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寒江雪
“奴婢覓雪叩見淳淑容。”覓雪一進門就跪下。
“覓雪？這個時辰找本宮有什麽事麽？”正欲寬衣入睡的陸冉靜滿臉疑問。
“奴婢知道深夜叨擾實屬不敬，但情況緊急，也顧不得許多了。求娘娘救救衿兒！”覓雪急切道。
“怎麽啦？衿兒她？”
覓雪便把回宮路上的遭遇一一稟告陸冉靜，急得都快哭了：“娘娘也知道，上次在太後壽宴上衿兒就已經和華妃娘娘結下仇怨，這次突然被叫去明瑟宮，遲遲未回，隻怕凶多吉少啊！”
陸冉靜聽後也是吃驚不小。連忙更衣，準備前往明瑟宮要人。因為於她而言，亦堇不僅是三番四次救她於危難的恩人，更是她在深宮難得的朋友，無論如何她也要保住衿兒。
而此時未央湖中的亦堇已經拚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就在她神智即將飄於天外的時候，一雙手抓住了她的雙臂，幾經折騰，她終於被拖上岸邊。
來人將亦堇翻轉過來，一看麵容，心中頓時一驚。原來亦堇的易容麵具在水中浸泡多時後，已經變形，所以夜色中沾著這些不倫不類麵具的亦堇麵容顯得格外恐怖。來人定神端詳片刻後，恍然大悟此乃易容麵具。正準備輕輕揭開，亦堇眉頭微皺，似乎意識稍稍恢複，口中喃喃喚道：“楊哥哥，楊哥哥……”來人聽到後動作一滯。原來正是陸森揚。隻因他名字裏也有個“揚”字。終究還是下手把麵具拿開。於是便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似乎任何形容女子容貌妍麗的辭藻都不足以用來匹配眼前這麵容。此女雙目緊閉，神情也因身體寒冷而顯得痛苦不適，然而這些非但沒有醜化麵容，反而為這副不屬於人世的出塵麵容增添了幾分紅粉之韻。才讓人相信眼前的女子不是偶然跌落凡間的月宮仙子，而是實實在在的塵世佳人。縱使陸森揚一向雲淡風輕，不拘泥俗世審美，仍不禁在心底替此女的氣度、容貌暗讚一聲。
“冷，冷……”亦堇的呢喃再度打斷陸森揚的思緒，這才反應過來，將自己剛才下水前脫掉的外袍蓋在她身上。
湖中央的一葉小船上走出一女子，似乎見岸邊久無動靜，擔心喊問道：“森揚，怎麽樣了？”
陸森揚微微笑回：“放心！一切安好。隻是這個女子似乎因為落水太久，寒氣入侵。你且把船劃過來些。”
二人費了些周折後，終於把亦堇移到船上。
借著船中暖爐的熱氣，亦堇漸漸停止了顫抖。麵色也恢複了些紅潤。一旁的女子看著陸森揚細心照料的手法和亦堇精致絕倫的麵容連身感歎道：“想不到皇兄的後宮還有這樣的佳人，我還以為盡是些庸脂俗粉呢！本來這照料的活計該由我來，怎奈你也知道我向來對這些不靈光。好在有細心的森揚你。嗬嗬。”
“我不過是從小替靜兒善後慣了而已，母親早逝，所以很多時候我這個長兄是又當父又當母的。”陸森揚滿臉寫著“我也沒有辦法”，讓人忍俊不禁。忽然看著亦堇，又正色道：“不過，這位女子應該並非後宮妃嬪。你看，她穿的隻是普通的宮女服侍。”其實，陸森揚心裏還有一句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連這般蓬頭垢麵的處境下都難掩其清秀雅容，該是怎樣的一位女子啊。”
“對啊！我還沒注意到呢，想不到宮女中都有這號人物，皇兄太豔福不淺了。”瑞嘉公主生性率直，換做平常女子，見到一位如此芳容麗質的女子，多少會有些妒忌心理。而她卻毫不在意，不僅真心讚歎，還隨性地開起玩笑。
二人交談之際，亦堇漸漸蘇醒。迷蒙中看著眼前二人，竟然是陸森揚和瑞嘉公主！趕忙起身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你醒啦！先別急著感謝，你渾身衣服都濕透了，先換下來，然後披著我的鬥篷吧。”瑞嘉急忙按住她，示意她躺下休息。
亦堇正準備開口謝謝陸森揚再次幫忙，卻突然發現陸森揚看著自己的表情有些陌生。頓時心中一驚，伸手觸摸臉上，果然麵具沒有了！
陸森揚見她動作，略帶歉意地說：“請原諒森揚魯莽，隻因見那麵具已經變形，才擅做主張把它揭開。不知姑娘到底是什麽身份？又怎會落入湖中呢？”
“原來他並沒有認出自己。”亦堇心中長舒一口氣。但以自己目前的處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回道：“奴婢乃是華妃娘娘宮裏的一個小宮女。因為娘娘害喜，想吃一些開胃的食物，便命奴婢前往禦膳房去取。隻是經過此處時因為地麵冰雪凝結，所以不慎腳下一滑掉入湖中。”
“原來是這樣啊。你也太不小心了。要不是本公主剛好今晚約森揚一起雪夜泛舟遊湖暢飲一番，你隻怕就沒命了。”瑞嘉公主替她後怕地說道。
“公主？奴婢該死，沒有認出公主。那這一位又是？”亦堇想既然編造了身份，幹脆就裝傻到底，於是假裝不識二人。
“不知者無罪嘛，何況，我最不喜歡這麽些繁文縟節的。你也別奴婢奴婢的了，聽起來怪生硬的。至於森揚，是我的好友，兵部尚書家的公子。”瑞嘉笑著解釋道。
“是。我知道了。大恩不言謝，小女子就不再多言了。”雖然為形勢所逼，不得坦誠相告自己的身份，但對這個瑞嘉公主的不拘小節和直爽確實心裏十分喜歡，便也就不像宮中那般事事謹慎了。
“對了，不知姑娘怎麽稱呼？”陸森揚突然想到似乎還不知她的名字。
“哦，兩位叫我顏顏吧。因為入宮之後諸多避忌，另取了名字，但既然今日有緣，不妨就以我入宮前的名字相稱如何？”亦堇說完，突然記起很多年前，古靈精怪的她為了捉弄那位白衣少年，也不肯以真實名字相告，念出姓氏後便支支吾吾，卻被誤以為名叫“顏顏”，情急之下也就順水推舟地承認了。想起這些，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一抹溫暖的笑意。
陸森揚和瑞嘉公主也都是隨性之人，一想宮女名字無非都是春蘭秋菊之類，甚為俗氣，倒是“顏顏”另有清新特別之處，也就相視一笑認可了。
亦堇又想起剛剛瑞嘉提到的今晚他二人本是相約泛舟飲酒的，如今被自己的事情這麽一折騰，倒擾了他們的雅興。深感過意不去，便起身想要告辭。
瑞嘉難得遇到一個灑脫大氣的女子，心裏覺得實在有緣，便想幹脆留亦堇在船上三人共飲。