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壽誕
北宮外的廣場上錦旗招展,旗杆上係的不是軍旗,而是絲帶。
莊嚴肅穆的音樂從永樂宮中傳出,令人心神蕩漾。
朝堂三公九卿,諸多大臣,齊聚於此。
太皇太後今日誕辰,設宴款待百官,珍饈佳肴一盤一盤地上,歌舞飲宴,十分暢快。
“太傅袁隗,贈絲絹綢緞十車,玉如意一對,珊瑚碧樹一盆,玳瑁手鐲一雙,翡翠戒指一枚,祝太皇太後長命百歲,萬壽無疆。”
“太尉董卓,獻西域紅寶石十顆,西域藍寶石十顆,西域金絲檀木香料一斛,西域極品麝香一斛,西域極品龍涎香一斛!祝太皇太後福壽綿綿,百齡寧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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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牧劉備,送來美酒千壇,珍寶百鬥,黃金十斤,東海明珠一顆。祝太皇太後人壽福氣豐,龜鶴遐年。”
“益州牧劉焉,獻上壽禮蜀錦百匹,金銀一車.……”
董太後高坐陛上,左右兩邊是穿天子冕服的劉協,以及穿諸侯王服飾的劉辯。
隨著讚禮官一聲聲的高唱著賀禮,台上的董太後臉上的笑意就更加濃鬱,雖然皺紋滿麵,卻燦爛得像是一朵綻放的菊花。
很多人都知道,漢孝康帝,也就是曾經曆史上的漢靈帝劉宏,以貪婪成性出名。
在某搜索引擎軟件上查最貪財的皇帝,劉宏名列第一。
但卻不知道,劉宏的性格,正是由於他母親董太後的言傳身教,才導致了他又貪財,又喜歡享樂的個性。
包括何進當初想要廢掉董太後,其中最大的罪名,就是董太後逼迫各地州郡,讓地方官員進獻財寶。
“孝仁皇後使故中常侍夏惲、永樂太仆封諝等人,交通州郡,辜較在所珍寶貨賂,悉入西省。”
這是寫在史書裏的貪婪。
所以當聽到讚禮官將百官們的賀禮唱出來的時候,心裏的喜悅早已躍於顏表。
這世上還有什麽比一箱一箱的錢財進入口袋裏更好聽的聲音?
袁隗轉過頭對董卓說道:“太尉富埒王侯,贈禮確實是珍貴,怕是光這些名貴的西域寶石、香料,就能價值數百萬錢了吧。”
董卓微微一笑道:“到底是比不得太傅四世三公,底蘊積累,我這點賀禮,都是我們涼州從西域弄來的一些土特產,比之太傅富可敵國的財力,還是差得遠。”
“嗬嗬。”
袁隗淡然一笑,不再和董卓說話。
四世三公,並不是指四代出了三位三公,而是指四代當中,每一代都有擔任三公之位的人的家庭。
論起底蘊,汝南袁氏比之弘農楊氏還要強上一些。
因為弘農楊氏是今年才晉升為四世三公之家,之前隻是三世三公,從楊震開始,依次是楊秉,楊賜,到兩月前,楊彪成為司空,才算是四代。
也許有人說,弘農楊氏是赤泉侯楊喜的後代,西漢時還有個丞相楊敞。如果把楊喜跟楊敞算上的話,那弘農楊氏的底蘊比之在東漢中期才發跡的袁家要強得多。
但實際上四世三公這樣的底蘊,指的是連續不隔代的情況。
你不能說你姓李,祖上是李世民,就能跟人說自己是皇帝家庭的人吧?
而且袁家四世,不僅隻有四個三公,有五個。
袁安袁敞袁湯袁逢袁隗。
比之楊家還多一人。
因此在當時,袁家的勢力和聲望,其實是要超過楊家。
這也是為什麽袁紹袁術逃離洛陽後振臂一呼,就能群起響應的緣故。
所以袁家送給太皇太後的賀禮,就不能是簡單的金錢俗物,都是千金難買的罕見珍品。
別看玉如意、珊瑚樹、玳瑁鐲、翡翠戒指在現代到處都有。
但在漢朝,非一般的名貴。
班固在《西都賦》裏就曾經有寫:“翡翠火齊,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於是玄墀扣砌,玉階彤庭,礝磩彩致,琳瑉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
將這些東西描繪進皇室宮廷頂級珍品,可見這些東西的貴重。
董卓知道,袁隗剛才的那一笑,看似是謙虛的笑容,實際上,是在炫耀他們袁家的底蘊。
在袁隗眼裏,自己終究隻不過是一個爆發戶而已。
紅寶石藍寶石,西域頂級香料那也是一斛幾十萬錢,隻有富豪家庭才能用得起。
但在袁家眼裏,依舊隻是可以用錢買到的俗物。
而袁家送的東西,哪個不是千金難買,有價無市的珍品?哪個不是萬中無一,無法用金錢衡量的絕品?
