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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攻心為上

  寬闊的大道上,張遼率領著自己一萬本部人馬,正向著此方跋涉而來。


  陳暮當然不是神仙,他能算到張郃出現在沙麓山東麵的村莊,是因為那個方向隻有那一條道路可以行走,所以張郃必然會經過那個村莊。


  而到了曠野平原之上,步兵沒有了輜重拖累,自然可以到處亂走,張郃要是膽子再大一點,直接從兗州境內,先經過陽平縣,再從陽平縣南下途徑東武陽去陰安,陳暮甚至都有可能逮不到他。


  不過陳暮料到張郃已經被曹操打破了膽子,不敢去惹曹操,所以大概率還會是從冀州與兗州的邊境過去,因此在這附近方圓數公裏內,都布置了大量探子,偵查敵情。


  張郃一定想不到,這片森林早被陳暮安插了幾名斥候,他的動向也自然被偵查到。


  也許有人說,這麽料事如神,什麽都算得到,太假了。


  可問題是既然猜到張郃很有可能拋棄輜重逃跑,也差不多能夠知道他的逃跑路線。這附近方圓數公裏,要是不安插軍情司的探子潛伏起來,四下查探,那是多傻的人才不會去做?

  任何一個智力超過80以上的謀士,包括郭圖荀諶這樣的坑貨都會這樣布置。因此並不是陳暮料事如神,而是就那麽大點地方,總歸是可以發現他們的蹤跡。


  就好像一個池塘,魚在池塘裏,用網去撈,肯定能撈著。就算再能躲,直接拿抽水機上去,立馬就無所遁形,怎麽樣也逃不出手掌心。


  張遼得到探子的報信之後,就立即帶著兵馬趕來。他的軍隊其實這幾天已經打過三仗,元城的守將趙睿嚴敞二人,在高覽的命令下,幾次想要前去接應張郃,皆被張遼以弱勝強,正麵擊潰。


  在經過王芬的增兵之後,魏郡東麵和北麵的防守力量大大增強。高覽手裏就有六萬人馬,可北麵劉備與公孫瓚的大軍給的壓力實在是太大,讓他沒辦法分出兵力來救援。


  這使得包括元城、魏縣等地的兵力,都沒法增援張郃。被張遼阻攔住,如今張郃選擇空營計,調虎離山之後,從沙麓山東麵翻越過去,就更加沒人救他。


  因此張遼在接到陳暮前來攔截的命令之後,立即起寨所有兵馬,斥候已經將張郃的行蹤告訴他,帶著他一路浩浩蕩蕩,向著張郃襲來。


  此時此刻,元城方向,張郃派去的斥候也已經抵達。


  畢竟沙麓山與元城近在咫尺,趙睿嚴敞也不是不知道張郃已經被逼回魏郡,卻因為魏郡和清河國交界處是劉備公孫瓚聯軍與袁紹兩方角力的主戰場而無法通行,被迫繞道元城。


  包括張郃撤往元城的計劃,早在一個多月前他們就已經互相來往過斥候探馬,寫信溝通商議過。事實上袁紹也知道這件事情,早已經下令讓他們盡力救援。


  所以當斥候到達元城,向趙睿嚴敞二人報告情況之後,二人馬上商量一番,決定一邊派人去魏縣找何茂、王摩求援,一邊派出兵馬接應。


  “城中隻有兩萬人,敵人卻有五六萬,那張遼又鎮守沙亭,雖然要救,可也不能把所有兵馬帶出,還是得從長計議一番。”


  嚴敞與趙睿因為要帶多少人而發生了一點小分歧,趙睿覺得應該棄守元城,直接與張郃合軍之後,一起退往魏縣或者陰安,而嚴敞認為棄城恐怕要受到責難,不同意他把全部人馬帶出城。


  “張將軍是袁使君親自下達的指令要求我們盡力救援回來,現在他人已經在元城,若是不救,恐怕我們更加逃脫不了責難,還是應該全力以赴,若是救出他,可是大功一件呀。”


