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總有一處門會打開
“打掃戰場,收降俘虜!”
陳暮迅速下達了命令,目光所及,屍體遍地,血流遍地,投降者及武器盔甲遍地。
山河破碎,社稷浮沉,本就需要以雷霆之勢犁庭掃穴,重振乾坤。
傷亡在所難免,不管是敵人還是我們,陳暮所能夠做到的,便是遵照大哥之意,善待俘虜,不像曹操那樣殺伐過重而已。
不過陡然多出數萬隻要吃飯的口,對於洛陽的後勤壓力來說,也是非常大。
特別是劉虞去年把往年的陳糧用來救濟兗州豫州受旱災的災民,新糧雖然可以支撐,但俘虜越多,新糧就越入不敷出,難以繼續維係。
今年洛陽又再次擴軍,劉虞和三公九卿別說像漢孝康帝那樣大修宮室,就連公卿們的俸祿,也是一再削減,發不下去。
貴為天子的大漢皇帝劉虞,那一身龍袍已經穿得破了幾個口,貪慕虛榮的皇後幾次讓他做身新的都不肯。
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在天下各地官員已經不需要再發俸祿,不少搬遷至洛陽心係漢室江山的世家紛紛獻出家中糧食為朝廷解決燃眉之急,這才勉強將今年的戰爭打完。
而且劉表和呂布那邊也是繼續保持著朝貢,每年都向朝廷上繳不少黃金財寶,劉備那邊就更不用多說,仗著海鹽之利,每年光是繳稅就數以億計。
如此朝政才有錢可以支撐,不僅暗中派人前往荊州購買糧草,就連大逆不道,妄自稱帝的益州劉璋那,也有商人從蜀中購糧出來。
不過雖然糧草問題可以解決,但陳暮也有別的考慮。
官渡之戰曹操坑殺八萬俘虜,其實很多人都清楚他不僅是缺少糧食,難以養活如此多俘虜那麽簡單。
更重要的是,八萬俘虜都是冀州人,若全部押解回去,冀州士兵思鄉心切,難免造成後續麻煩,需要分出一部分人去看管,一旦鬧事,鎮壓更耗精力。
所以不如全部殺了一舉兩得,一勞永逸。
這個情況對於現在的洛陽來說同樣適用,俘虜已經夠多了,白白多那麽張嘴,且時常鬧事需要鎮壓,不免令人煩不勝煩。
趙雲在河內屯田的時候,就有不少冀州降兵造反鬧事,河內離冀州近在咫尺,他們的家人、妻子、兒女、親朋好友都在冀州,冀州降兵才不會像黑山軍和白波軍那樣,隻要給田就老老實實種地。
一旦找到機會,半夜三更逃跑的冀州兵數不勝數。從去年到今年,俘虜的冀州兵逃跑了近四分之一,這些人回去之後,又會被征召成為新兵,到時候如此往複,沒有盡頭。
最好的解決辦法自然是消滅袁紹,讓冀州成為大漢朝廷的治下,如此這些降兵也會順理成章地成為朝廷的兵馬,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擔心變成敵對勢力。
但在沒有剿滅袁紹之前,這些問題依然十分嚴峻。
戰場上士兵們開始熟練地清掃戰場,鞠義命令他帶來的洛陽軍加入其中後,騎馬緩緩過來,在關羽麵前翻身下馬,單膝下跪道:“末將參見前將軍,少府。”
鞠義桀驁不馴,從前麵對袁紹都口出狂言。但遭遇背叛之後,他也學會了做表麵功夫,至少在大仇得報之前,他不會過分得罪劉關張陳。
“起來吧。”
關羽點點頭道:“陶校尉,此戰你居功至偉,我會向朝廷上表你的功績。”
“多謝將軍。”
鞠義站起來,目光中十分平靜。
功勞?
他現在已經不在乎這個。
他隻在乎破滅袁氏,為自己的妻子兒女報仇,僅此而已。
陳暮策馬過來,到關羽身邊,四處掃視戰場道:“二哥,這些俘虜,你打算怎麽做?”
關羽不解道:“還能怎麽做,押回河內屯田。”
陳暮搖搖頭道:“我其實一直對朝廷不殺俘虜的政令不滿意,這些俘虜,應該全部殺掉。”
關羽皺眉道:“四弟,我知你生性暴虐,然莫忘了大哥的囑咐。且這是朝廷天子的詔令,再怎麽樣,也不該不滿天子詔書。”
“我非生性暴虐,也非不滿天子詔書,實乃為大局著想。”
陳暮突然扭過頭,微笑著對鞠義道:“陶校尉,你也覺得這些俘虜不該殺嗎?”
