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算無遺策
閻忠賈詡互相試探,都沒有探出對方的老底。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麽麻煩。
雖然雙方都是聰明人。
問題在於,閻忠是想知道賈詡的打算,看是否能拉攏過來。
畢竟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強。
何況賈詡這人還聰明絕頂,早在二十年前,閻忠就認為他有張良陳平之謀,絕非等閑之輩。
如果將來賈詡投靠了陳暮的敵人,那無疑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所以今日才找來問話,一者是打算嚴格實行陳暮的計劃,二者便是試探賈詡的意向,看看他的想法。
而賈詡,卻在試探閻忠到底有沒有找到下家,他的智力比閻忠幾點,差點就試探出來了。
好在閻忠關鍵時刻醒悟過來,及時懸崖勒馬,沒有上套。
不然陳暮的計劃,就要被賈詡探知。
在不明賈詡決定倒向哪一邊之前,讓他知道了底細,恐怕並不是一件好事。
閻忠一邊在心裏想著,一邊笑眯眯地看著賈詡,輕聲笑道:“我也不過是隨口問問,若文和不願意說,那就算了。”
賈詡揣著明白裝糊塗,打著哈哈道:“原來如此,這天下大勢,都是大人物們的事情,我等不過是井底之蛙,又如何能揣測得了天下?隻願圖自保,謀個身而已。”
“嗯。”
閻忠又說道:“聽聞李傕郭汜等人已經在向長安上書,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賈詡歎道:“我也在等,如果他們能夠被赦免,那就意味著我們大家都能被赦免,隻要有一條活路,誰又願意養兵自保呢?”
“不容樂觀呀。”
閻忠想了想,說道:“王允此人心胸狹隘,怕是沒那麽大肚量能容納我們,最近風聞他要治我等西涼將領之罪,恐怕是要殺光我等,以文和之見,若到這一步,我等又該當如何?”
賈詡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閻忠是從長安逃出來的,肯定是有第一手的消息。
現在他對長安那邊的情報還一無所知,隻能通過李傕郭汜他們上書之後,朝廷下達的詔書來做判斷。
雖然詔書還沒有來,信息不全,讓他摸不清楚朝廷的意思。
可如果真到了閻忠說的那個地步,恐怕形勢就非常糟糕了,必然要采取極端手段才行。
不過賈詡心裏這麽想,卻還是沒有向閻忠交底,隻是打著機鋒說道:“子曰:君使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
君使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
這是孔子說的話。
閻忠又不傻,自然明白賈詡的意思。
如果朝廷赦免了他們,那他們就是朝廷的好臣子。
如果朝廷沒有赦免他們,那他們自然就不是朝廷的好臣子了。
想到這裏,閻忠微微笑了起來。
這也算是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案,不虛此行了。
從王方那離開之後,閻忠又按照原定計劃去投奔了李傕。
這段時間,朝廷對於西涼軍的態度也十分搖擺不定。
在朝中,馬日磾楊彪等大臣還是力勸王允,要他再考慮考慮。
剛開始王允還是猶豫不決,又拖了一些日子。
後來最終還是下了決定,對朝臣說道:“此輩罪孽深重,不可赦耳,應讓關東舉義兵者攻之,以消後患。”
於是就讓天子下達兩份詔書,一份是催促關東軍繼續進攻,另外一份,則是言辭嗬斥了李傕郭汜等人罪行,命令他們解散兵權,自行回到長安聽候發落。
隨著牛輔死後,北麵戰場上的領兵大將就成了李傕郭汜,他們二人算是得了牛輔的遺產,瓜分了牛輔麾下的三萬大軍,鎮守左馮翊等地。
徐榮麾下雖然也有三萬多人,可實際上並不屬於他,而是原來李蒙楊定樊稠等人的部隊,在新豐城旁邊的掫城,還有個胡軫領了五千人馬在對抗渭河南岸的孫堅。
再加上王方、張濟、梁興、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成宜、馬玩、楊秋等西涼關中軍閥,各領本部人馬數千人,散落在右扶風左馮翊京兆尹各地,差不多就是當時長安周邊的情況。
所以李傕郭汜這些西涼軍或許不是實力最強的一股,但如果聯合起來,亦是不容小覷,王允做出這樣的判斷,也是認為這些人,應該可以給劉備軍造成不小的麻煩。
可惜王允一定猜不到,這世上哪有人自己主動上鉤的?
