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痊愈
幾天後,我如同遊魂一樣,再度出現在了季佩華的病房門口。
隔著門口的透明玻璃,我看到了床上那個瘦弱的女人。
她就如同散架後勉強拚湊起來的骷髏架,一隻胳膊扭曲成了不自然的角度,滿身瘡痍,全靠氧氣機維持著孱弱的呼吸。
邵礪鋒站在病床前,細心地為沉睡中的季佩華擦著身體。熱水很燙,他蔥白修長的指尖也變得通紅。
不可控製的,我想起那一天,他對於我的無動於衷,對於我的漠然置之,心口就和一隻大手捏緊一樣,呼吸都喘不過來。
他恨我推了他媽媽,可是卻不曾問我一句,而是在心裏早已經有了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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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邵礪鋒握著毛巾的動作一頓,溫漠地向空空的門口瞥了一眼。
每一次,她都藏得很不好,自以為沒有人會發現,卻就和孔雀開屏一樣,表麵光鮮亮麗,背後早就傻傻露出了光腚。
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母親,邵礪鋒墨畫的一雙眉深深擰起。
他不可控製地在想念尹梨,並且為自己那日的無動於衷而憤怒。
明明,他是可以控製住季馥芳、不必讓尹梨受那麽多苦,但是他卻卑劣地沒有阻止,冷眼旁觀著一切。
即便他愛她,他也要尹梨受到應有的懲罰。
就在季佩華和尹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們都以為談話無人知曉,卻不知道門外的他聽得一清二楚。
包括尹梨的那一句……“如果,最大的阻礙是你呢?”
所以,將季佩華推下去,她不是做不出來。
至少,邵礪鋒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也是這樣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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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地離開了走廊,我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手臂,上麵留著一個未愈的針眼,身體裏的溫暖便是從這漏洞裏源源不絕的蒸發。
從警察局出來後,我便找了一處獻血站,抽走了身體內三分之一的血液,指明要捐給三院血庫。
在捐完血的第二天,季佩華成功結束了手術,正式宣布脫離了危險。
她在一天天轉好,可是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枯萎。
那些鮮血的汩汩流淌而去,讓我覺得好冷,明明還未到冬天,我已經身處在冰天雪地之中,孤立無援。
天大地大,我找不到皈依的地方,每一天都在流浪。
“等等,你是不是尹梨小姐?”背後有人喊我。
扭過頭,一個穿著製服的護工走了上來,仔細打量我的樣子,“是了,就是你沒錯!”
“您,認識我?”
“我是季佩華女士的護工,出事之前,她托我給你一封信。等了這麽多天,你總算是來了。”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條,護工遞到我手心裏,“看完它,也許你就什麽都懂了。”
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我展開了這封信。清秀雅致的小字,就和季佩華本人一樣,永遠為人展示著最舒服的模樣。
“尹梨,展信佳。唐突地給你道一聲歉,因為我將要做的舉動,勢必會讓你和小鋒難以接受。
這麽多年,我強撐著一個油盡燈枯的身體,隻是為了不讓小鋒孤零零一個人。而現在,他已有一個陪伴他、愛他的人,我也終於可以解脫,去尋他的父親。
尹梨,對於你的感謝和愧疚,我唯有一死報答。自此之後,你與小鋒便再也沒有阻礙,才可長長久久。”
短短的幾行字,我反反複複地看了好幾遍,每一個字都認識,卻組成了一個令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真相。
那一句從前沒懂的話,我現在才終於明白了。
“尹梨,有你在,我才能真正痊愈了……”
死亡是一劑良藥,有的人恨良藥苦口,卻有人乞求自由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