鞠義眉宇間閃過一絲殺意,冷然道:“該殺!”
“放肆。”
關羽瞥了他一眼,嗬斥道:“此國家大事也,豈是你一個小小的校尉能過問的?”
校尉是中高級軍官,如果按照後世的軍銜參考的話,應該可以算是一名少將,也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但那是指重號校尉,鞠義是雜號校尉,地位比偏將軍之類的官職還低。關羽是前將軍,重號將軍當中僅次於大將軍、驃騎將軍以及衛將軍的存在,嗬斥鞠義很正常。
在這種情況下,鞠義應該先過問一下關羽的意見,詢問自己有沒有資格回答,得到關羽的首肯之後才能應命,現在直接回答,確實有點沒把關羽放眼裏。
聽到關羽的嗬斥,鞠義先是一愣,緊接著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更加凶厲的神色,片刻後又很快低下頭,唯唯諾諾道:“唯,將軍教訓的是。”
“二哥,也不能怪陶校尉,是我讓他說的。”
陳暮笑吟吟地算是給鞠義一個台階下,話鋒又轉道:“陶校尉可能說清楚,為什麽要殺掉這些俘虜的原因嗎?”
鞠義眼角的餘光瞥了眼陳暮,腦子裏忽然有了一些明悟,心中不由感覺到脊背發涼,連忙又對關羽拱手道:“末將隻是膚淺之見,豈敢在將軍和少府麵前大放厥詞?”
“無妨,陶校尉盡管暢所欲言就是。”
陳暮擺擺手,讓他繼續說。
關羽也盯著他,眯起眼睛緩緩說道:“你說吧。”
鞠義臉色微變,隻覺得頭皮發麻,腳底板升起了一股涼涼的寒意。
該死!
又一次試探!
這可惡至極的陳子歸!
鞠義內心當中咬牙切齒,目光不斷閃爍。
他想起了當初在船上陳暮點破他為什麽會被袁紹忌憚的問題。
功高蓋主是其次的。
居功自傲,桀驁不馴,才是他該死的原因。
那次之後,鞠義已經收斂了不少。
任何人都會在經曆一次生死之後,都會牢牢記住那次教訓。
可麵對關羽,自恃曾經擊敗過公孫瓚數萬大軍的人物,又如何能謙卑得起來?
今日一看,顯然是陳暮利用關羽的高傲,來試探他是否改變了心性。
這讓覺得自己已經偽裝了不少的鞠義,心中大為震撼。
麵對二人詢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陳暮依舊保持著微笑,平靜地看著他,眼眸卻冰冷如霜。
鞠義此人曆史上就背刺韓馥,後來又想背刺袁紹,結果被袁紹察覺,立即派人將其斬殺。
都說呂布三姓家奴,魏延腦後有反骨。
但其實鞠義才是真正的反骨仔,隻要此人掌握實權,很有可能會背刺主人。
因此哪怕是知道他對袁紹有深仇大恨,陳暮也一直不敢讓他掌握實權,令他在後方老老實實練兵。
而且即便是練兵,也有韓浩、李蘭等人擔任副手,實為監視,不給他反叛的機會。
然而今日一戰,前後夾攻兵力不足,隻能把做後備役的鞠義調過來。
結果一戰之後,鞠義奇襲顏良立有大功,再不給他兵權,恐怕讓那些不知真相的朝廷諸公以為不公,下詔詢問。
屆時如果讓他攀附進了朝堂,受朝廷諸公賞識器重反而不妙,所以才有此試探。
這一試探,果然察覺出此人的順從僅僅隻是偽裝,從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就能看出,他眼裏根本沒有關羽,也完全沒有把他們當做上級。
關羽很傲。
但是他不會在劉備和天子朝廷麵前傲。
而鞠義則是目空一切的傲。
一旦這種人上位,將會非常危險,等將來掃平袁紹,恐怕會成為禍害。
“難道陶校尉是覺得我們二人愚鈍,領悟不到校尉之意,才不願意與我們分享嗎?”
