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連環擊與火起
從上午食時末刻開始,一直到下午黃昏初時,臧霸就一直在趕路。
青州軍所到之處,望風而降。
清淵、館陶二地的縣令幾乎沒有猶豫,見到城外大軍,直接開了城門獻上了官印。
不投降也沒辦法,一者袁紹在清河以東沒有留下守軍,城池內除了一些縣衙的差役以外,幾乎沒有任何防禦力量。
二來如今袁紹在冀州不得人心,滿城百姓聽聞劉使君大軍前來,紛紛呼喊著歸附,又有軍情司潛伏在其中挑起民意,如果縣令不開城門,怕是很快要被滿城百姓打死。
所以即便還有忠心於袁氏的官員,但在大勢所趨之下,也隻能把城門打開,放臧霸的青州軍進城。
從界橋一路趕往館陶中間有四五十公裏,還在清淵停留了一個時辰,所以拿下館陶之後,天色就已經黑了,臧霸帶了一些軍官進城與縣令交談了一番,吃了晚飯,休整一日,第二天繼續出發。
很快,元城也被拿下,緊接著就是魏縣。魏縣居然還有一部分冀州軍守軍,但數量不是很多,圍攻兩日之後,攝於城池將破的壓力,守軍最終選擇開城門投降,祈求寬恕。
如此一來,清河以東大部分地盤就全都落在了青州軍手裏。臧霸這邊隻帶了本部一萬多人馬,但是黃忠太史慈的水軍卻沿黃河北上,已經抵達繁陽陰安。
同時洛陽軍也浩浩蕩蕩出發,兵分兩路,一路是趙雲部,自蕩陰取內黃,據黎陽,與黃忠太史慈等部於繁陽陰安一帶匯合。
第二路則是關羽部,親率大軍北上安陽,又令徐晃自林慮穀洹水上遊渡河,進逼九侯城及武城。
三路包圍魏郡,再加上北麵鮮於輔的隊伍,整個冀州已是岌岌可危。
在這種情況下,袁紹也是連忙向中部鮮卑,休屠各部的盟友請求援助。冀州北部一時間浩蕩如煙,烏桓鮮卑匈奴各部相互傾軋,再加上幽州漢族征伐,河間中山國常山國等地一片戰火。
而在冀州烽火狼煙之時,經過數日偵查,廣川的冀州騎兵也準備傾巢而動,袁軍得知消息,百萬石糧已經悉數運送到位,就在這兩日劉備已經派出士兵前往接應。
整齊轟鳴的鐵騎如同洪流一般南下,天色逐漸暗淡下來,當盤旋的暮鴉開始歸林,西方絢爛的火燒雲漸漸變成灰色,世界開始陷入黑暗之中。
郭圖看了眼東方天空升起的一輪皎潔的銀盤,此時太陽雖然已經下山,但天色還未完全黑,能見度看得很遠,站在一處小山包上,可以看到數裏之外,蒼涼的平原之上,聳立著一座巨大的營盤。
那營盤占地得有數千畝地,來來往往的馬車不斷從營盤中進進出出,周圍崗哨無數,戒備極為森嚴,夜幕降臨,在營地當中高高升起的圓頂糧倉於夜色之中清晰可見。
漢人建造糧倉並不是建造一個很大的房子,然後把糧草往裏麵堆就完事。而是會建造一個個圓筒一樣的小倉儲,用夯土砌成,上麵用稻草覆蓋。倒糧的時候會把圓筒上方的稻草取下來,往裏麵傾倒,取糧的時候則從圓筒側翼的小門接糧。
一個糧倉能夠存儲的糧草有數噸之多,一百萬石糧草堆積如山,換算成漢斤為1.2億斤,東漢一斤是223克左右,差不多是兩萬多噸將近三萬噸的重量,光要修建的倉儲,就要四五千個。密密麻麻的糧倉擺滿了整個營地。
郭圖細心觀察了許久,臨西糧倉非常大,來回縱長連綿數裏,守軍雖多,但總有突破口。如果能夠趁著夜色掩護,快速靠近到西側營門口,就能夠在敵人未防備之前,衝進糧倉裏麵,四處扔火把與燃油。
糧倉本來就是易燃之地,且倉頂多覆有稻草,一旦被點燃,火勢會迅速蔓延,附近又沒有什麽河流,且河流打水也必然來不及,今日又有春風,火借風勢,很快會將整個營地付之一炬。
“監軍。”
騎將趙叡湊了過來,出聲問道:“我們何時動手?”