他是這麽想,人家還未必願意聽呢。
四月初。
長安的詔書抵達了李傕的軍營,李傕坐在營帳主位上,麵如死灰。
他的下麵西涼各級軍司馬、偏將、裨將臉色也都不好看。
看到這詔書裏的內容,是不給西涼軍留活路呀。
過了許久,李傕才緩緩說道:“朝廷是不會讓我們活下去的,要想活命,就隻能解散部隊,四散逃亡,你們覺得呢?”
“不可,朝廷現在要殺盡我們西涼人,若我們集散部隊,就更加沒有活路。”
一旁的閻忠立即提出反對。
這個時候李儒雖然投奔了李傕,但並沒有被李傕重用,而是被軟禁起來,所以眼下李儒並不在這裏。
聽到閻忠的話,李傕苦笑道:“誠漢先生,關東軍就在一側,我們能怎麽辦?”
為什麽李傕惶恐不安,還不是因為身邊有關東軍的壓力?
哪怕他現在就起兵攻打長安。
然後呢?
等著長安與關東軍裏應外合將他們殲滅?
還不如解散隊伍,帶著金銀珠寶從小路一路跑回西涼老家藏匿起來,過個富家翁生活了此殘生。
然而閻忠卻神秘一笑道:“稚然若信我,再等兩日就明白了。”
李傕現在六神無主,見閻忠淡定自若,便勉強答應,並沒有立即就解散隊伍逃跑,同時派人聯合郭汜,先兩人兵合一處再說。
第二日,王方賈詡梁興張橫也來到了李傕郭汜營中。
“聽聞朝廷要誅殺我們西涼人。”
賈詡的臉色極為陰沉,進入營寨之後,就立即對眾人說道:“我等千萬不能坐以待斃。”
西涼軍中董卓是老大,其次是五大中郎將。
接著是各級校尉軍司馬。
賈詡雖是雜號校尉,但也是校尉,地位隻比李傕郭汜王方樊稠張濟這些正牌校尉低一點,所以在這裏倒是能說得上話。
郭汜道:“說得倒是輕巧,我們現在能怎麽辦?前狼後虎,大軍一旦撤退,立即就要被追殺。”
“為什麽要撤退?”
賈詡皺眉道:“此時必須要將兵馬集中在一起,方能自保有餘。”
李傕說道:“長安已經不再供應我等糧草,兵馬集中在一起,每日吃喝用度,不出兩月,我們兵馬就會自行崩潰。”
“那現在怎麽辦?繼續留在這裏等死嗎?”
“還是解散隊伍,跑回西涼去吧。”
“可是官兵追殺怎麽辦?”
“那也比在這裏處境如此尷尬強啊。”
“不如大家兵合一處,先破了那臧霸與王朗,再從北麵突圍。”
“糧草問題還是得不到解決,隻能就地去劫掠了。”
“聽聞徐榮胡軫投靠了朝廷,如果他們引兵來攻,再加上關東軍主力,哪來的時間分兵去各鄉縣劫掠糧草?”