  趙睿盡力勸說,其實張郃最早是跟著王芬,現在也不一定立即就投靠了袁紹。隻是張郃出身於河間大族,考慮到立足河北需要世家大族支持,所以袁紹才下死命令。


  聽到趙睿的話,嚴敞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雖然如此,可城不能丟,不如你領一萬人出城,我留下一萬人馬守住城池,這樣人能救回來,城也能守住。”


  “唔……”


  趙睿想了想,覺得嚴敞說得有道理,便點點頭道:“好,那便依你。”


  二人不知道,這一定是一個讓他們無比後悔的決定。


  因為陳暮的主力兵馬目前拋棄掉高順難以迅速行動的陷陣軍,以及做疑兵的管承和一部分張飛的部隊,他們帶出來追擊張郃的兵馬不是很多。


  隻有五鹿墟的一萬人,加上張飛的兩萬人,哪怕算上張遼,差不多是四萬人,而且現在陳暮的主力還在圍剿張南和焦觸。


  這兩個人因為做斷後,與前軍的張郃失去了聯絡,從沙麓山出來後,就立即被陳暮派太史慈的主力圍攻。


  所以目前真正在追擊的除了第二道關卡的張遼部,就隻有作為第三道關卡的張飛部。


  如果趙睿嚴敞二人將所有兵馬帶出來,與張郃部合起來,接近有四萬人,還是足以與張遼張飛的兵馬一戰,到時候等陳暮圍剿了張南和焦觸之後,還真有可能讓張郃這個大頭跑掉。


  可惜一次錯誤的決議,足以造成很多影響。


  不過這樣的事情也絕不非偶然,戰場上本來就是瞬息萬變,除了兵仙韓信,人屠白起這樣絕頂的軍事天才以外,就連兵聖孫武,一生也打過吳楚之戰的敗仗。


  一次偶然因素造成戰局變化,在戰爭中實在是太常見了。


  趙睿領一萬大軍浩浩蕩蕩出城,在斥候的指引下先是來到了沙麓山附近,可入眼看去,讓他愕然地發現這裏已經一片狼藉,村莊附近因為發生的戰場規模不大,早已經清理幹淨,卻依舊存留有打鬥的痕跡。


  當時張郃軍潰敗的時候,也顧不得麥田。所以很多麥田都遭到了踐踏,沿途都有大軍遷移的腳印,順著張郃軍倉皇逃竄遺留下來的印跡,趙睿心情十分沉重地一路追趕過去。


  而此時,在沙麓群山,靠近山東北一側的山頂上,一座瞭望塔下,陳暮和侯栩遠遠地眺望著趙睿的兵馬往東而去,二人互相對視,都是微微一笑。


  “司命,這應該是元城的兵馬吧。”


  侯栩想著趙睿來的方向,張遼的沙亭方向在元城北麵,再往北就是五鹿墟。而沙亭本身距離元城就有約十裏,所以趙睿應該是從元城城東出來,從東麵繞過沙亭過來的。


  陳暮點點頭:“看來這領兵之將沒什麽本事,居然直接大搖大擺地從沙亭東麵過來,要是謹慎一些,派幾個斥候先看看沙亭,想必應該會清晰一些。”


  侯栩卻笑了起來:“司命如果知道沙亭一定會有兵馬駐守,且沙亭的兵馬強悍,連續將我方擊敗,斥候也被斬殺,還會派人去嗎?”


  陳暮毫不猶豫道:“我會令軍情司的探子去。”


  侯栩無語道:“若是沒有軍情司的探子呢?”


  “那也得派斥候去呀。”


  陳暮知道侯栩的意思,笑著擺擺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行軍打仗,還是謹慎起見,若什麽事情都不做得詳細周密一些,可能會出現大問題。”


  侯栩想了想道:“也許不是這將領不願,畢竟那張郃危在旦夕,若是等探子回報,耽誤戰機也說不準,萬不得已隻能如此。”


  陳暮被他的話提醒,陷入了沉思,片刻後,才歎息道:“伯杼先生之言確實有理,險些進入了思維誤區了。我以前還是過於依賴軍情司的密報,反倒忽略了戰機瞬息萬變的道理,多謝先生。”