這番作派,一來嘲笑董卓的不自量力,二來,也是對這個不聽話的門生故吏表示鄙夷。
沒有他們袁家的支持,你董卓不過是條狗而已。
等沒了利用價值,如喪家之犬一般被趕出朝廷,是遲早的事情。而他們袁家,卻能千秋萬代,終為皇室依仗。
看著袁隗那平淡的微笑,仿佛是在無聲地嘲弄自己,董卓暗暗握緊了拳頭。
他知道,通過最近的朝堂變化,袁隗這老狐狸已經猜到了太皇太後對自己態度的改變。
現在這樣,既是炫耀,也是示威。
聽著耳畔老賊向太皇太後恭維的笑聲,董卓一邊保持著謙虛的假笑,一邊內心充滿了怒火。
總有一天,我要將袁家殺得一個不留,將你這老賊的人頭懸在城門之上!
“太後,何氏請求入宮。”
一名小黃門向王鈞稟報,王鈞來到董太後身邊,低聲說了一句:“說是要向太後磕頭敬酒賠罪,祈求太後寬恕。”
“哦?”
董太後嗤笑道:“何氏性子向來剛烈,居然還有向朕服軟的那一天?”
王鈞陪笑道:“許是她想通了,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哼。”
董太後冷笑道:“何氏當初連朕都差點被她謀害,朕看到她的臉就覺得心中不愉,要不是看在她那孩兒,我那孫兒的份上,早就將她賜死,還有臉麵在朕的誕辰來請罪?”
“那臣就讓人回絕了何氏的請求。”
王鈞本來還想勸一句,但覺得這樣做目的好像太明顯,便還是正常回答。
下麵的董卓聽到了這個情況,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
果然。
計劃趕不上變化。
李儒和閻忠製定了好幾條策略。
如果能夠在酒宴上利用何氏毒死董太後最好。
因為董太後是不怎麽喝酒,旁人也沒那資格膽子去敬她酒。
所以哪怕郭勝負責宴席酒水,也沒有下毒的機會。
隻有在何氏敬酒的時候,郭勝去倒酒,才可以把毒下到董太後的杯子裏。
可惜董太後恨極了何氏,根本不給何氏機會。
現在看來,第一條計劃算是失敗了。
不過還好,有第二條計劃。
能夠不用武力解決問題,那就最好,實在不行的話,就隻能做最後的打算。
那就是犧牲何氏,再以廢帝忠臣的形象閃亮登場。
這條計策屬於萬不得已的辦法,因為一來世人難以信服,二來再發動一次宮門之變的成功幾率不高,屬於最後的無奈之舉。
希望第二條計策,能夠成功。
董卓想起自己千辛萬苦弄到的西域頂級香料,眼裏露出堅定的神彩。
然而就在此時,有人發表了意見。
台下的司空楊彪,也坐在離太後位置不遠的地方。
楊彪和黃琬等人,是朝堂少數的正直派。
他們本來就反對廢立,同情何氏劉辯母子,聽到董太後的冷酷,楊彪忍不住說道:“太皇太後,臣有話要說。”
“何事?”
董太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楊彪認真道:“臣覺得,何太後今日祈求入宮,應該不止為太皇太後祝壽那麽簡單,想來,怕也是打算趁著今日太皇太後高興,祈求獲得太皇太後原諒,能夠與弘農王聚一聚。母子分離,若世間慘劇,聖朝以孝治天下,長時間讓何太後與弘農王別居,怕是不妥,恐惹世人非議。”
聽到楊彪的話,一旁的劉辯鼻子一酸,眼淚簌簌地掉,跪在董太後麵前:“祖母,求求你讓我見一見母親吧。”
何氏被趕去了永安宮,劉辯卻沒有跟著遷過去。
董太後再傻,也知道不能讓劉辯住在宮外。
更何況劉協是她的孫子,劉辯同樣也是她的孫子。
長輩之間的權力鬥爭,孩子是無辜的,她也沒有恨烏及屋到厭惡親孫子的地步。
看著劉辯哭泣的模樣,董太後到底心軟,擺擺手:“罷了罷了,你母親雖然作惡多端,你卻是無辜的,那就讓何氏進宮吧。不過敬酒就免了,朕看到她就煩,今夜就讓她住在章德殿,跟辯兒見一見,明日再送出宮去。”
“謝祖母。”
劉辯喜極而泣,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爬起來。
當下眾人心情不一。
袁隗無所謂,這是皇室的家世,與自己無關。
現在他們袁家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利用自己目前的權勢,鞏固聲望,讓朝野遍布他們袁家勢力。
楊彪的心情則好受了許多,當初他是反對太後廢帝廢後,可惜大勢難擋,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這讓他與黃琬等少數正直派心中愧疚,如今總算能為何氏母子做點事情,也算是聊以藉慰。
而董卓卻是難以言表的不敢置信,沒想到第二個計劃居然這麽輕易就成功了,雖然隻是邁出了第一步,但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至少要比預期的強了許多。
接下來,就要看何氏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了。
董卓舉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飲盡。
當放下酒杯的時候,森然的目光早已經變得和藹,麵帶微笑地看著群臣。
將來。
自己要站在台上,俯視他們,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