。”


  “他又看上誰了?!”


  “相國李銳之女李幼文。”


  仇太後一驚,冷笑一聲:“恐怕李銳未必舍得吧。”


  “相國其人如何,太後是知道的。他心思活絡,七竅玲瓏,一心想與百裏一族結親,八成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李幼文……”仇太後眯起眼睛,“那姑娘仿佛才十幾歲吧?”


  “回稟太後,芳齡十六歲。幼時曾經陪伴殿下們一同讀書的,與兩位王子都相熟。”


  仇太後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百裏幽?他在哪兒?”


  “大王子在王府靜養,今日並未去參加祭天大典。”


  “就是如此才奇怪。你趕快派幾個人,去幽王府打探一下,悄悄地,別叫人察覺了。另外,去望舒院告訴如意,叫她命人快去找曉兒的下落,哀家恐怕無戈年不是個得力的。”


  “是。”


  仇太後坐在空曠寂靜的永安宮內,心裏思緒翻滾,之前一時情急,居然把百裏幽忘記了。她心裏隱隱有預感,今日之事他絕對脫不了幹係。


  如今古月國暗流洶湧,王上荒淫無度,實非聖主,大統未立,著實懸心。朝堂上,太師無戈一鳴自成一派,雖表麵恭順,膝下三子一女中,在宮內的有侍衛統領無戈年、身懷王裔的穗妃無戈晴,在宮外有戍守邊關的大將軍無戈錦,隻有長子無戈隱籍籍無名,但卻生活在百裏幽的封地淩源城。


  若是無戈一鳴支持百裏幽繼位,二人聯手,恐怕以曉兒如今的根基是抗衡不過的。


  好在,曉兒今非昔比,如今是大涼的儀賓,從無戈一鳴前日親自出門迎接一事來看,恐怕事情還有所轉機。


  不過,穗妃這一胎若是能平安產下,才是最大的變數。


  再說李銳,此人雖官拜相國,卻一向隨風而動,為人圓滑善變,實在不足與謀。但是,論才氣,他卻是有的,門生無數,這朝堂上有一多半的文官都是他的學生。此人才華過人,隻不過少了些風骨。必要時,倒可用上一用。


  當務之急,一是要盡快找到曉兒,二是要將這場突變的來龍去脈弄清,三是要令王上離立曉兒為儲君,四是要鏟除百裏幽的勢力,五是要守住怡德郡主的秘密。


  若是,曉兒真的遭遇不測……想到這裏,仇太後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不,不會的……曉兒一定能平安回來。


  曉兒,王祖母相信你一定能回來的,你聽到了嗎?

  可惜,此刻的百裏曉聽不到仇太後的呼喚,他昏昏沉沉地浮在瑤河冰涼刺骨的水裏,抱著一截木頭隨著水流遠遠而去,直流到那杏花盛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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