郭圖沉聲道:“不急,等夜黑風高之時。”
趙叡又問道:“往哪裏動?”
“西門。”
“西門?”
“不錯。”
郭圖點點頭:“東門因為在運糧,守衛最多,不易衝進去。西門對著界橋方向,劉備已經在往這邊派兵過來,離得最近,守備必然最鬆懈。”
“原來如此,監軍高見。”
趙叡伸出大拇指,他沒怎麽讀過書,不知道兵法韜略,所以最佩服的就是這些讀書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暮靄沉沉,無盡的夜幕徹底覆蓋了整個世界。
在營寨南麵的一片叢林當中,張飛田豐便在此地等待。
“他NN的,等了兩天了。”
張飛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撓了撓因為被蚊子咬得全是包的毛茸茸手臂,抱怨道:“軍師,還得等多久呀。”
田豐左手背負在身後,右手摸了摸下頜三寸長的山羊須,清瘦的臉頰上保持著不變的神情,平靜地說道:“不要著急,翼德,過於急躁是成不了大事的。”
“軍師說得輕巧,我和將士們都喂了兩天蚊子了,再不行動,大家都得被蚊子咬死。”
張飛嘴上笑嘻嘻,心裏MMP。
要是換了個普通士卒跟他這麽說話,一頓鞭子早就抽過去了。奈何田豐是士大夫,張飛最敬重士大夫,也就沒辦法說什麽。
“不急,不急。”
田豐緩緩說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敵人應該也就是在今日或者明日動手,明公的大軍後日就會抵達,糧草一旦被明公大軍接下,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頂多就是這兩日。”
“那就好,那就好。”
張飛勉強把自己急躁的內心安頓下來,雖然渾身瘙癢難耐,酒喝不得,士卒打不得,又不能和田豐對罵,實在受不了,但現在也無可奈何,拿著丈八蛇矛找了根大樹在那戳著,百無聊賴打發時間。
正等得無聊,遠處忽然傳來奔雷一般的馬蹄聲,營寨東門頃刻間響起了銳利的尖哨,一聲“敵襲”長嘯劃破夜空,將這一片寂靜的夜晚打破,讓人驟然清醒。
張飛精神一振,急匆匆摸向自己的馬匹烏雲追雪,嘴裏嘟囔囔著:“來了來了,弟兄們準備上馬作戰,今日老子要殺個痛快。”
“翼德不忙!”
田豐連忙叫住了他。
張飛此時正準備爬上馬背,身後叢林當中藏的數千騎兵得了命令,紛紛翻身上馬,動作並不整齊,顯得林林散散,沒有統一章法。
幾千人可不是個小數目,林木又遮蔽起來,大家都是以小隊劃分分散藏在林子裏,命令需要不斷地傳達和呼喊才能下去,最前麵的人上馬,最後麵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前方已經在準備作戰。
被田豐一阻止,張飛就沒有上得了馬去,回過頭對田豐問道:“軍師,又怎麽了?敵人都打過來了,你怎麽還不急啊?”
田豐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張飛稍安勿躁,說道:“翼德久住幽燕之地,相比對馬匹十分熟悉。”
“那是當然。”
張飛得意地道:“我家中乃涿郡豪強,不缺錢財,我父從小就給我買了一匹小馬駒,我自幼就長在馬背之上,騎術無比精湛。”
曾經劉關張陳四兄弟賽馬,劉備第一,張飛第二,關羽第三,陳暮第四。
其實四兄弟當中騎術最差的是關羽,隻是陳暮情商高了些,在那次比賽當中讓一讓關羽,這才沒有讓自己的二哥出醜。
劉備拿第一很正常,他早年是遊俠兒,跟著蘇雙和張世平做過販馬生意,也跟邊關少數民族打過交道,一身騎馬的本事,可以在沒有馬鐙的情況下,雙腿夾著馬腹,然後彎弓搭箭。
而張飛能拿第二,則是因為他出身於幽燕邊關,且家中富裕,不缺馬匹,從小長在馬背上,雖然不像劉備那樣因為常年在外奔波遊而曆積累了精湛的馬術,但也比家貧買不起馬,且不是在邊關家庭出身的陳暮關羽強得太多。
因此田豐詢問張飛對馬匹是否有足夠了解的時候,他才會顯得那麽自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陳暮之所以騎術比關羽強,是因為他過於惜命,所以有了馬匹之後,每日刻苦訓練,哪怕後來去了洛陽,亦時時刻刻在郊外騎馬,保持精湛的騎術,就是為了將來逃命的時候不被人追上…….