陳暮像是打趣一樣隨口說了句,但在場的三人心裏誰都清楚,這種話可不說在亂說,完全是在擠兌。
鞠義無奈,硬著頭皮道:“我久在後方練兵,深知冀州兵患,這些人俘虜過來,根本不想好好屯田,每日隻想逃跑,殺又不好殺,放了的話,又跑回冀州與我們作對,趙將軍頗為頭痛。”
“唔……”
關羽緊皺的眉頭就更深了,這事他也知道,去年到今年,河內與魏郡邊境戍邊士兵抓的冀州俘虜逃兵就不知凡幾,抓到了一般也是送回去,送回去後繼續找機會逃跑,跑了之後,又當兵跟他們打,煩不勝煩。
陳暮也說道:“黑山軍和白波軍是全家老小投降朝廷,所以給他們分田,讓他們種地,哪怕辛苦一點,一個個也是非常願意,至少生活有盼頭。冀州兵的家小,可都在冀州。”
關羽想了想道:“理倒是這個理,隻是朝廷和大哥那邊,恐怕不會讓我們殺俘。且殺俘不詳,當年白起和項羽之事曆曆在目,二人結局,都不太好。”
“殺俘不詳.……”
哪怕陳暮是個現代人,也不由有些動搖。
白起坑殺趙軍四十萬,最終自刎而死。項羽坑殺秦軍二十萬,最終也說自刎而死。所以當時人都說殺俘不詳,必遭天譴。
陳暮倒不是真相信所謂的天譴,但他忽然想起來,這畢竟是數萬條活生生的生命。
眼看打敗袁紹在即,這些將來都是他們都子民,全部殺掉的話,冀州也會損失不小青壯,最重要的是,劉備在冀州民望很高,一旦殺俘,頃刻間就會民望皆無,有點得不償失的意思。
想到這裏,陳暮點點頭道:“是我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殺俘有不少好處,但壞處也更大。不說朝廷和大哥那邊,單說在冀州的民望,恐怕也要下降到冰點。”
關羽歎息道:“是啊,大哥以仁義名聞天下,可不能一朝盡失。”
陳暮按摩著太陽穴,苦澀道:“我再想想.……”
他可不能學曹操,曹操屠了徐州可以說名聲臭到了極致。但後來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利用漢室背書來統治徐州,才沒有造成大規模反抗。
且他把徐州好幾個縣城屠得幹幹淨淨,二十多萬人全部殺光,可謂斬草除根,也沒人去找他報仇了,自然無所謂。
但冀州兵可都有家人,現在俘虜的冀州兵總數怕是有三四萬,他們的家人就不下十萬數。
這些人如果全部憎恨劉備,也許對將來劉備奪取冀州之後,給他造成的統治基礎形成很大的麻煩。
所以必須要慎重。
可是這些冀州兵也是麻煩,多了那麽多張嘴,還不老實,要怎麽搞定他們呢?
“現在想想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吧。”
關羽說道:“北上鄴城?”
“接下來該怎麽做?”
陳暮腦子裏靈光乍現,頓時笑了起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拿下內黃和繁陽之後,就立即繞道安陽背後,突襲九侯城以及武城一帶。
因為袁譚就駐紮在附近,先破袁譚,然後逼迫張郃做出決斷,是繼續守城還是撤兵回援,不管是圍點打援還是迫降張郃都可以選。
但誰也沒有想到鄴城那邊居然派顏良文醜來南下阻攔他們,結果還被他們殺得大敗,現在鄴城兵少,按理來說,完全可以北上兵臨城下,直撲鄴城。
但陳暮卻是知道,鄴城沒那麽容易破。曹操水淹鄴城半年才破城而入,他們就算打到城外,頂多是逼袁紹回來,構不成威脅。
所以其實還有個更好的辦法。
關羽好奇道:“四弟又想了什麽主意?”
陳暮目光放向西方,淡淡地道:“此一石二鳥之計也,我要放這些冀州降兵回去。”
“放他們回去?”
關羽一頭霧水,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才擊敗了他們,就這樣放他們回去?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陳暮笑了起來,道:“二哥當立即清點行囊,棄了內黃和繁陽,押著俘虜西去安陽,與太尉匯合,同時南北一同包圍安陽,兩萬俘虜,全部往安陽驅趕,屆時,你猜那張郃開不開門?”
關羽細細思索,眼眸中露出閃爍精光:“若是開了,我們的人混在其中,正好奪門。若是不開,眼睜睜地看著俘虜在城外不救,我們也可以利用俘虜掩護強攻?”
“正是。”
陳暮點點頭:“且他不開門,那我們便繼續驅趕俘虜往北,安陽不開門,武城,九侯城,總有一處大門,會為他們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