  說完之後,他誠懇地向侯栩行禮。


  侯栩連忙回禮。


  其實這也是陳暮一直以來利用軍情司的諜報做了太多事情,反而過於去思考信息戰,忘了戰機變化的事情。


  以前他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現在反而忘了,這是一種失職,確實該向侯栩行禮。


  事實上大軍出行也不是都有探子四處搜尋。


  像漢水之戰中,趙雲派黃忠去偷襲曹操的糧草,結果黃忠許久未歸,於是趙雲領兵去救,臨時遇到曹操主力大軍,死命突圍才逃出去。然後又利用空營計一舉擊敗曹操,為漢中之戰的勝利奠定基礎。


  可以說,如果當時候趙雲當時隻是先派幾個斥候出去,而不是自己領兵的話,那未必就有漢水之戰的勝利。


  趙睿是知道張遼在沙亭,雙方已經打過幾戰,他派出去查探沙亭的斥候也被張遼的斥候斬殺殆盡,因此反而不敢再去偵查,反倒是並未得知張遼已經不在沙亭的信息。


  這個信息的缺失非常致命,這也是陳暮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並沒有做任何阻攔的緣故。


  前方,還有無數的阻攔,在等著他們呢。


  “子歸,戰場打掃完了。”


  就在此時,太史慈爬到了山頂上,渾身染血。


  若是此時有一台航拍器,攝像機鏡頭慢慢從他們的頭頂向上拉的話,就會看到,在山後的一片穀底裏,正在發生著一場血腥的一幕。


  青州軍有人在押解著戰俘,有人在掩埋戰死同袍的遺體,還有人,則拿著手中的鋼刀,在割敵人的首級和耳朵。


  一名老卒帶著幾名新兵穿梭在戰死敵人的屍體間,他不過四十歲上下,可臉像是六十歲一般黝黑滄桑,手在這個冬天凍得快裂開,上麵長滿了老繭,可拿著的刀,卻穩得不像話。


  “打掃戰場,要先砍頭或者割耳,這都是軍功,會有功曹記錄在案,然後交予給主簿。不過這些都是那些打仗的兄弟們的,我們隻是負責打掃戰場幫他們記錄。”


  老卒嘴裏說著話,手裏的活卻不慢,麻利地將屍體身上的盔甲武器扒拉下來,遞給身邊的新兵,然後把屍體擺好,開始像屠夫一樣割敵人耳朵。


  頭發纏著一團,先清理了一下頭發,然後刀斜著開始切割。由於人已經死了,耳朵上的血液流得不多,很快就切出一道血汙出來。


  幹禿禿的耳郭取下來,露出裏麵黑洞洞沾著血液的外耳道。上麵還連著一絲皮,就這麽就著皮給扯下來。


  “嘔!”


  那打掃戰場的新兵當場吐了。


  老卒咧嘴一笑,露出大板牙道:“多瞧瞧看看就習慣了,也是咱青州的劉使君仁義,規定以後殺敵隻割左耳為記即可。以前是割首級,那場麵比現在可血腥不知多少。一刀下去,那血漿哧溜爆出來,能濺你一臉。”


  聽到他的話,那個吐了的士兵吐到最後,隻剩下幹嘔。其他幾名新兵雖然強撐,但腿子也是打顫。


  他們是輔兵,負責清理戰場。拚殺是戰兵們的事情,可現在瞧起來,即便是輔兵這份工作也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做的。


  一邊帶著幾名新來的輔兵,老卒一邊麻利地把耳朵收起來,待會要統一交到功曹那邊去。


  這些功曹同樣也是督戰官以及預備隊,負責記錄監督戰場,如果戰事不順,還可能是主將最後的力量。由他們監督,戰後殺死的敵人,是哪些戰兵幹的,大部分都寫在功勞簿上,不會出什麽差錯。


  等耳朵割下來之後,老卒又笑著對幾名新兵道:“其實做打掃戰場的輔兵也不錯,不像戰兵們出神入死,雖然拿不了太多獎賞,可勝在能保命,偶爾還能發點小財。”