“既然翼德對馬匹十分熟悉,那翼德覺得,外麵的動靜,有多少匹馬呢?”
田豐問出了一個靈魂拷問。
“多少匹馬?”
張飛一愣,然後臉色馬上凝重起來,豎起耳朵傾聽。
就聽到糧倉外圍鐵蹄雷動,但勢頭卻總感覺不是那麽猛烈,離那種數千匹馬一起奔騰的壯觀景象差那麽點意思。
田豐沉吟道:“相信你也聽出來了,我對馬匹不是很了解,但我卻因為常年與翼德在一起共事,多見我們騎兵七八千人一起出動的景象,那山崩地裂的感覺,讓我銘記於心。袁軍雖然騎兵全軍覆沒,再次重建的騎軍數量遠不如我們,但絕不會這麽少,此間必有詐。”
“這麽一想,確實不像很多馬匹。感覺不過千匹,甚至數百匹馬都有可能。”
張飛點點頭,之前被戰事衝昏了頭腦,冷靜下來之後,結合田豐的分析,再加上自己的專業,很快判斷出敵人騎兵的數量。
五千匹馬和四千匹馬奔騰時鬧出的動靜可能相差不大,但四千匹馬和幾百匹馬鬧出來的動靜,絕對天差地遠。
郭圖確實沒有派出所有騎兵,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出動八百騎兵先佯攻東門,在吸引敵人注意力之後,主力再從西門闖入,四處縱火,最後再從北門或者南門出去,也算是一個典型的聲東擊西策略。
這個計謀並不是荀攸首創的,早在西漢時期淮南王劉安做的兵書《淮南子·兵略訓》裏就有記載,雖然劉安這人造反不行,但兵書寫得還是有點東西,此計被後人多有沿用。
在察覺到敵人可能用聲東擊西之計後,田豐便立即製止了張飛的魯莽,現在已經確定敵人隻是用少量騎兵騷擾東門,因此他便說道:“我猜測敵人必然隻是對東門佯攻,主力必是在西門,翼德稍安勿躁,我們在南門等待即可。”
“放他們進臨西倉儲嗎?”
張飛納悶。
即便猜到敵人主要進攻點在西門,難道不應該去西門堵截?
田豐搖搖頭:“我們要打的是殲滅戰,如果不放他們進去,冀州騎兵在平原上來去如風,想要攔截他們太難,必須把他們困在倉儲之中。”
“可是糧食.……”
張飛瞪大了眼睛,把敵人困在倉儲裏,那不是引狼入室嗎?
然而田豐大笑道:“翼德不會覺得,這裏麵真的有百萬石糧草吧?這是子歸設的李代桃僵之計,那些糧草裏全是方便引燃的稻草和一部分石頭,讓他們燒便是了。”
張飛大驚道:“可是我聽說前線已經缺糧,如果不運糧草的話,那大哥那邊?”
“貝丘!”
田豐嘴裏吐了兩個字:“翼德不要忘記,子歸又設了狡兔三窟之計,甘陵的存糧隻是三分之一而已,還有一部分糧草在貝丘以及東趙、下堡、尖塚等鄉,臨西這邊,其實就是個空殼,將袁紹騎兵全殲的誘餌罷了。”
張飛隻覺得醍醐灌頂,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起來,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四弟,這計策還真是毒辣,隻要袁軍的騎兵徹底覆滅,那我們的騎兵,就可以隨意縱橫他們的腹地了。”
“正是。”
田豐點點頭:“有了馬鞍之後,騎兵的重要性逐漸日升,未來很多時候,都將變成騎兵的戰場。袁軍騎兵一滅,再加上如今洛陽也組建起了騎兵,上萬騎兵縱橫在袁紹腹地,打擊他的糧道,此戰,想要取勝,就更添三分!”
二人正說著,臨西營地西門果然又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馬蹄聲,這一次的動靜比上次要多數倍,仿佛地摧山崩,浩浩蕩蕩地向著營寨襲來。
西門的看守人數本來就不多,麵對此情此景,根本沒有防守的意思,紛紛作鳥獸散。
冀州騎兵頓時如入無人之境,殺入了營寨內。
片刻功夫。
大火,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