張濟王方李傕郭汜梁興張橫以及說得上話的諸多西涼軍司馬紛紛各抒己見,營帳中亂作一團。
爭吵的主題就在於要不要趁現在就撤兵離開,或者是解散隊伍各自逃命。
甚至還有人提出先擊破了臧霸和王朗再逃命,沒有一個人去想要不要趁現在就去攻打長安。
也許不是他們想不到,而是他們根本就不敢想。
一來長安現在還有兵馬守衛,他們沒那麽大本事立即就攻下來。
二來關東軍虎視眈眈,他們去打長安的時候,關東軍直接偷了他們的屁股,前後夾擊,隻要不蠢,都能想明白。
所以這一點他們完全就沒有考慮過。
就連賈詡臉色也不好看。
曆史上他能提出反攻長安,是因為沒有外敵。
可現在,關東軍就在身後。
如果反攻長安的話,無異於是給關東軍送人頭而已。
因此作為一個理智的人,他並沒有這個時候提出來,反而是在繼續思考如何在這個地獄難度中破局。
而就在大家吵作一團的時候,唯一沒有加入其中的,就隻有閻忠了。
他笑眯眯地看著眾人,一言不發。
曆史上,段煨曾經因為賈詡威望很高,而害怕他奪了自己的兵權,差點謀害了賈詡。
而閻忠現在的威望和地位,比之賈詡還要高,是董卓的謀主。
所以他坐在這裏不說話,慢慢地,眾人逐漸看他的臉色和表情,也漸漸地安靜下來,想要聽聽閻忠的意見。
“誠漢先生。”
過了許久,等所有人都閉嘴之後,李傕才看向閻忠道:“大家同為西涼人,根出一源,還請先生想想辦法,救救我等呀。”
閻忠淡淡地道:“我沒有辦法,不過我能幫你們解決一個很大的麻煩。”
“很大的麻煩?”
眾人互相對視。
郭汜問道:“什麽麻煩?”
“關東軍!”
“什麽?”
他這話一出,眾人頓時震驚。
李傕驚訝道:“先生真的能想辦法擊破關東軍?”
如果沒有了關東軍的威脅,他們就可以帶著軍隊大搖大擺地回西涼了,長安城裏根本沒有追擊的力量。
“不是擊破關東軍,而是他們會主動撤退。”
閻忠淡淡地說道。
“主動撤退?”
眾人麵麵相覷,隻覺得閻忠在說天方夜譚。
現在西涼軍已經處於極為尷尬的境地,關東軍會主動撤退,放他們一條生路那就是鬼來了,怎麽可能呢?
然而閻忠卻繼續說道:“我從長安來,很清楚王允那廝打的什麽鬼主意。王允下令讓關東軍進攻,實際上就是想讓我們與關東軍兩敗俱傷,好讓關東軍無法入京掌控朝政,讓他可以繼續掌權。若是劉備在,或許他不會考慮這麽多,但關東軍現在的掌權者,可是那個智多近妖的陳暮!”
陳暮?
聽到閻忠的話,眾人頓時沉默下來。
現在西涼軍被打成這樣,和劉備不無關係。
而劉備為什麽這麽吊?
還不是有個智多星陳暮幫他出謀劃策?
不說別的,虎牢關下,那上百台投石車就出自他的手筆。
在投石車轟炸下,直接仗都不用打,將西涼軍砸得抱頭鼠竄,狼狽遷都來了關中。
現在陳暮掌權,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會放西涼軍逃回去。
唯有賈詡的眼睛卻亮了起來,連忙說道:“不錯,如果是陳子歸的話,他必然不會讓王允得逞。”
“那文和認為,你若是陳子歸,你會怎麽做呢?”
閻忠忽然反問賈詡。
賈詡思索片刻,眼眸中閃爍過一絲詭異的光:“我會.……退兵。”
退兵?
眾人眼中迷茫,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
明明局勢大好,怎麽忽然就退兵呢?
就算是不想跟西涼軍兩敗俱傷,也完全不用打呀,耗個兩三個月,他們糧草沒了,不就自行潰敗了嗎?
然而還未等他們去問。
帳外忽然有士兵急匆匆而來,大喊道:“緊急軍情!”
“進來!”
李傕連忙讓士兵進來。
那士兵進來後,立即單膝跪下:“校尉,關東軍撤兵了。”
“什麽?”
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巴,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閻忠跟賈詡。
真神了。
算無遺策呀。
關東軍,竟然真的撤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