  說著他摸了摸那死屍的衣囊,摸出一小袋銅錢來,這些作為戰利品也要上交。


  但老卒手腳迅速地在死屍的衣角上輕撚片刻,用刀挑出來了一小塊折疊好的“帛”——約五六寸大小的一塊白色絲綢,因為雙手沾血,他就用死屍身上的布條包著,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遠處的功曹看見了,但也沒看見,這也算是戰場上不成文的規定,打掃戰場的這些輔兵本來就沒什麽得賞賜的機會,若偶爾能找到藏得嚴實的財物,不太貴重的話,功曹大抵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過多計較。


  而老卒這邊僅僅隻是這邊戰場上的一個縮影,伏擊張南焦觸一戰,他們七八千人就死了兩三千,投降大半,失蹤了數百,密密麻麻的屍體擺在地上,被割掉耳朵丟棄在深山老林,給予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戰場。


  從來都不是浪漫的地方,而是充滿了殘酷,充滿了血腥。


  陳暮回過頭,俯視了一眼山後穀底的一切,隻是點點頭,淡漠地說道:“讓輔兵們留下來繼續清理,戰兵跟上,迅速轉移。”


  太史慈問道:“去哪?”


  他看向遠方:“去一個新的戰場,一個.……給張郃造成畢生陰影,也許將來他會因此而投降我們的戰場!”


  畢生陰影,等待著將來因此投降我們?

  司命的話,永遠讓人聽不懂。


  但這並不妨礙太史慈聽話,他也沒多問,扭頭就下山。


  而身邊的侯栩,卻有些驚訝地看著陳暮。


  作為軍情司令史,與閻忠一起給予漢帝國最後沉重一擊的主導者,他想起了昨日閻忠從長安的來信。


  關中各路軍閥內鬥已經到了白熱化,閻忠賈詡王方等武威人抱團取暖,但他們的兵力太少,難以自保,不得不投奔段煨,但段煨忌憚閻忠賈詡的威望,害怕他們奪兵權,因此閻忠打算詐死來青州。


  其中他在信中就已經提及,在戰場上失蹤的徐榮被找到了,他一開始藏匿起來,一個人喬裝打扮打算東逃,當時段煨剛好駐紮在華陰,被段煨發現抓住,準備處死。


  隻是當時段煨不明白徐榮為什麽要往東去洛陽的方向,那邊是洛陽小朝廷,他作為曾經的西涼軍將領去的話無疑是自尋死路,所以派閻忠問問情況。


  結果閻忠審問徐榮才知道,他是被陳暮打怕了,決定打不過就加入,反正現在董卓死了,皇帝也死了,沒有了效忠對象,他就打算去洛陽小朝廷投奔青州集團。


  並且身上還有一封陳暮以前給他寫的信,邀請他若是山窮水盡,可往洛陽,這也是徐榮想要活命,想要為青州集團效力,不怕被清算的底氣。


  知道這一切後,閻忠自然就沒有殺徐榮,而是跟段煨說沒有了兵權的徐榮就像是沒有牙的老虎,沒有任何威脅。並且徐榮素來知兵,現在已經淪為喪家之犬,不如收做麾下,徐榮必然感恩戴德。


  段煨覺得閻忠說得有道理,於是想招降徐榮。徐榮原本不同意,但他被閻忠派去的一名軍情司探子說服,決定假意投靠段煨,實際上找機會逃去洛陽。


  現在看起來,張郃的遭遇,豈不是和徐榮如出一轍?被陳暮一路打得懷疑人生,留下了畢生陰影,若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與徐榮一樣投降過來,似乎也不是未嚐不可。


  想到這裏,侯栩心悅誠服地向陳暮行了一禮,說道:“司命之謀,神鬼莫測也!”


  陳暮隻是笑了笑:“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那張郃是世家出身,對袁紹的忠誠不會太高,將來,也許倒戈一擊,為我們圖取冀州,盡上一份力也說不準。”


  嗯。


  馬謖,不好意思,借用你的話了。


  不過你現在才四歲,我先說出來,那就是我的名句了,仔細想想,以後你再說的話,我可就得找你要版權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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